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sta5913 發表於 2012-12-26 02:06:54

  看到這篇,眼淚不禁潸然落下,為你也為自己。

  心有戚戚焉。

風塵抄 發表於 2012-12-26 19:04:47

本帖最後由 風塵抄 於 2012-12-26 19:06 編輯

26-2

關於那個暴雨夜發生的事,我只能說,是小事,小到諸位很可能認為我無病呻吟。但話又說回來,世間種種紛爭,又有幾樁能稱得上是大事呢?有人可以因為自己的女朋友被別人多看一眼便劈了對方,有人因為麻將桌上被欠兩百塊憤而反目,還有人夢見末日慘況便篤信末日會如期來臨。
人心就是有這麼不講理,哪裡有必要追究事發原委?

言簡意賅,就是我又掀翻醋瓶子,大發無賴,不但拆了她的台,還壞了她的事;拆台壞事本來還不足以挑戰到她的極限,遺憾的是,當時還有第三者在場,性質就完全改變了。

因為老爺子不動聲色,當下我還沒意識到危機,看著她跟那人一起走出門,以為是有事要辦。
後來才知道,她是去淋雨了。
我是從第二通電話裏,聽到話筒傳來劈裏啪啦的落雨聲,打在車身。老爺子是個非常理性的人,認為“世間癡狂事,只限少年時”,素不允許自己情商出格。這讓我十分不安。
再來,電話打爆也不肯接了。
我等啊等啊等啊等,直到快半夜一點,才等到她回家。

老爺子回家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掀開我蒙著頭的被子。
我光著身子(對不起,習慣裸睡了),頭腳縮起來弓成一團。既生氣,又委屈。

她輕輕喊我,風塵?
聲音出奇的溫柔。

然後她仰躺在我身邊,開始說話——

“風塵,認識妳之前,我是一個高度自由的人,但是妳改變了我的生存狀態,我也努力去接受這種改變,因為我覺得可以給彼此一個機會,嘗試看看,什麼是愛情?我想,如果妳真的愛我,妳也會為我改變的,我花了很多心思和時間,期待愛情開花結果,到頭來,卻看到妳的枯萎和頹敗。對不起,我不是心理治療師,妳自己不肯努力,我也無能為力了。今天的事,不能單一看待,是累積效應,也就是說,我已經受夠了,段風塵,我他媽的受夠了!”

她說到這裡時,口氣已經帶點咬牙切齒的意味。我的眼眶由濕潤,逐漸擴散成一片淚海。

“妳總是說妳愛我,可我接收到的,卻常常是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快弄得我沒法呼吸。在我人生的前半部分,我經歷過、攻克過很多難關,那些難關是妳想像不到的,可從來不曾有過,像現在這般困窘的局面,令我如此無力。風塵,我真的不理解,妳聰慧美麗,懂得裝點生活,我們兩個人,原本可以與世無爭安然過我們的快樂日子,妳卻偏要屢屢與幸福過不去?”

我聽見,此時的老爺子發出喉嚨深處的一聲嘆息。

“我不怪妳,真的,我反而很心疼妳,我不知道在妳內心究竟有多厚的繭,讓妳這麼沒有安全感,這麼的吝嗇剝離掉它,所以我想,問題可能在於,我們不適合。剛在街邊時,我就一直在想,我們的結合是個錯誤,才會讓妳如此患得患失。”

我的世界轟然坍塌,在內心,我聽到了,分崩離析的聲音。

老爺子最後說的是:“所以風塵,我們就到此為止吧!如果妳願意,這裡還是妳的家,只不過……”

沒等她說完,我掀開被子,動如脫兔,一躍而起,直撲陽台。

老爺子倉促回神,狂奔在後,剛好來得及抓住我的左手臂。彼時,我的身體已經懸空了。生與死,一線間;不瘋魔,不成活。

我跌坐在冰冷又黑暗的客廳地面,赤身裸體,心如死灰。

鬆開手的老爺子放聲大哭,在淒冷寂靜的寒夜,毫無顧忌。
她雙腿呈跪立姿勢癱倒在我面前,泣不成聲地喊:“風塵,我求求妳,我求求妳,活著,好不好?不要嚇我,好不好?”

