花容並蒂芳，也是夫妻樣（9月24日更新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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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C% i% |) ^" \( p! r這天，雲門舞集的一票演員來醫院探視梁嬋，阮上卿便藉此機會回到舞蹈教室，教新一批學員練習華爾茲基本舞步，還拜託雲湖舞蹈教室的朋友前來支援近段時間的課程。而教室以外的聯誼和賽事則暫時取消。

貴賓病房有專業周到的護理，並不需要阮上卿親力親為。這麼做，是因為她還有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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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非做不可的、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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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又忙著整理客房，把衣櫃清空，棉被烤一烤，再把原定就要當作嬰兒房的小臥室再檢查了下，能夠挪走的通通挪走，確定通風和採光情況良好後，才開始整理自己的房間，原本寬敞潔淨的主臥室瞬間大變樣，空間變得狹窄而淩亂，只好找來大袋子和空紙箱，忍痛將一些衣物和心愛的擺設打包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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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住久了，習慣了隨心所欲的大空間，習慣了天馬行空的小自在，現在要加入兩名成員，卻不知要如何適應？原本計畫在隔年的中秋前後迎來半歲的小樂樂，現在情形陡然生變，孩子提前來，梁嬋受膝傷，再讓她們母女回三義住是不可能了，就算梁嬋再怎麼固執，綁都要把她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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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阮上卿破例沒有打晚安電話給鮑曉飛，只是傳了一通簡訊，“今天有點累，先睡。”便關了手機，躺到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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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並沒有真的睡，而是在想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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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 ~1 _# O/ J一個男人。

她想見見這個男人，然後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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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終歸是想，阮上卿卻清楚得很，再怎麼該死的人，一旦真的結果了他，吃虧的還是自己。更遑論阮上卿連隻螞蟻都不忍踩死，何況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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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安靜得像沒有人，只有內心無聲的天搖地動，以及腦海中不斷切換的舊時光，以及停駐在那些時光中的畫面，強烈的情緒終於慢慢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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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0 d- c' f* c+ c墜入睡眠前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十六歲的梁嬋，和十七歲的自己。兩個少女背靠背側躺在撒滿橘黃光線的床上，兩人都感覺到幾近窒息的呼吸，像是魚兒缺了氧。阮上卿轉過身，用兩根手指輕輕抵住梁嬋的後背，那具年少而柔軟的軀體馬上變得僵硬。她順著她的後頸開始親吻，耳垂，脖子……最後蓋上她的嘴唇，青春如溶漿噴發喚醒了最初的激情，那甜的舌和香的唇，無盡纏繞無盡啜飲，總還是不夠，十分鐘，一小時？可能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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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M2 e" v4 f8 ]$ T今晚的阮上卿想，多麼不可思議的青春少年啊，一個吻就可以漫長到恨不得天荒地老，縱使未來愛上別人，縱使還有熾烈狂熱，然而卻再不可能擁有十七歲的吻了。

這畫面的後來，阮上卿將手摸到了梁嬋的那裡，女孩閉上眼睛，雙腿不住的顫抖。
# g+ q: o$ P! e7 f5 V她呻吟著說：“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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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用另一隻手撫摸她的臉，說：“別怕，沒事，沒事喔。”

多年後阮上卿才明白，十六歲的梁嬋真正怕的，恐怕不光是為匍匐於自己身上的女孩付出初夜，而是……

這念頭一度阻撓了阮上卿對兩個少女的畫面提取，但她用力甩甩頭，將記憶拉回到梁嬋身上。如果時光可以倒轉，她多想再經歷一次十七歲那樣的夜啊，不求獲得真相，不用害怕未來，不必承擔諾言，只需憐取眼前人，抱緊她，釋放愛，用滾燙如烈火的身心，融化掉默默流逝的時間，留住片刻溫存，銘刻青春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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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p" s( {9 V  P翌日，阮上卿照常去舞蹈教室，陪學員們練習新學的舞步，她的狀態很好，臉上洋溢著國標舞者該有的神采和氣韻，耐心也很足夠，同一個舞步接連示範好幾次，次次都保持最佳的水準和飽滿的熱情。

中午休息時她打了通電話給梁嬋，問了些傷口情況，提醒她要正常飲食和休息，當個最乖的病人，積極配合醫生。確定護理人員的表現不在她想像之下後，她才告訴梁嬋，這兩天較忙，就不來醫院了，等過幾天再來陪她們母女。

+ x& B2 B, G5 B. w* z: `  e+ d四點半她離開舞蹈教室，直接驅車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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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J/ d; L) N1 b! ~# L2 y南部官田。三十歲的阮上卿開著租來的黑色房車經過後尾街，矗立在童年菱角湖上的水上旅館已屆十年營業期，因為周邊沒有熱門景點，但旅館本身鬧中取靜別具特色，因此生意不好不壞，非常適合特定需求的投宿者。阮上卿一直想找個理由和機會來此住上一晚，現在終於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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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 f  M, O5 y  |0 e6 n$ Z" A因為適逢淡季，阮上卿輕易要到了一間可以俯瞰水面的房間，並且位處長廊盡頭。
住進去之後，她就開始忙乎起來。一邊忙，一邊看時間。

1 f! k  ~+ e6 [九點半，那輛租來的黑色房車又開上了後尾街。緩行十分鐘後，停靠在路邊一處被遮蔽路燈的樹幹下，從後照鏡仔細觀察每輛來車的車型和牌照，同時打開一盒新買的的ESSE女士煙，抽出其中一支，連同打火機一起，放在儀錶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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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4 L3 I- K- ]然後捧起雙手，朝掌心哈了一口氣，聞到淡淡的酒味。
5 T' e4 q8 H3 @! _$ w7 f8 ~她猶覺不滿意，又拿起車上的半瓶威士忌，咕噥倒進一大口，一半吞下，一半吐出窗外。濃烈的酒精入喉穿腸，刀刃一般鋒利，她忍不住咳了幾聲，乾嘔反胃的感覺令她冒起雞皮疙瘩，車內開始彌漫出濃濃的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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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的車流漸漸稀疏，阮上卿的視線片刻不離，沒發現自己感興趣的那一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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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時間，已經接近十點。她拿起手機，準備給鮑曉飛打電話，才響了幾聲，突然看到後照鏡裡駛過一台銀色的賓士休旅車，阮上卿瞪大眼睛，掛掉電話，方向盤一轉，速速將車開上路，超過一台貨車後，已經穩穩的跟在銀色賓士後了——“CN-9689”，沒錯，就是這個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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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s% Y8 `) \! [3 d她不慌不忙，點燃那支ESSE香煙，吸了一口，然後夾在左手指間；右手穩住方向盤，以十公尺的車距，跟在賓士車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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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兩分鐘後，兩車相繼進入一處車流稀少的緩降坡。阮上卿將燃剩的半根煙叼在嘴裡，雙手握盤，同時將右腳的刹車鬆開，藉助慣性滑行的力道，快速向前車靠近。眼看就要撞上去，阮上卿再一個急刹車，完美的擦到賓士的車屁股，猛然前傾的上半身被保險帶拉回，但胃部卻一陣翻江倒海，她伸出頭，哇的一聲吐向車窗外，霎時間酒氣撲鼻。

+ J3 n$ p; A; x! S8 a賓士車上走下來怒火沖天的男駕駛，只見他：年約五十出頭，中等身高，體形微胖。左下顎有一顆黃豆大的黑毛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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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了！

阮上卿一副倉皇失措的樣子呆坐在駕駛座，手裡還夾著那截煙屁股，愣愣地看著男人走向自己。

“下來下來！”男人用力拍打她的車門，吼道：“恁娘欸，會不會開車啊？！”

阮上卿打開車門，伸出一條修長緊實的長腿，再緩緩起身，整個人站到車外。她用滿含歉意的眼神看著黑毛痣男人，夜鶯一般的嗓音說出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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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先生，真是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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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罵咧咧的男人忽然閉上嘴，在夜晚的街燈輝映下，眼前這個肇事的女人長髮飄逸，濃密卷翹的睫毛根根分明，淡紫色的眼影和粉紫唇彩搭配咖啡色眼線，使得那雙經有色眼鏡放大的眼睛看起來像一汪深邃的湖水。她上身穿著一件白絨毛翻領外套，裡面是貼身的絲質緊身衣，緊致的乳溝若隱若現；下穿迷你短裙，腳蹬一雙尖頭細跟的亮皮高跟鞋。

, B$ i. ^( i  ?. C- l因為時值初冬，修長的大腿裸露在夜風中已久，又因闖了禍，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掩飾不住的驚慌，身體還微微的發抖，甚至連指間的煙頭已然熄滅都未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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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表情很怪異，一時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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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2 }7 L- ?+ F8 _/ e- y# \9 j阮上卿不經意擦過與她等肩的男人，一邊謙卑地說道：

“對不起，先生，我看看您的車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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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e7 x6 r& Z) L# l" J“等等！妳酒駕？”

阮上卿回過頭，面色大變，吱吱唔唔說道：

! v! g) Z' {+ E: B  B“對不起，晚上陪客人喝了一點兒，就一點點，我發誓，”阮上卿急急的解釋，“今天是因為有事情在心裡煩，所以我……先生，拜託您，可以不報警嗎？”
) M& y8 [+ S% Z3 d4 y她一邊說，一邊拋出手中的煙蒂，落到了一旁的人行道上。

“妳做什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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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扭捏了兩秒鐘，返身從車內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男人：蔣艷芬，漾湖酒店公關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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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湖，就是阮上卿入住的水上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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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9 n+ a) \# j, Q“真是看不出來，這種旅館還有蔣小姐這樣的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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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取笑我呐，誰不知道公關經理就是個掛名而已？”阮上卿緊繃的神色逐漸放鬆下來，聲音也變得更加嬌柔，“對了先生，怎麼稱呼您？”

“我姓洪，水共洪，”男人說完，又問道：“喝酒開車很危險，怎麼沒人幫妳開車？妳男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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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8 N1 F& c6 d9 Q" A9 U0 N! r聽聞這句，阮上卿的神色變得黯然，視線轉向地面，落寞地說：“分手了，剛剛是要去找他的，沒想到……”她的聲音已經哽咽，難過得說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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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男朋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難道他想要天上的仙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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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P& d" I. k1 p* R“洪先生好會安慰人喔，您是不知道，在某些男人眼裡，只有乾不乾淨的女人，哪有漂不漂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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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z& z: l! e0 n: R' o“我在基層工作多年，哪裡會不知道，行行都辛苦，行行都有一言難盡的心酸啊！自食其力賺錢謀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照蔣小姐這樣說，全世界沒幾個乾淨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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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抬起頭，用深受感動的表情看著眼前的男人。

+ y$ g1 H/ l6 f8 L. u5 Q( `( z" e她說：“已經很晚了，洪先生的愛車打算要怎麼處理？您要叫保險公司的人來嗎？還是——您直接估價，我賠償修理費？”

' \7 s! L, N3 D- X男人說：“保險公司的人來了，妳酒駕的事實就會攤開，一點小擦撞而已，花不了幾塊錢，而且妳自己的車頭也有受損，還是算了吧，以後小心點。”說罷就要離開的樣子。

( e# N: N# p3 [% d; s  l阮上卿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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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先生急著回家，怕是擔心夫人等太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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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我常往基層跑，回家時間也沒有很固定。”

“那，您若是肯賞臉，請您去我那裡坐一坐？反正，跟您聊這麼幾句，我也想開了，不去找那個負心人了。”說完又趕緊補充：“我在漾湖有個房間，如果您不嫌棄，我是滿想聽您多開導一下，做我們這行啊，平時好像很多人關心，其實寂寞得要死，連個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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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 N3 h# [( C8 D- t2 z$ W+ S男人略略沉思了一下，正要開口，阮上卿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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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鮑曉飛。

$ ?5 ^) e. O9 S趁著一輛大貨車遠遠開過來，阮上卿趕緊接通電話，嬌滴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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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k# f8 A2 z$ i, _. H" ~“唉喲呂大哥，等您多天不來，非得要趁我現在沒空你才想到我呀？沒，就一點小事，我自己可以解決，我明天再打給你，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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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O* m: ?3 O' \3 Z; }" j0 `進房後，阮上卿很隨意的甩掉高跟鞋，赤腳走在地毯上，倒了一杯白開水。

" G1 a( y/ V" R“洪先生剛才說常下基層，想必不是做媒體的就是政要了？”

男人接過水杯，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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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o9 e: z3 R6 u' d" _阮上卿懊惱說道：“看我多不會說話，哪有剛認識就問別人職業的道理？洪先生，您大人大量包容我，我還沒感謝您呢，我看不如這樣，這裡有音樂台，我陪您跳支舞當作賠罪好了，您不介意吧？”

“妳會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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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y. c5 Y, @) M“十幾歲時家裡窮，跑過幾年露天歌舞秀，就是那種跟著車子到處趕廟會和節慶之類的秀，菜市場也秀過，時間久了，明白人們看的其實不是歌舞，而是我們這些苦命女孩在台上賣笑耍把戲，一點自尊都沒有，也賺不到什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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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老家哪裡？不是本地人吧？”

" D& U, Y- }5 e“洪先生說笑呢，哪有人會在本地做這行？我是花蓮人，原住民啦，太魯閣族的，媽嚕速你懂嗎，就是‘你好嗎’的意思，不過現在的年輕人有的都不會說太魯閣語言了。”

“妳不像原住民。”

“是嗎？很多客人都這麼說——其實您要是仔細看，會發現我五官輪廓還滿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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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1 B, b; [' v9 C" w“怎麼會想要入這行呢？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蔣小姐的談吐和氣質都很不俗，如果做別的行業，哪怕闖演藝界，我想也一定大有可為。”

1 j, t) Z+ {% Z: R% v聽到這話時，阮上卿的情緒又明顯低落下去。於是她又抽出一隻煙，可能是動作太笨拙了，連打幾次火機都沒點著，男人見狀，立即從口袋拿出打火機幫她點燃，自己也抽出一隻七星點上。

阮上卿吸了一口煙，忍不住別過臉去，眉眼都糾結成一團了。稍後她站起身，走到冰箱旁，取出一瓶蘇格蘭伏特加，分別倒了半杯在兩個杯子裡，將其中一杯放在男人面前，然後自己喝了一小口，幽幽說道：

! f: y7 q0 {6 e* b9 e% d: {“一般人喜歡用這酒來佐餐，我卻喜歡冰鎮後乾飲，彷佛一塊冰在口中融化，再騰起一股火焰，什麼憂愁都忘了。洪先生要不要試試這種喝法，雖說您開著車來不應勸酒，但小酌兩口應該沒問題吧。”

$ @3 e! K7 l" q. E6 y# Y“我喝。”男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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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似有醉意，脫下白絨毛外套，隨手扔到床上，修長的腰肢和堅挺的胸部乍然呈現。

( }. ~, g& x% u  ?# f" i她醉語呢喃地拉起那男人：“洪先生，來，陪我跳舞……”一手拉著男人，一手展開舞姿，腳步輕巧滑進了地毯中央，然後雙手勾住男人的脖子，雙峰有下沒下的擦過對方胸前，男人笨拙的踏出僵硬步伐，任阮上卿花蛇盤根一般繞著他的身體扭腰擺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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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Y, O& C2 Q8 h感覺到男人的呼吸越來越粗重之際，阮上卿對著他耳畔輕輕吹氣，一邊輕移舞步，一邊軟綿綿說道：

9 n- e" I) T5 ]) a“洪先生，男人都那麼無情無義嗎？”