我慢慢抬頭,看見我那堅硬如鐵的老爺子,眼淚鼻涕交織成河。
伴隨而來的,是全身上下劇烈的顫抖,上下牙齒嗑碰作響,像一個從冰庫裏逃生出來的人,抖得像篩糠。

我上前抱住她,緊緊的似要將她揉碎。
我說,“寶貝,不哭。”

無法形容,我的心痛成什麼樣子,五臟六腑在翻攪。
那一刻,我徹底明白,我有多愛她,強烈譴責自己害她如此難受。

角色神奇般的置換了。老爺子躺在我懷裏,柔柔弱弱像個受驚的小孩;我一遍又一遍撫摸她的臉,頭髮,輕拍她的背,哄她睡覺:“乖,好好睡喔~~”

從今往後,即使給我一萬個理由了結自己的生命,但只要想起老爺子無助的淚眼,我一定會放自己一條生路。


~continue~



潘man 發表於 2012-12-26 23:16:29

回復 風塵抄 的帖子

我家那隻也是,有時會覺得因為她的出現我的生活習慣多少都會被她改變,有時跟她說了一些道理,不知道她懂不懂,有時因為我上班的班表不高興,也說過那是上頭在排的,有時想要好好自己安靜安靜,但卻又好怕失去

風塵抄 發表於 2012-12-27 17:32:59

本帖最後由 風塵抄 於 2012-12-27 17:34 編輯

26-3

不管妳信不信,狗屎的憂鬱症,就在那個跳樓不成的寒夜過後,再也沒來侵蝕我了。
但妳還是要信,縱觀一世,被愛比被需要遠遠重要得多;老爺子需要我,所以我必得頑強,以意志對抗心疾,撫育愛情。

同時,愛情也真正展現眉目,在我出去和同學玩而晚歸的日子,老爺子會打來尋蹤電話:“喂喂,妳死到哪啦?”

“妳想我了?”

“呸!我肚子餓,想妳帶東西回來吃!”還是那麼嘴硬。

在同學的打趣中,我快樂地掛掉電話,身在曹營心在漢。

然後,舉凡大小事情,大小是非,她都開始與我商量,或者是八別人一掛,那感覺,不再是一個知心姐姐開導迷茫少女,而是類似好友之間的對話,平等,真實,觸手可及,不再遙遠如同摘星。

間或,她還會在興致高漲之時,叫我水某;第一次聽到時,我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
只是,她仍舊沒開口說愛我。

我們像尋常夫妻那樣,一起逛菜市場買菜,一起商討家居設計方案,一起排隊看爆場電影,一起大街小巷搜羅美食,若吃得比預期的好,就商量下次再來;若吃得失望,就背地裏大罵老闆掛羊頭賣狗肉,奸商,咒他生意冷場,破產。

來到陽明山高處,擎天崗,濕霧籠罩,我說,“爺,妳罵髒話給我聽聽,沒聽妳飆過髒話呢?”

老爺子說,“我的髒話妳還沒聽夠啊,賤耶妳!”