, Y* h( P8 [+ u+ ]7 x. ?+ O“唔……嗯……”，男人出其不意伸出左手，揪住阮上卿的長髮，使她仰面朝向自己：“艷芬，我喜歡妳，妳當老子的女人。”然後瘋狂親上她的臉；另隻手變作一把鋼鉗，牢牢地鉗住阮上卿的細腰，屁股……像頭發狂的野獸。

. o' S' v5 Y  |4 h阮上卿痛得牙關打顫，也噁得臟腑翻攪。看著這男人已經慾火焚身，精神卻還好得很，她又急了，懷疑自己在酒杯中的藥粉量是不是下太輕了，要這樣的話，今晚可就……天啊，她暗暗叫苦，已經察覺到男人的下體正躍躍欲試的抵住她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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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痛，一噁，一急，反倒令阮上卿冷靜下來。

) D+ j9 \! |! G# z8 [她裝出一副“幹嘛這麼猴急”的表情，別過臉，一邊輕輕撥開那隻狼爪，一邊幫男人解開襯衣，不勝嬌羞的說：

“討厭，人家身體還髒著呢，我先去洗一洗，你要乖乖等我喔！”說完連哄帶勸將男人推去床上，飛快的閃進浴室，將門反鎖，然後打開蓮蓬頭任它沖刷，自己則一屁股坐在馬桶蓋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想辦法，快想辦法！阮上卿用手指輕敲腦門，不斷給自己打氣。避免失身倒有的是辦法，現在打電話叫本地老同學前來“捉姦”就行了，順便整他一個身敗名裂，終結他的政治生涯。但這樣就曝光了自己，搞不好還惹上官司，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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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x2 S# o. I: h再下一次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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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阮上卿就有點抱怨自己，原本考慮到烈酒加藥物會加重效果，怕參雜太多後果失控，因此才估摸著取量，太沒膽了！但眼下看起來似乎只有這個方法勉強補救了，雖說再次勸酒有點不合時宜，但這男人好像說得通，只要略施小計，定能再灌他一回成功的！

於是她脫光上半身，取浴巾將自己身體包裹好，再往額頭和髮絲潑了點冷水，這才對著門外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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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先生，我快洗好了喔，你要不要也洗一下，不然，不然我會覺得怪怪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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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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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喊了一聲：“洪先生！”這次聲調更高了些。

還是沒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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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一個漂亮的360度旋轉，沖出浴室。
  `" n! I% }. \! E5 z床上的男人裸著上半身，仰面八叉睡著了，還發出沉重的鼾聲。

阮上卿飛快從提包裡取出相機，調整到十秒定時自拍模式，放置在早已確定的最佳拍攝位置。然後熟練的將自己長髮盤緊，再取出一頂葡萄紅的長捲髮套在頭上，戴上一副圓環耳墜，直到自己也差點認不出鏡子裡的女人是誰後，才脫掉浴袍，光著上身趴在那男人側邊，一隻手放在他胸前，另隻手舉過頭頂，模擬出一對狗男女累趴了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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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調整了三回姿勢，逼真到連自己都快要誤以為這是真實的苟合場面後，才翻身起來，小步跑過去按下相機快門，然後一溜煙趴回男人身邊，小心將棉被蓋住自己臀部以下部位。狂烈的心跳伴著倒計時聲音，喀嚓一聲照片完成。

正要爬起來時，她心念一轉，乾脆拔掉男人的內褲，讓被角稍微遮蓋住隱私部位的一半，她自己則重複剛才的姿勢，再自拍一張。

照片上趴著的女人一頭蓬鬆的葡萄色捲髮，幾乎完全遮住了側露的半邊臉頰，左手左腿都搭在男人仰躺的裸體上。尤為醒目的是，女人背上、從左肩胛到腰際的部位，赫然一個彩碟翩飛的刺青，在燈光映照下顯得栩栩如生，似乎就要飛起來。

阮上卿滿意的關閉相機，將幾個用過的杯子和那瓶沒倒完的蘇格蘭威士忌，連同自己幾件簡單用品如數塞進包裡，只剩假髮還戴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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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Z& {6 ~4 r0 q3 |! Q1 `走到門口，她又折回床邊，本想踹一腳，又怕動靜太大把人弄醒，只好乾瞪兩眼，恨恨作罷。

4 F$ t( Z. b+ k- p% B離開漾湖時已過午夜十二點。阮上卿駕著黑色房車重上後尾街，幾彎幾拐便上了高速公路，連附近父母住所都沒回，連夜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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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N! n1 W  D6 O, g- h8 m  h% y次日傍晚，阮上卿進到病房時，梁嬋正在衛生間。她打了聲招呼，便躺到床上看電視，轉了好幾個台，沒有喜歡的節目，瞌睡又來了。昨夜才睡不到兩小時，白天打起精神去教室，因體力實在不支，才臨時換了教學內容，改為基礎理論課程，主要講述國標舞蹈的起源、發展、現狀，以及舞者的專業素養等，最後播放了一段國際比賽的視訊，結束當天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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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X9 D" E; N/ D4 s# H! _本來打算直接回家補眠，後來又想，反正在貴賓病房休息也很舒適，順便探視她們母女，便直接來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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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都要合上了，衛生間還沒動靜。阮上卿便起身去敲門：“梁嬋，妳好了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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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說：“再一下，妳先去吃飯，我已經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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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7 l' \, [& p+ p3 K: Q4 ^& {阮上卿說：“我沒胃口。妳在幹嘛啊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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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Z* f0 B! A裡面說：“我……我在洗澡。”

" [- N* W3 _, x% L阮上卿問：“洗澡怎麼沒水聲？醫生有說現在可以洗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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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9 Y& y! j' O裡面說：“就擦一下身體而已，沒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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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_( Y8 Y' p# |+ Y* a) B阮上卿說：“妳方便開門嗎？讓我進去。”

4 c! M) T9 b. {/ z裡面說：“不不，不要。”

阮上卿提高聲音說：“妳根本就不應該反鎖的，這樣很危險，做媽媽的人都搞不清狀況，開門啦！我閉著眼睛總可以吧？”

裡面遲疑了兩秒，打開門。只見梁嬋坐在特製的廁所椅上，打了石膏的腳擱在馬桶蓋上，全身光溜溜的，看見阮上卿，她有點不自在，刻意用毛巾擋住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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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說：“我幫妳擦背。”然後搶過梁嬋手中的毛巾，細心幫她擦拭後背。

* i# h/ P( a& d: t+ f7 N7 V8 k一邊擦時，阮上卿的眼光移到了梁嬋打著石膏的傷腿，眼眶頓覺刺痛，腦海中浮出黑毛痣男人的影像，傷感地說：“我都保護不了妳。”

" O6 x% [$ o' `' i! z( ?; B梁嬋順從地低著頭，配合阮上卿的力度，低聲說：“妳對我很好，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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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j1 x1 ~" L3 _+ ^# Q5 A“肚子的傷口還好嗎？”

“沒事，不碰到水就好。”

$ g8 ^5 f' u4 F% H  [阮上卿其實還滿想看看她腹部的手術傷，但又不想害她太拘謹，自己也有點不敢看，便沒有堅持，讓她自己擦前面，再半抱半扶的將她移回床上，然後返回浴室沖了個馬虎澡，鑽進另張床的被窩裡。

( ^7 Z- c5 @4 b' `7 e! B' R雖然睏到眼睛都睜不開了，阮上卿還是打了個電話給鮑曉飛，萬一睡到天亮，那邊又難免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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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U- v% f! ^2 [. H7 q1 E, K. g“喂。”鮑曉飛聲音聽來比她還困倦。

6 ]( D7 }2 J* k# X3 n: b“妳很累唷？”阮上卿問。

. R0 n! r% a0 {“是累，心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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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了？那個標案進展如何？”

“阮上卿，妳到底在玩什麼花樣？我們年紀都不小了，我一點都不覺得這樣子多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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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子多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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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呂大哥——”鮑曉飛模仿阮上卿電話中的腔調有點搞笑，但她的情緒卻令阮上卿笑不起來：“看不出來啊，妳一個跳舞的，能耐還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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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  h& {9 f+ I8 {; J阮上卿壓住怒氣，沉聲回道：“是的，鮑大師，我這個跳舞的，沒有妳高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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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Y: j) W鮑曉飛說：“又來這一招！故意歪曲我的意思，妳為何不直接解釋電話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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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說：“什麼內容？我打妳電話妳沒回，我就睡覺了，妳聽到那什麼鬼聲音，確定是撥給我嗎？確定不是串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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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床躺著看電視的梁嬋一連叫了好幾聲“上卿”，阮上卿這才轉過臉去，虎著臉說了句：“別吵，沒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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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7 a, }* E3 @7 U鮑曉飛終於忍不住哭了：“我昨天下午在新竹跟客戶談案子，飯後又去考察工地，中間不方便接妳電話，晚上十點去妳家，按門不應，打電話就被叫呂大哥，請妳告訴我，妳到底睡在哪裡？而妳又知道我睡在哪裡嗎？客戶載我來新竹，我鑰匙都丟在辦公室了，就算回得去台北也不進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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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放軟口氣：“曉飛，我們見面再說吧，我現在在醫院。明晚好嗎？”

鮑曉飛用力調整呼吸，平靜的說：“不了，最近很忙，還是等寶寶出院我再去吧。”

, I; h/ h1 \& ]$ W3 }阮上卿沒再出聲，靜待那邊先掛電話，卻聽到幽幽一聲喟歎：

“上卿，我怎麼覺得擁有妳是這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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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抄

32

時近2008年元旦。梁嬋的膝蓋術後復原情形良好，一個月後就已去除固定，本可以考慮提前出院，但因寶寶體重沒到安全出院標準，腸道發育還不完全，加上母女同在一處也方便探視，於是阮上卿便建議梁嬋延長留院時間，配合醫生指導練習屈膝和腿部肌肉鍛煉，比在家自己訓練還要安全些，因此梁嬋又多住了半個月，直到寶寶通過各項檢查，母女兩人才同時辦理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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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這天，鮑曉飛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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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女人很有默契的作了分工。大包小包裝載完畢後，阮上卿負責開車，梁嬋坐上副駕駛，鮑曉飛抱著寶寶坐到後座。雖然都沒怎麼多說話，但每個人臉上都表露出輕鬆愉悅的表情。阮上卿通過後照鏡看了看鮑曉飛，發現她正抿住上揚的嘴角看向窗外，左手臂枕著嬰兒，右手輕拍著覆蓋在嬰兒身上的鵝黃色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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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又偏頭看了一眼梁嬋，隨意說道：“還好吧？等下直接去我家啊。”

梁嬋點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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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又說：“妳還有什麼東西沒帶到，改天我去三義幫妳拿。”

  I- h( q5 z  b! c" _3 \$ }. D, }梁嬋小聲回答：“沒什麼要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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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f) L* q6 C5 w9 ~阮上卿說：“也好，反正我的東西妳也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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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直看著窗外的鮑曉飛忽然接了句：“沒錯，上卿的東西，大家都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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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才一出口，鮑曉飛就後悔了。這種話可以當著任何人說，但唯獨不可以當著梁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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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她是想開阮上卿的玩笑，嗔怪她與別的女人不清不楚，但此刻感受到車內明顯走味的氣氛後，她自己也覺得這實在不好笑，並且對梁嬋深感歉意，苦於說不出，又怕越描越黑，只好在心中暗暗祈禱，梁嬋可千萬別以為她在吃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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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想，心思不經意又在那個發送簡訊給她的不知名女子身上轉了一圈，一股義憤油然而生。再看阮上卿專心開車的側影，只覺得悵然若失。為什麼要愛上這麼一個女人呢？若非她那出神入化的翩躚舞姿，若非她那俊美高挑的容貌，若非她那洞察世事的豁達，她鮑曉飛還能找到其他的理由愛上她嗎？

胡思亂想之際，懷中的小寶寶扭動了一下。鮑曉飛低頭一看，小加樂正睜開眼睛看著自己，恬淡安靜的模樣簡直要融化了鮑曉飛的心，乖乖巧巧的小人兒，就跟她媽媽一樣，光用看的就令人如此憐愛！她情不自禁的把寶寶抱緊了一些，俯下頭去，用臉貼著寶寶的臉，聞到淡淡的奶香。
9 H$ T5 [7 q- R; U3 P真想咬這小臉蛋一口，鮑曉飛想。心頭暖暖的不再糾結著阮上卿的情愛。

( ~4 b5 o) Y  c) G% m9 \梁嬋轉身，雙眼含笑的說：“曉飛，妳手會不會酸？”

阮上卿接口道：“她手不會酸，心裡才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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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r& m% t; K% i: d- a/ |% U鮑曉飛終於找到了突破口，佯作生氣的對著梁嬋訴苦說：“妳聽聽，她這是不打自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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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 E7 ~- o: m" M阮上卿雙手一攤，作無辜狀：“我要招什麼？我自己也深受其害啊！魅力大又不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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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曉飛氣鼓鼓的說：“方向盤抓好了啊——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妳管好妳的嘴巴，看好妳的家門，我就不信平白無故還能生出這些事端來！”

  a3 _4 t% r2 R6 R; X2 i5 ~: f阮上卿故意裝出一臉不平的樣子湊近梁嬋說：“妳聽明白了沒，人家說妳是蒼蠅，這小媽還要不要給她當？”

梁嬋笑了，邊笑邊打圓場：“曉飛這樣好的女生，誰擁有了都是天大的福分，上卿會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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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k* ^, _" L/ B5 L鮑曉飛騰出一隻手，拍了一下阮上卿的肩膀，說：“妳聽到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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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對梁嬋說：“梁媽媽，妳一定要在她家住久些，幫我看著她，免得到時候跑出來一堆媽媽，咱們樂樂可忙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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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8 j7 |& M7 Z9 O# F/ N! n0 E可能是鮑曉飛騰手的動作太大，懷中的小嬰兒“嗯嗯”了幾聲，小嘴巴癟了癟，哭了。她哭得嚶嚶嗡嗡的，像幼貓叫。

: R3 z7 p3 P5 k, F0 b/ u1 Z鮑曉飛趕緊換了個姿勢，一邊輕輕抖動雙腿，一邊從挎包里取出奶瓶要餵。阮上卿阻止了她，說：“被妳嚇的啦，就要到家了，回家再餵，車上容易嗆到。”說完這句話後，阮上卿望了一眼梁嬋，問道：“妳沒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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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曉飛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見梁嬋頭一低，輕聲答道：“頭幾天手術耽誤了，本來是可以的。”

阮上卿抬高音量，清脆地喊：“鮑小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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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曉飛心頭大悅，也響亮的回應：“有！”

8 O$ l8 H5 O7 j: p% d- c; {2 C/ I- _“——給樂樂餵奶！”

. m3 A# U7 h" `鮑曉飛臉一紅，罵道：“神經病！”

阮上卿說道：“梁嬋生這孩子，受的罪妳都看到了，妳白撿個小媽當，總要付出嘛！”

鮑曉飛繼續罵：“這都哪跟哪，妳一張刁嘴，我懶得聽妳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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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正經說道：“就當安撫奶嘴用，總比那塑膠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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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曉飛沒轍了，無奈說：“好好，妳有理，來，妳下車，換我開，妳來餵樂樂安撫奶嘴。”

笑鬧之際，車子駛進了阮上卿所在的社區。
鮑曉飛把樂樂碰在手掌心，溫柔地說：“妹妹，我們回家了喔！”

8 H. e; m1 u3 K- l+ j2 y阮上卿拿起遙控，正要打開停車場大門，眼前忽然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竟然是胡梨。此刻那女子又恢復了之前的光鮮亮麗，一手提著新款包包，一手拿著手機不斷的看時間，顯然已經在此等候已久了。