我說,“那不算,要大眾化的,用台語。”

於是老爺子用雙手捲成一個喇叭,仰天長嘯:“幹恁娘——”
卻又很俗辣地小聲說,“哎喲喂呀,不會被揍吧?”
我哈哈大笑。兩個人的眉毛都變被霧氣漂白了。

相處近三年,老爺子在我心中的形象才從天上落到凡間。
不完美的老爺子,原來要可愛得多。

我不能鐵齒發誓說,今生我絕不會再愛上別人離她而去,但我卻能保證,只要老爺子有需要,不管那需要多麼荒誕,多麼難以企及,我都會義無反顧奔向她。
哪怕是我要的命,我都不會有眨眼之間的猶豫。
情深似海,恩重如山。

現在,請隨我的記憶回到大學畢業典禮上那天去。

回到座位後,有位陌生的女孩手捧一束鮮花,微笑地等候我,並將花送到我懷中。

那是一大束足以蓋過我整個上半身的藍色玫瑰,間綴細白的滿天星,在滿場姹紫嫣紅的花團中,顯得好低調,好華麗。
女孩很漂亮,但直到她離去,我才想起忘了跟她說謝謝。

這是第一次,老爺子送我鮮花。

以前也經常送我花,卻是網路對話窗口傳送的玫瑰符號,假的。
那個假的玫瑰符號在不同的語境下,各有不同的意思。
比如我說,“我幫妳挑了個很好看的打火機喔!”這時她就傳來一朵假玫瑰,意思是,謝謝。

我若說,“想妳了”,這時的玫瑰符號就代表,呵呵,是嗎?!

我若說,“好愛妳喔!”這時的玫瑰符號就代表,我知道哩!

我若問,“妳要跟我一起吃晚餐嗎?”這時的玫瑰符號就代表,可以呀!

我若問,“妳會愛上我嗎?”這時的玫瑰符號代表什麼呢?永遠也不會?也許會?還是……?

每次她傳來一朵假玫瑰,我都會撒嬌說,“等我收集到一百朵,妳要送我一束真的鮮花唷!”
老爺子就回,“真的會枯萎,假的不會。”

而她並不是不喜歡鮮花,相反,她酷愛成癡,常常帶花回家,有時是香水百合,有時是水仙,有時是杜鵑花,有時是山茶花,有時是野菊花,八月到來,則是桂花。

為什麼是“帶”而不是“買”呢?
因為老爺子不但買花,還會採花。她每到一處深山幽谷,總會特別留意那裡的野花,見到心儀的,就小心採摘下來,帶回家,插在花瓶中養著,並且為此鑽研出很多延長鮮花枯萎的妙招。

採花這件事,是我唯一能責備到她的事情。我每嗔怪:“摧折它們的生命妳不會覺得可惜嗎?”
她狡辯說,“生命的價值在於以什麼方式綻放,而無所謂長短。”
我說,“妳都折下來了還怎麼綻放?”
她嘻嘻笑說,“我在眼前綻放,總比這樣默默無聞凋零要好。”

至於桂花,她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就算是人家種植的,若被她瞧見,總是手癢癢的,就算忍住不摘,也必定會貪婪地嗅聞許久。
大多時候,她還是會偷摘一些,裝在口袋,回家做成一個香囊,掛在汽車裏,或者床頭。
直到再一年過去後,我聽到老爺子的“桂花往事”,才徹底釋懷。

畢業典禮前夕,老爺子問我要什麼禮物?
我說,我要妳出現在典禮現場。
她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是,“倘若別人問那個大媽是妳的誰,妳要怎麼說?”她這樣解釋。

但是為了送那束藍色玫瑰,可也花卻她不少心思,找禮儀鮮花公司,物色快送人員,交代事宜……這都不難,難就難在,她非藍色玫瑰不要,又逢鮮花需求旺季,因此費了好一番周折。

典禮結束後,老爺子兌現了她三年前的諾言——帶我去“天涯海角”,這才是她送我的畢業大禮。



風塵抄 發表於 2012-12-28 18:17:53

本帖最後由 風塵抄 於 2012-12-28 18:18 編輯

27

2011年盛夏。

中國江南,杭州西湖。

接下來的故事就從這個時間,這個地方登場。

來到杭州,首先想到的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宋 ‧范成大《吴郡志》),形容蘇州和杭州的秀美、繁榮和富庶。