阮上卿按了一聲喇叭，同時按下車窗。

胡梨看見，小步朝這邊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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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j3 }# r8 Q" W* O梁嬋問：“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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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的是阮上卿，回答的卻是鮑曉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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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g$ B! i( _8 j9 e# x! Z8 ?“蒼蠅。”她恨恨的說，抱起小樂樂，提前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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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抄

33

三個女人和一個嬰兒的融洽氣氛因為胡梨的加入而變得有些詭異。大家都像事先商量好似的，一個個默不作聲。一進門，鮑曉飛就將小樂樂抱進嬰兒房間的小床上，然後擺弄床吊玩具。梁嬋泡了50CC的牛奶，朝胡梨禮貌的笑了笑，也進了嬰兒房。

客廳裡剩下阮上卿和胡梨。

! d/ F" Z9 I0 y0 K7 Y胡梨坐著，阮上卿站著，一條腿腳尖頂地，似笑非笑的看著胡梨說：“下次來記得先打聲招呼，畢竟是別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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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梨說：“我怕妳會不准我來。”

2 B" |3 q, H' w+ c2 m& ]阮上卿臉一沉，說：“不要說這種語焉不詳的話，叫人誤會，我哪裡有資格干涉妳的自由？”

胡梨問：“泡牛奶的這位是baby媽媽吧？她氣質好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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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說：“誰的氣質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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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梨說：“妳女朋友對我有敵意，我感覺得出來。”

阮上卿說：“莫自抬身價，她沒有。”

+ r3 e  R2 E& R% T# K胡梨說：“其實我只是希望能跟妳做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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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F5 A0 E: C6 D  `/ |阮上卿說：“隨緣吧，我先失陪了。”說罷也進到嬰兒房，一邊摸摸嬰兒的小臉蛋，一邊輕聲地說：“曉飛別這樣，不好看。”

4 @7 t# K3 R2 j% S+ z" @( X鮑曉飛說：“那妳叫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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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e1 f& q$ I' _* C0 E. |阮上卿為難地說：“何必呢？妳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嗎？”

7 r* q* }2 {* }& D& }9 F9 q* ?鮑曉飛面無表情地說：“我是對妳沒信心。”
6 f" w' G# n) \5 t9 W  I
" `. z& q+ g2 z5 @; M* W阮上卿很失望，忍氣吞聲的說：“妳要我怎麼做？”

鮑曉飛說：“我剛說過了——”頓了一下，改口說：“不走也可以，但是要跟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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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心想，鮑曉飛果然還對那通簡訊耿耿於懷，只好說：“她道過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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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4 `% k+ h  e$ g! i3 |. E鮑曉飛字字鏗鏘：“跟-我-道-歉！”

阮上卿眼眶一熱。她從梁嬋手中抱過小樂樂，語帶哽咽的說：“對不起曉飛，還是妳走吧。”

9 r4 f& N+ D% D: u4 C. g" X9 s* c一直縮在床角的梁嬋放下手中的奶瓶，拉住鮑曉飛的手，聲音近乎哀求：“請妳相信上卿！她是那麼在乎妳，需要妳，我都看在眼裡！如果妳要走，那我現在就帶著加樂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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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原本橫了心，準備接受一場狂風暴雨般的八點檔大戲登場——但出乎意料，鮑曉飛噙著淚，輕輕的靠在梁嬋的肩上，喃喃自語道：“妳知道我愛她愛得有多辛苦嗎？”

  g" j* G2 J# c% q9 d6 e梁嬋輕撫著鮑曉飛的頭髮，柔聲說道：“知道，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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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b- y; `) C" {$ p8 ?( x! n阮上卿心頭一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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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意識到，鮑曉飛真的改變了很多。換在以前，這麼刺激人的話說出來，她一定會頭也不回的走出這間屋子。但是現在，她看著阮上卿因極度失望而滿眶打轉的淚水，只是低聲說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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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上卿如釋重負，率先送出一個會心的微笑，然後把小樂樂送回梁嬋懷中，說道：“我先出去招呼一下，妳们別在裡面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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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n8 f# g8 c0 |/ S6 K! H客廳空寂無人，胡梨不知什麼時候走了。

茶幾上壓著一張小紙條：無意打擾妳們，改天來看寶寶。

阮上卿拿著那張小紙條給鮑曉飛看，促狹道：“母夜叉，妳把人家嚇跑了！”

鮑曉飛哼了哼，故意用小女生一般的口吻耍賴道：“妳捨不得呀？”

7 P. `& W( \# B: L) o1 j4 x# ~阮上卿笑答：“我捨不得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吧唧一聲，她朝小嬰兒臉上猛親一口，小嬰兒連連眨眼，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模樣十分逗趣。

& |9 e' U7 x5 k: f0 X0 t8 L! V1 {9 L& |吃飯時的氣氛既輕鬆又愉快，兩個冤家偶爾鬥鬥嘴聊聊八卦，梁嬋只是微笑著當聽眾，很貼心的幫兩人舀湯。中間阮上卿再次問及了鮑曉飛社博館標案的進展，只見鮑曉飛皺了皺眉，說道：“早就說好了的，在家不談工作。”

因為惦記著隔天的工作，鮑曉飛原本打算稍晚返回台北，但是阮上卿覺得這樣不太好，才第一晚而已，怕梁嬋多心，鮑曉飛也認為有理，便留下過夜。

就寢時鮑曉飛提議要睡在嬰兒房間的單人床上，被梁嬋很貼心的勸阻了，說是自己已無大礙，而鮑曉飛隔天還要北上工作，不能太累。於是阮鮑這對情侶睡回套房，梁嬋睡嬰兒房照看小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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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_6 {0 c' d* {& @+ }) Y進入夢鄉前，阮上卿迷糊地想著，樂樂真是乖巧啊，她怎麼都不愛吵鬧呢？滿有點像她媽的個性，安靜得像是刻意要讓人漠視她的存在。
" N4 H( ~3 T& a$ Y; J) L5 N阮上卿豎起耳朵，最終沒聽到嬰兒哭，便沉沉地睡著了。

4 ^- l+ W& ^. m% }3 I' |4 x4 k  e. s$ k大約淩晨四點左右，鮑曉飛因為本能的想要趕早回台北，竟自然醒來。她摸到手機看了看時間，覺得還早，打算再睡一個回籠覺，但尿意又迫使她不得不下床如廁，於是躡手躡腳的摸進廁所，屁股貼上馬桶後，耳朵里忽然傳來隱約的嗚咽。
她仔細諦聽，覺得不像小樂樂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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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T0 x2 k0 v9 [順著馬桶邊沿悄無聲息的解放後，鮑曉飛沒有沖馬桶，而是直接放下馬桶蓋。因為她們並沒有關門睡覺，因此她赤著腳、輕易的穿過廊道站在嬰兒房門前，確定了嗚咽聲正是從這裡面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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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曉飛抬起的手最終沒有敲下去。

她步履輕柔的繞過客廳和廚房，閃進後陽台，像個技術嫻熟的夜行賊。臉上也因為道德的羞愧而微微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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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第一抹晨曦的微光，從簾卷的一角透窗望進嬰兒房，鮑曉飛看到梁嬋坐在床沿的背影，雙肩因強忍抽泣而劇烈顫抖。
她俯身貼著懷抱中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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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曉飛收回朦朧的視線時，小樂樂發出咿咿哦哦的聲音。鮑曉飛想，不知道這是不是母女靈犀相通的告慰與對白？

躺回阮上卿身邊後，鮑曉飛睡意全無。等待天亮的時間堪比折磨。終於受不了了，再度回到梁嬋門前，輕輕敲響，獲得回應後，才把頭伸進去，悄聲說道：“我要趕早回台北，跟妳說一下，另外就是——嗯，妳有睡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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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K- M; q" e' [( N“——我做了噩夢，我夢見自己再也不能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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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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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1 H  b! K6 w4 ?再一個週末到來時，鮑曉飛依舊忙得分身乏術，但她心裡惦記著要去阮上卿那，恰巧弟弟鮑曉龍又帶著女朋友來台北玩，電話約姐姐碰面吃飯。她權衡再三，覺得已經久未跟弟弟見面，也有些家事想跟他聊聊，就排開了其他行程，把週六的整個下午都交付姐弟談心了。

, F1 k' F1 W# Y鮑曉龍的女朋友不是陌生人，正是鮑曉飛的大學好友，小名雲朵兒，雖然長了鮑曉龍一歲，但看起來一副溫柔乖順的小媳婦模樣，跟鮑曉龍的大男人味道十分搭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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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X9 e9 A1 C/ s4 z5 O. V4 q, j好友若能變成弟妹，自然是鮑曉飛喜聞樂見的好事，況且鮑曉飛原本就不是苛刻難搞的姑奶奶，十多年來看著弟弟從小毛孩蛻變成帥氣潮男，身邊的女朋友來來去去換過不下十個，她從未挑剔過其中任何一位有可能成為鮑家媳婦的女子，即使她覺得有的女子實在配不上弟弟，有的女子所展現的為人處事風格令她搖頭嘆息，她依舊寬容以待，勸弟弟像個真男人，多擔待，多溝通，別空要面子，別怕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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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 Y% P/ m* D( a因此，即使當著雲朵兒，鮑曉飛一點也不迴避跟弟弟談很隱私的家事，包括媽媽和同居叔叔的摩擦，以及姐弟兩個對那位叔叔的不滿情緒，還有生父的療養近況等等，壓根也不見外。雲朵兒也著實是個聰明女子，懂得什麼時候該插嘴，什麼時候又該閉嘴，明白姐弟才是此刻餐聚中的主角，分寸拿捏得非常好，也令鮑曉飛有種不枉好友一場的欣慰。

! P& |6 {! s! j7 U  a. Z但是在談到生父時，鮑曉龍的反應卻令作姐姐的人欣慰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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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 m: |& R& J) U* i! ~6 C“妳不要跟我提那個人，”鮑曉龍不耐煩的說，“我們難得一起吃頓飯，就不能聊些開心的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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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 M# \3 o/ c7 Z) F1 L/ z) h1 C“對不起，就算你不願意，今天我還是要跟你商量一下他的事。” 鮑曉飛平心靜氣的說，“他的狀況不好，上次我去看他時，護理跟我說，他想見兒子。”

0 |, X* q) S; B% \9 ~3 ~“奇聞！植物人開口說話！”鮑曉龍一臉不屑，“做那什麼黃粱美夢，他配有兒子嗎？”

% l" A1 H4 Z$ Z6 r7 T“護理小姐說他經常流眼淚。”鮑曉飛耐心地說，“她們都受過專業訓練，有些病人的心思是不需要用言語來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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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2 s( z/ w; ]" A6 U: t& |鮑曉龍雙手一攤，說道：“好吧，我相信——請問，可以換話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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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曉飛說，“還有一件事，我想請你支付兩個月的安養費和一筆新增的治療費，包含手術和復健。”

“妳這是講夢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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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你幫我！”鮑曉飛說：“最近公司有幾筆大的應收款沒有如期收回，而我剛好要競標一個大建案，目前正處在生死攸關之際，已經投入不少了精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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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一直在支付他的療養費用！”鮑曉龍警覺地問，“持續多久了？”

“——有幾年了，”鮑曉飛含糊說道，“如果方便，請你下週一前轉五十萬到安頤，可以嗎？已經拖了一陣子了。”

6 g9 ~5 J$ N! z- @8 ^鮑曉龍將筷子往桌上一拍，臉色鐵青怒視著姐姐，低吼道：“鮑曉飛！妳是忘了誰供妳唸大學的？我幫妳來長長記性，是坐在妳面前的人，是妳弟弟我！不是那個早就該死、一直不死的廢物！如果妳執意要幫他支付，那麼，我會追討妳欠我的所有學費，我做得出來喔！明確告訴妳，我寧可用一百萬鈔票煮熟我們今天的晚餐，也不可能為那個人支付半毛錢！”

$ n1 H5 d5 [# J4 G4 H% _鮑曉飛難過地說：“你什麼時候才能放下？”

鮑曉龍斬釘截鐵回答：“永遠都不打算放下！”

5 ]0 N/ c8 \% w; T. v' H姐弟倆一時相對無語。

1 Y3 ]7 S+ C" m3 Z. o雲朵兒一隻手擱在桌子底下的鮑曉龍大腿上，輕輕的揉了揉。
' I# g* @, k4 f. k5 |- P5 B1 J然後起身進了廁所。
- p/ A! s& @1 q* M
) n* [- h( e7 Y' E鮑曉飛別過臉，望著玻璃牆外的街心。她臉上的表情很複雜，疲倦、無助、感傷一股腦全部湧上心頭。此時此刻，她又想起阮上卿，特別想要在這樣的時刻可以握住她的手，傳輸一些力量，以便有勇氣與生命的困境作抗爭，那樣她便能果敢無懼，親情的藩籬糾葛也好，工作的千頭萬緒也好，什麼都能迎難而上。
1 G7 u  r8 N" k- F5 S0 W3 M2 {
& j6 a6 s3 h2 a. P& \9 z! f! d同時也想到梁嬋。她想：梁嬋看起來是那樣多愁善感令人心疼，但其實她應該感到幸福才對啊！曾經不告而別狠狠地傷害了初戀情人，但事隔多年後，卻是這個深受她傷害的初戀情人貼心地出現在她需要的任何時刻，不計前嫌，溫柔如舊。而且她還生了小樂樂那樣的可人兒，完成鮑曉飛永生永世都不敢企及的當媽媽夢想。就算眼下受著膝傷困擾，但她那高知名度的芭蕾演員身份，超凡脫俗的舞者形象，精湛的編舞能力和專業水準，已經在她三十年歲的生涯裡，足夠冠以成功標籤啊！

$ q, E' M/ l. P7 ]鮑曉飛不自覺輕咬下唇，面部微微仰起。這是她力抗脆弱時的表現，倔倔強強的，像個跌疼了不願哭的小女孩。

! ^8 a' |2 `$ @, Z/ K+ H這時，鮑曉龍終於先開口說話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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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X. s2 m8 @" p“姐，妳是同性戀吧！我一直都知道。我們都被那個人害慘了，不曉得要愛上什麼人才是正確的，也不敢去愛。雲朵兒對我很好，她要是對我不這麼好，或許我還願意多跟她相處幾年，可是現在，她逼婚了，妳勸勸她吧。”

鮑曉飛轉過臉，目光犀利：“不要總是一口一句‘那個人’，他不是‘那個人’，他是我們的爸爸。還有，你如果存心要傷害一個愛你的女生，哪裡是我能勸慰得了的？只不過，我真不希望在我們家族，再出現第二個像媽媽那樣命運的女人。”

鮑曉龍放下筷子，說：“好啦，別講那麼厚重的話來壓妳弟弟！我要去附近拜訪客戶，稍晚再來接雲朵兒，妳們要不要先去逛逛——話說，今天的晚餐真不愉快，改天我們姐弟再單獨吃頓清靜飯，誰也不准帶別人，誰也不准聊別人。”

鮑曉飛揮揮手。等鮑曉龍起身往外走時，她又叫住了弟弟。

# r5 Y; M5 b! ~1 B' U“我們成為什麼人，是我們自己的選擇，跟任何人都無關，不要牽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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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抄

35

鮑曉飛再次回到阮上卿住所時，已是2008年元旦。

小樂樂在兩個媽媽的精心餵養下，已經趕上正常嬰兒大小了，只是體重偏輕，容易溢奶；雖夜晚能安睡個五、六個鐘頭，但白天容易啼哭，且非常不喜陌生人靠近。因此當阮上卿試著將嬰兒交由保姆去帶時，總是撐不到兩天，保姆便大喊吃不消，一連換了三個專業保姆，沒有一個能制住樂樂不哭。