再來就是被鎮壓在雷峰塔底下的白蛇娘娘。三十歲左右的姐妹還記得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裏,那個撐杆的老船夫在船首引吭高歌的那首《渡情》嗎,“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煙……若是千年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描述的就是這西湖春景下的人蛇相遇——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嗯,在西湖船上。此際雖不是三月天,卻有勝似三月天的良辰美景:荷花開滿湖心,遊客劃船遊湖;我和老爺子牽手而行,徜徉在吹過湖面的涼風裏,一邊走,一邊聽她在那搖頭晃腦吟詩: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裝儂抹總相宜。(宋‧蘇軾‧《飲湖上初晴後雨二首》)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大陸。
也是第一次離開台灣。之前幻想的是把自己的第一次遠征獻給日本。

首站選在杭州,並非老爺子刻意要為我營造眼前一亮的喜悅,而是,她要來此地探親訪友。

探誰訪誰?

彼時老爺子笑得很詭譎,並不作答。

我腦中卻疾閃過三個字:小葉子!

老爺子來杭州,莫非是來找她的西子姑娘小葉子?戀愛中的女人最重直覺,而直覺又屢屢愛捉弄人,好事就不會兌現,壞事則一猜就准。

那根刺終究還是要拔出來的,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經由時間消化的。

那麼,小葉子是老爺子的舊愛,還是網路情人?
飄洋過海探伊人,她們這算是愛的赴約嗎?
她根本就毫不在乎我的感受吧?
她送我的“畢業大禮”難道只是一趟順手人情?

特意來杭州探親,但老爺子看起來似乎也沒那麼急切。去西湖散步之前,我們已經入住凱悅酒店,卸下行李,稍作梳洗。凱悅酒店就坐落在西子湖畔,與步行街和繁華商業區毗鄰,我們的房間剛好可以倚窗俯瞰西湖。

一腳踏進酒店時,我頓時被大廳的寬敞和輝煌驚嚇住了,裏面各種膚色的男人女人與我比肩擦過,男的從容淡定,女的貴氣時尚,在地板上踏出鏗鏘有力的腳步聲。
我低頭看自己腳上那雙已經沾有髒汙的PUMA球鞋,像個窮酸的灰姑娘一樣,輕輕拉了拉老爺子的衣服,小聲說“這裡看起來好貴,我們要不要換一間?”

老爺子用奇怪的表情看我,說:“現在是旅遊旺季,妳覺得我們還能在西湖附近找得到住房嗎?”

我馬上反駁:“這樣的話,那這裡也不見得有空房啊!”

老爺子不動聲色說:“既然來了,就試試看,走吧。”

我還是沒動:“太貴了,我們還要去很多地方!”

老爺子呵呵笑了:“傻風塵,一點都不貴,才台幣一千多塊錢。”

我半信半疑跟她走到大堂前台,抬頭一看即時房價,天啊,她哄小孩哩,人民幣計價,從兩千多的普通客房到五千多的套房,隨便一間就是台幣上萬起跳啊!我這邊叫苦不迭時,老爺子那邊已經在辦理入住手續了,是間三千多的軒湖景客房,顧名思義,可以臨窗觀景。
老爺子說,等下我們先下樓去西湖邊走走,晚餐後再去逛逛街,感受一下此地夜景。

接下來就是本章開頭的西湖漫步景象了。

晚上回到房間,感覺很是夢幻:加大雙人床上鋪著的,是綠意盎然的森林風四件組,而非酒店常用的純白色;床頭還配有極為高端的迷你音響,輕輕一按,舒緩的輕音樂頓時不知從哪裡流瀉出來,沁入渾身每一處毛孔;靠浴室的那面牆還有一副行雲流水的軟筆書法,輕瞄兩眼即可看出是白居易的《琵琶行》,羊毫草書,筆墨流暢,濃淡自然。
整個感覺非常舒適溫馨,完全超越想像。