" ?  G0 G3 |. }- S0 h6 i沒辦法。梁嬋膝傷已基本復原，雖醫生建議再多做一段時間復健，但梁嬋已經快憋出心病，且雲門舞集年後有幾場盛大的年度公演，尤其四月份還有倫敦和馬德里等地的《水月》巡演，她已經錯過了北京的演出，這次不想再錯過了，畢竟她為《水月》付出了太多心血和期待，期間的艱苦和快樂程度堪比孕育孩子。所以她打算過完年就直接回雲門排練，這也是和團員們之間的共識，趁著離過年還有一段空窗期，她便回到三義，在家先自行暖身練習。

而阮上卿自己本身也行程滿檔，外出演出雖不似梁嬋多，但光是舞蹈教學就足夠佔據她所有的工作時間，即便如此，還是疏解不了源源不斷的新進學員，跟大多國標舞蹈教室的學員招收不滿的情形形成懸殊對比。

/ j. I5 S$ n4 n  ^, R無奈，阮上卿只好硬著頭皮向高雄的母親求助。
4 g) {+ p& U5 d+ G: i  F. s( K
4 L! x6 q. V0 `7 u其實，打從樂樂剛接回家，阮母便提出了建議：要把小樂樂接到高雄去帶，畢竟家裡父母兄嫂都在，且都是過來人，遠比阮上卿這個新手強。

0 p+ i/ F  P# U但阮上卿有自己的顧慮，一來不想費唇舌向家人一一解釋緣何自己要幫別人帶孩子，二來她實在是捨不得，捨不得放棄跟孩子培養感情的機會，也捨不得梁嬋母女相隔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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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照眼下的情形看來，這些顧慮不得不先擺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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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Q  c0 w% A/ \為了讓小樂樂慢慢適應，他們決定讓阮母先在阮上卿住所呆上一陣子，等樂樂跟阿嬤混熟了，再帶到高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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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元旦這天，阮上卿的父母雙雙北上來到阮上卿家。

: O: ]$ P8 F/ M7 Q% q隨後，鮑曉飛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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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3 U  }6 D+ c, a' d算是別具意義的合家團圓：本該是女婿的媳婦，以及收養的小孫女。

好在阮上卿的父母都是很開明的人，對兒女的選擇向來只提建議，然後撇下自己的想法，真心尊重孩子的選擇，除了一樁：逼幼年阮上卿學舞，洗滌男孩氣。

- M' }  S* i2 J( \6 g對阮上卿的伴侶交往情況，阮父母只有一個原則：關係確定了就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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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5 j" H1 |# U' K! y! S( i而至於父母到底是否知情，阮上卿心裡也沒底。她只能換位思考：父母應該知道，只是不挑明。她自己也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妥的。對長輩而言，自己的女兒喜歡同性，雖不是壞事，但也絕不是什麼好事，日子過得順心才最緊要。

7 b. _9 [' |; l$ R, C- |0 E% Q" J! `她自己也老早有過心理準備，如果父母問起，她一定會坦誠回答：是的，我喜歡女生，從小就是這樣，未來也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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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t# i1 E. ^但父母竟提也不提。多年下來，她也便隨心所欲，沒有出櫃與否的困擾。反正天高皇帝遠，三十歲的女兒，俊美出眾的國標舞者，也用不著兩老瞎操心。

叫鮑曉飛同在元旦這天過來，也有向父母重申立場的意思，延續一貫的態度，不明說，但求兩老眼裡看見、心中明白就好：這就是媳婦，可不是什麼閨中蜜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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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0 P2 N# J& W& }7 n, t) H雖說是醜媳婦見公婆的大好日子，但其實兩老跟鮑曉飛之間相當熟悉，且多有互動，尤其是阮父，平常跟年輕人總是保持長者距離，但唯獨對鮑曉飛例外，看到她進門就滿臉堆笑，拉著她聊建築方面的話題，還會提供自己的意見；一旦阮上卿和母親進了房間，阮父又會向鮑曉飛自掀家醜，抱怨兒子叛逆，媳婦又不會做人，然後聽鮑曉飛說出見解，阮父便覺得心寬許多。而在元旦這天，阮父因為和鮑曉飛說太多話，說到飯桌都端上桌了，阮父還在那沒完沒了的說，眼見得鮑曉飛不好意思打斷，阮母用台語朝阮父吼道：“講講講！吃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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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6 `1 {* U6 K$ ~飯後鮑曉飛快閃進房間和阮母一起帶小樂樂，說一些既像母女又似姐妹淘之間的掏心話，聽口氣，鮑曉飛感覺到，阮母對梁嬋急著復工丟下幼女給自己的女兒帶頗有些不諒解，但看著她抱著小樂樂時喜愛不已的模樣，分明是接受了這個小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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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阮上卿卻趁機坐到父親身邊，撒著嬌的同時冷不防冒出一句：

“爸，你今年不是要競選高雄地區的市民代表主席？說說看，你有幾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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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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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j9 ?' R+ c“那你還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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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散選票啊。”

“分散誰的選票？”

; S3 k" f1 t9 i4 c, R9 i9 E“洪丕安。”阮父說道，“其實我也不想趟渾水，但是很多鄉親建議我參與競選，把洪丕安拉下馬，哪有這麼容易啊，他背後是黑道財團撐腰，現在就已經在到處買票了，一張從五百到五千的都有，威逼加利誘，選民們也相當頭疼。”

“真敢目無王法啊。”阮上卿歎道。

“洪賊精明得很，所有行蹤都很透明，一切勾當都由幕後藏鏡人暗箱操作，幾乎很難抓到他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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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主席位子一年到底要賺多少才能攤平這些買票啊？”

2 `  t8 X0 P; u“妳一個跳舞的女兒家哪裡懂得其中的門道。”阮父說，“政商勾結壟斷地方龐大工程利益輸送鏈，這才是他們的目的，民代主席算個屁。我估計洪也只是顆棋子，選上了頂多算顆立功的過河兵卒，而一旦落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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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o% L: ^; X* v9 J  I“就怎樣？”

' a' r0 v: t* _: \4 o6 U) X“這條利益輸送鏈就會在某個環節斷裂，致使藏鏡人損失慘重。”阮父說道，“再往深處講就更複雜了。說點妳懂的，據說地下賭盤現在已經吸納了上百億資金豪賭，民代主席這塊，清一色賭洪賊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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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0 Y1 a: r6 }7 C  y5 N: K! W阮父越說越來勁，但後面的阮上卿都沒聽入耳，也實在無法假裝她對選舉很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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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 j8 \2 j3 N9 i  S0 P  ?她只是在心中反復默念同一句話：絕不能讓姓洪的贏。

$ C% Y8 ^# C7 Z因為姓洪的若贏了，她阮上卿就輸了；姓洪的贏得起，她阮上卿卻輸不起。

為了不失態，阮上卿含糊著回應父親：

, U- f  U$ M  I# ]/ r. Y# \" q: r. g1 \8 e“爸，我覺得你有機會選上，不如也買一千塊博彩來玩玩吧，我賭洪丕安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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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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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7 }1 y' U8 }5 Q梁嬋原定農曆年後2月14日情人節這天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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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體能狀態恢復得很理想，令一向追求完美的自己也很滿意。
' F5 E: G2 G0 v0 \% G$ C同樣，心情也收拾好了，壓抑已久的芭蕾之魂從年前就開始躍動，只等著重返舞臺的那一刻到來。

( R/ s2 j+ Q( [, b& S; R2 f卻不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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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指向2月11日淩晨三點。

; i7 |) C8 l' `# y' P無夢無擾，梁嬋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她看到手機在床頭震動，發出叩叩的聲音。

她的第一直覺是想到女兒。

7 L4 F4 U0 H* Z這個直覺令她接聽手機的動作猶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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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終於按下接聽鍵時，那頭已經掛掉了，她閉著眼回撥過去，卻聽見同屬雲門一團的友人驚惶的聲音：

. R$ C" s$ g4 Y$ K) B* ?“小嬋，排練場失火了！”

8 F( r! N" N8 p/ w! q“啊……”

“火勢好像控制不了，林老師和一些幹部已經去現場了，天啊，我這是在做夢嗎？”


一個半小時後的台北八里，梁嬋下了計程車，站在熟悉的路口。昔日的大排練場已不復再見，只有燒透的鋼架和鐵皮在濃煙中慢慢傾塌。寒風送來陣陣嗆鼻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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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車列隊撤退，一輛輛從梁嬋身邊駛進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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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 q$ W4 A1 R# b& k) f' _她慢慢蹲下去，將外套把自己重新裹緊，但徹骨的寒風依然絲絲滲入，從毛孔鑽進心底，冷得她瑟瑟發抖。

- Y8 Z$ H: D7 m4 {7 V當街頭的車輛逐漸變多的時候，梁嬋這才走近大排練場廢墟，與如數到齊的所有演員和工作人員及半夜就守在這裡的幹部會合。連同場地被燒毀殆盡的，還包括音響、鋼琴與燈光等演出器材，所有的資料與圖件，以及，即將要使用的《水月》服裝和道具，全部化為灰燼。

( L, ?* {7 N( c% ]/ L沒有人為她的傷問好，沒有人為她當了媽媽說恭喜，沒有人為她的睽違已久表示歡迎，就好像這長達數月的空缺被橫刀剪去，就好像大家昨天還在一起練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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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忙著清理，女人忙著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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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9 c9 S/ v) R' |幾個年輕一點的女演員依偎在一起，眼眶紅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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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a# @: E2 @3 b' d九點鐘，雲門兩團演員全部彙聚在未受殃及的小排練場，提前展開新春復工。

梁嬋是一團的，也是參與《水月》編舞及主要演員之一。排練開始約十分鐘後，林懷民老師從熱浪鋪面的廢墟縫隙中鑽出來，出現在正排練水月的演員們面前。他先是朝大家深鞠一躬，說道：“害你們受累了，所有演出都會如期進行，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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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將視線落在梁嬋身上，停頓了幾秒才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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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嬋，妳先暫停一下，我有些話跟妳說。”

兩人站在小排練場門口，視線都落在正在排練的演員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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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缺少妳，真要失掉不少風采，所以我非常期待這次歐洲巡演，妳能全程參與。但是，作為一名舞者，我們有責任維持舞臺演出的專業水準和公眾形象，有責任杜絕可能出現的任何意外；而我作為雲門的大家長，也有責任保證每個舞者的平安——我不是不相信妳，而是要對那些可能會出現的意外作足防備，哪怕再微小的意外，我們也不容許它發生，因為歐洲太遠且行程滿檔，體力負荷不比國內。我的想法是這樣，妳先參演二團下個月的春鬥，確定膝蓋能挑起任何難度的作品大樑，然後再去歐洲，在此期間，你可能要在一團和二團之間輪流排練，過程會非常辛苦，而妳又剛生完小孩，這些都是要考慮清楚的，我給妳兩天時間，妳在14號回來時，告訴我妳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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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9 Q8 T3 m0 j, F) @6 N在聆聽這番話時，梁嬋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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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F4 Q; B% k0 u當林懷民說完後，她才抬起頭，不帶一絲猶豫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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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d' q" `2 N  t' P“林老師，我現在先去排水月，下一場會去二團排春鬥，不用再等兩天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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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9 O4 d& {) J* k+ A棟天建築事務所彌漫著一股低氣壓。

, X' G# C9 [1 ~8 p社博館案於年前的第一次競標因中標對手被同行爆出賄賂行為，被投標方緊急喊卡，宣佈廢標。鮑曉飛也經歷了心情的大起大落，重振士氣打算年後再戰。

" M7 E) T% v5 n: r但短短三個月時間，狀況卻急轉直下；年前是惡性競爭為了中標不擇手段，年後卻因招標方鑒於政策調整無預期調低了項目預算，使得投標方紛紛棄標，最後竟只剩兩家參與競標，使得這件龐大的政府工程最後被迫廢標。

剩下的這兩家之一，就有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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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9 [' f* e  _6 ^為了贏得社博館招標工程，鮑曉飛投入了大量心血和時間，且先後推掉幾件百萬規模的小建案，以至於連鮑伯區區五十萬的手術費和療養費都要委請弟弟暫付，姐弟兩個還為此鬧不愉快。

  |9 M# V8 ]& Q/ z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5 V! B7 c# V5 y# v7 ~# Z承諾年後付給廠商剩餘款的期限已到，向來不過問財務的鮑曉飛卻赫然發現公司流動現金竟然不足以支付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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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致電西苑建設的林總，協商請求對方將總額近兩千萬的設計費及工程應收款從原定的六期改為三期，第一期先支付一千萬，餘下一千萬再分兩期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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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X$ L0 `6 ?做這個決定的鮑曉飛其實也很無奈，單方面更改合約有違她一貫的商業作風，但既然情勢不容，也只能如此。憑著西苑雄厚的資本實力、棟天的良好商譽、以及長期下來互信穩定的合作關係，鮑曉飛深信對方不會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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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1 h  G7 r% @; I- \7 @但林總說出的話卻令鮑曉飛有如五雷轟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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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小姐，我看妳應該是過年沒有好好休息，妳說的那一千萬，我年前就已經支付給你們了！”

好一陣空白後鮑曉飛才回過神來。她從座位上站起，習慣性的靠窗俯瞰街道車流，電話線還因此被拉遠的話筒扯離辦公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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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o5 L; f: o& t' F7 j, r“林總，我現在真的沒心思開玩笑，我知道這要求不是很合理，但廠商同時在這個時候催款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也不想以這種方式來考驗我們的合作關係，但我這通電話確實是對您抱有十足信心的，相信您會願意為我開一次方便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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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2 x- q% B4 h! d- @/ e+ O“這樣吧，鮑小姐，半小時後，我請秘書拿修訂的合約和付款收據過去給妳看，讓妳再核對一下貴公司和妳自己的印鑒，我想妳真的是太忙了。”

: |. c1 Q4 S. Z+ }4 c鮑曉飛跌坐在辦公椅上，後腦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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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a% C- p" P: A$ H於是她將手指用力按壓腦部，待焦灼和疼痛感略微緩解時，才拿起電話撥給煒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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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鮑曉飛看來，煒成不但是事業上的好夥伴，同時也是她工作上的信仰，無論是對設計理念的執著堅持，還是處理突發事件的沉穩睿智，抑或是對公司運作的協調能力，甚至是財務管理，都令鮑曉飛信賴和讚賞，如果把鮑曉飛比作事務所的引擎，那麼煒成必定是方向盤、油門和刹車系統，沒有煒成，事務所難免會失速亂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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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鮑曉飛雖是第一大股東，但真正做決策的人，還是煒成。
, X! ~, u$ Z" q. ?* Z* t; A4 v鮑曉飛是優秀的建築設計師，但對公司管理卻是個十足的外行。

" g/ i! v, V- F' k" r% h' k電話打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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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F8 ~: S+ o) p8 X隔了五分鐘後，她又再撥打一次，還是不通。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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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0 L, X* \鮑曉飛放下電話叫來小妹，皺著眉頭問：“煒成到底請了幾天喪假？”

3 K0 v4 a% U! b7 R4 v小妹回答，“兩天。”

鮑曉飛說：“今天是第三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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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w6 a& N" L: p. n. m: f. h小妹開始吱吱唔唔。

4 `* {. \) Y' e2 V% P鮑曉飛臉色一沉。忙翻開聯絡簿，找到煒成老家的電話號碼，撥過去，接電話的男性聽起來聲音蒼老，還有些耳背，鮑曉飛一連重復了好幾次，最後不得不大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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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8 V& L6 ^9 M! k# W% B“您好，我是煒成的同事，請問您是他的什麼人？”

4 h" i- i7 `/ @! }6 ]6 H“我是他阿公啦！”

鮑曉飛痛苦的閉上眼睛，癱倒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