但因“小葉子”的事始終在心間縈繞不散,再加上旅途勞頓,因此,大陸之行的首夜,極具紀念意義的這一晚,蕩婦風塵並沒有拉老爺子上演激情戲碼。

次日退房時再添疑惑:老爺子並沒付賬,也沒刷卡,只按服務小姐的要求,在住房登記卡上簽名便走人。

終於要去見“小葉子”了,我想。

不知是沒睡好,還是太緊張,計程車內我有點精神恍惚,渾然忽略了窗外游走的好風景。不知不覺中,車在一處極為幽靜、外觀看起來有些老舊的社區前停下,守衛室登記,入內。

走進去才發現裏面別有洞天,我們經過長長的佈告欄,經過秀麗的人工湖拱橋,經過漂亮的親子館,經過典雅的圖書室,經過牆面透明的健身房……別懷疑,這都是只供住戶免費使用的社區機構,我不禁感嘆:這社區真大,福利真好啊!像是紅樓夢裏的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嗔目結舌,盡顧著驚奇了。

走到腿軟才總算停在一棟大樓前。電梯門開,我像個呆瓜一樣跟著老爺子進去,緩緩上升到7樓,停了,敲門,咚咚咚。

裏面有人應聲答道:“來了喔!”

門開了,一名年約六十歲不到、保養得宜的男子出現在我們面前。
他先是一愣,然後雙掌合擊,歡呼:

“小葉子!!!”


fishyupp 發表於 2013-1-2 01:37:32

我從一路同行 追至此處了 樓主可好?

風塵抄 發表於 2013-1-2 12:39:55

本帖最後由 風塵抄 於 2013-1-2 12:40 編輯

28

我大吃一驚。

忍不住側頭去看老爺子,仿似她是一個陌生人。

只見她張開雙臂,像隻快樂的小鳥一樣撲向男子,送出一個結實的大擁抱。
然後她的視線轉向客廳,問,“伯母呢?”

男子這才突然想起來似的,朝里間高喊:“老太婆,小葉子來啦!”

很搞笑的場面出現了:一個農村老婦模樣的女人慌慌張張走出來,因為走太急,拖鞋還掉了一隻,害她又趕緊低頭穿回去,這才走到我們跟前來,看見老爺子,眼神頓時一亮,操著濃重的鄉音說:“嘿!葉子,妳可終於來了!”
老爺子眼眶有點潮濕,她只說了聲“伯母”,便緊緊的抱住對方。直到一邊的伯父把門口的行李搬進去,兩人才走回客廳。

然後老爺子才把我推出場:“伯伯,伯母,她姓段,叫風塵,是我台灣的……朋友的小孩,聽說杭州很美,吵著要來玩。”

二老開心的點頭,說,“歡迎,歡迎,段小姐就當在自家,可千萬別拘謹啊!”

我看著眼前的老兩口,怎麼看怎麼覺得不登對:伯父斯文儒雅,眉目俊朗,皮膚白淨,即便在家裡,穿著也一絲不苟極為精神;而伯母卻穿著一身像睡衣的舊碎花布衣裳,頭髮已灰白,臉上皺紋足以堆砌成花朵了。

我笑著道謝了一番,提醒老爺子把禮物拿出來。

老爺子“喔”一聲,當場打開一個大大的行李箱,裏面幾乎全都是台灣特產,她一邊往外拿一邊念名單分配禮物:阿里山茶葉請伯伯喝喝看,淡水鐵蛋已經不含膽固醇了大家就放心吃吧;台中太陽餅很有名但是易碎,所以只帶了鳳梨酥味道也還不錯;龍潭的花生糖是給小江南的,不知道她媽准她吃糖不?跟方華姐買了瓶香水,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對了,她幾點下班?方健容易掉髮,我幫她找了固髮的洗發精,補充包的方便攜帶,方健這會應該在飛機上了吧,那麼明天中午差不多就能到家囉;伯母呀,這是給妳的,妳猜是什麼?
老爺子拿起一大瓶維骨力在伯母眼前晃了晃:補充鈣質的!吃了如果覺得膝蓋比較有力些,下次我再寄過來,好嗎伯母?

一堆名字在我耳邊迴旋,誰是誰,誰又是誰的誰,我一個也不知道。

我看著那個舌燦蓮花的老爺子,陌生感油然而生。

這三年多來,我在她面前通體透亮,只差沒翻出祖宗十八代的族譜給她過目了,唯獨一個意念出軌的小秘密被我瞞著,還瞞得心驚膽顫總覺得不忠於她,可她倒好,像個情報分子一般,什麼都不跟我說,把我當個屁。

第一次,我生氣了。向來在她面前溫柔乖順,為討她喜,為求她愛,為捕她心,總是把受到的冷落強吞下去,把不請自來的憂傷用放蕩掩飾過去,可是換來的,是她塵封閉鎖的世界,只字不對我提及。
往昔所有快樂與不快樂,在這個陌生的所在,在一堆陌生人面前,瞬間如風,空茫又遼遠。

不知是否因我臉上的表情引起了伯母的注意,她站起來,手裏拿著那瓶維骨力,微笑對我說:“小葉子跟方健是大學同學,兩人好得像親姐妹呢!我都跟別人說我有三個女兒!”

老爺子也隨即起身,補充說道:“是啊,嘴裏叫著伯母,實際上是乾媽,比親媽還親。方華是大姐,方健是二姐,我是小妹,嘿嘿,方健比我大三個多月,跟妳一樣是巨蟹座呢!”

眾目睽睽,我一時啞口。
方健,方健……這是巧合嗎?

我大聲說,“真讓人羨慕啊,小葉子——”

老爺子面色一沉,不再理我,繼續與她的乾爹乾媽說話,親熱得緊。

晚餐時分,方華回來了,她是一名高中英文教師,明顯一副為人師表的模樣,線條很柔和,但神態透露莊嚴。她學校在娘家附近,所以每晚回媽媽家蹭飯。看見老爺子,她顯然也很驚訝,但更多的是開心,嗔怪老爺子無情,這麼久都不來看他們。

在兩個小時的用餐和寒暄時間裏,我看出一絲端倪:方華與老爺子之間有罅隙,她們兩個即使交談親熱,但眼神會互相避開。
吃過晚餐後,方華就回家去了。離開之前又說了些客氣話,說明天見。
等她走了後我才發現她沒拿走香水。

好容易熬到夜深,兩個老人終於休息了,我和老爺子睡在方健以前的房間裏。

我輕輕反鎖房門,走到她面前,厲聲質問——

“柳健,請妳告訴我,妳和方健的名字是不是巧合?還有,妳叫小葉子,為什麼不讓我知道?還有,妳到底是哪裡人,哪個大學畢業的?妳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妳住五星級酒店為什麼不用付錢?”

我喘口氣,咄咄逼人繼續問,“妳明明知道,我那麼愛妳,就算餐風露宿,我也會勇敢相隨;就算妳赴油山火海我也會跟著跳;就算妳曾殺人放火我也會不離不棄,可妳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可笑而癡愚的活玩偶?我這些問題到底有哪一個稱得上是秘密值得妳這樣守口如瓶?”

又是第一次,我直呼她的本名。我們之間太多第一次了。



fishyupp 發表於 2013-1-3 00:06:52

回復 fishyupp 的帖子

会的会的,就冲着此文就必定常来,另外有个贪心的要求,楼主能否代为推荐下好文同欣赏啊

風塵抄 發表於 2013-1-3 17:50:06

本帖最後由 風塵抄 於 2013-1-3 17:50 編輯

29

可能是很意外我竟然敢這樣質問她,老爺子面色微佯,語氣竟帶漠然:

“其實哪裡有什麼秘密?不過是一個人逝去了的往事罷了,沒說,是因為這跟妳、跟我們之間的關係毫無牽連。兩個人在一起,有時糊塗點反而更好——比如說,妳跟別人裸訊的事,我從來也沒打算找妳追究,因為我覺得,彼此真實相處的感受才更重要,儘管這相處參雜瑕疵,但瑕不掩瑜,我並未因此而否認妳是一個值得攜手同行的良伴。”

“妳偷看我通訊紀錄?”我又惱又羞。

“我從不幹這種不道地的事,不像妳。”老爺子淡淡的說,“有件事我早就應該告訴妳的,穿山甲跟我是超過十年的鐵杆網友了!”

巨大的悲哀湧上心頭。突然覺得自己很像《楚門的世界》裏的楚門,生活被人編排、監控,像別人演出的道具,而自己卻渾然不知。

“所以,在桃園火車站發生的事,也是妳們的安排?”我哭泣著問。

“不能說安排,穿山甲早就有女朋友了,這傢伙只會打嘴炮,她跟我說妳長得漂亮,請我去求證。”

“可是妳竟然跟我做愛!”

“我從沒說過、也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麼清高,風塵,我真實的表達了我的慾望,而妳也並不拒絕。”老爺子補充說,“需要我提醒妳、妳有多投入那場陌路相逢的性愛嗎?”

“所以妳從來都沒愛過我,妳覺得我是爛人。”我泣不成聲。

“我必須申明,我從不以表象判斷本質。”老爺子說,“只不過,表象會納入判斷標準,並且適度延長感情的考驗期。以我的觀點來看,兩個人,尤其是同性,關係至少要維持到七年以上才稱得上穩定,七年過去了,基本就可以去期待一輩子。”

“我不懂妳說的這些,我只知道,愛上了就全心投入。”

老爺子態度緩和下來:“風塵,對不起。我只是不想,每產生一份感情,就要重複背誦一段臺詞,交代彼此背景,許下天馬行空的諾言,太累了,不如等到塵埃落定再說不晚。”

我歎口氣,“妳就是不相信我。”

老爺子說,“人的關係並非信任就能維持,決定未來的,還有很多主客觀因素。我是覺得,當我真的能感受到我們的決心足夠能與未知因素抗衡時,妳想知道的,不用我說,妳也自然會見分曉。現在,我不是帶妳來找答案了嗎?”

最後那句話,令我破涕為笑。老爺子設定的穩定期限為七年,而現在才三年過去而已。

我低低說:“那天是妳生日,我很想妳,我把穿山甲當作是妳。”

老爺子說:“我相信妳。這也正是我要表達的重點,很多事情的表象會造成我們的認知模糊和偏激,從而弄巧成拙,壞了好事。比如說,這三年來,我對妳好不好?嗯,很好,對不對?這就夠了。反過來,我也覺得妳對我很好,而且妳很努力,這樣,某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我就可以忽略掉它,並將之從生活中剔除。”

我不住點頭,突然想起開頭的問題,捶她一拳:

“哼,故意轉移焦點是不是?快回答我的問題,一個也不能漏。先說,妳為什麼會叫小葉子?”

老爺子說,“妳那麼多問題,恐怕我得花三天三夜才說得清,那就另外找個時間講故事給妳聽吧。倒是可以先告訴妳,我原本叫柳葉,‘柳健’是大學畢業後改的名字。方健是我初戀女友,但她父母可不知情,妳千萬別亂說話。”

我問,“為什麼妳們的名字都是‘健’?”

老爺子想了想,回答,“好吧,我可以告訴妳,但是妳要保密,並且不能吃醋——方健出生時,身體很不好,所以她爸爸才給她取這名,希望她健康長大;我的名字則是父母隨意取的,柳葉柳葉,叫著很順口不是嗎?當我們大學戀愛時,宿舍同學總覺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取反了,方健明明很溫柔,卻有個男生名字,柳葉明明中性十足,名字卻太女性化。畢業後,我們就瞞著雙方父母私自把名字對換了,妳可以視作我們是在順應個性而為,也可以解讀為對逝去感情的緬懷,這都隨妳。當然,原戶籍藤本遷出欄上是維持原名的,但因方健已入籍美國,我也取得了台灣身份證,所以境外更名並非難事。”

我問,“所以方健的護照名字是方葉?”

老爺子說,“妳只要記住,她叫方健,我叫柳葉,別突棰哦。”

我想了想,猶豫了下,還是問了:

“方健…她很漂亮嗎?”

老爺子打了個哈欠,回答:

“明天她不是就回來了,妳跟我一起去接機吧。睡覺了啊,晚安。”

我側躺在老爺子身邊,黑暗中眼睛睜得大大的,怎麼也睡不著。


風塵抄 發表於 2013-1-4 17:10:33

本帖最後由 風塵抄 於 2013-1-4 17:11 編輯

30

第二天上午11點半時,伯伯接到一通電話,然後讓老爺子去杭州機場,方健快下飛機了。

老爺子接過車鑰匙,轉身進房換衣服,法國知名服裝設計師的作品,黑色緊身小外套搭超短裙,很襯身材,氣質陡然又上升幾分。平常從未見她這樣穿,跟我出門更是摸到哪件就穿哪件,想到此,心裏又開始泛酸。
她還在手腕噴了點香奈兒,戴上太陽鏡,就招呼我出門了。

車是紫晶灰奧迪Q5,是我夢寐以求希望老爺子駕馭的車款。但車是方健的,也只在回國的時候才開。

差不多四十多分鐘後,我們到達機場。停好車,我們走到國際旅客入境處,等候那個叫做方健的女人出來。

入境的旅客一拔一拔的魚貫而出,我的心跳也忽疾忽徐的失去規律。

但老爺子的面色卻波瀾不驚,仿佛等待已成尋常,而故人必定歸來。

一個小女孩從人群中雀躍跳出。

只見她:年約八歲,黑髮碧眼,眉彎如月,肉嘟嘟的小粉唇卷翹似蓮葉邊。
她向接機人牆掃視一圈,看到老爺子,頃刻便有如腳底生風,張開雙臂飛撲而來。

“Godmother!”小女孩歡呼著喊。

“叫乾媽,又忘了!”隨著這輕柔、乾淨的聲音傳至我耳,一名女子盈盈現身。她捲髮落肩,高挑纖瘦,眼神如煙波湖上的霧靄,幽深迷離。
她款款朝我們走近,笑容暈開,亮出潔白整齊的貝齒。

“方總都不會老呀,還是那麼漂亮!”老爺子抱著小江南,打趣說道。

“妳這張嘴也不會變,還是那麼油滑!”方健轉頭看著我,“這位一定是風塵了?”

我心裏冒出一聲“方姐好”,又一個出聲干預說“把人叫老了”,最後變成“妳好”,並還以微笑。

眼看著午餐時間已過,老爺子提議說,“要不要先去找個地方坐一坐?”

方健略微思索,接過老爺子的手機:“媽,我們到了,打算出去溜達會兒,你們先吃好嗎,要留東坡肉給我們晚上吃喔。”

上車前,老爺子把鑰匙交還方健,說:“這城市一年一個樣,每次來都還是會迷路。”然後把小江南塞進副駕駛座,自己也隨即坐進去。

方健發車,我獨坐後排,餘光瞥見她長長的捲髮溢出椅背一束,兩大一小三個人家人般有句沒句的聊著,一時間,寂寞感蕭蕭而生。

很意外,明明沒聽到有人提出建議,但車子竟開到了西湖邊的凱悅酒店。不是兜啊轉的找停車位,而是直接開到正門口。方健不熄火鎖檔下車,將鑰匙交給門童,並報出客房號碼,隨後門童將車移開了。

我們走到前台,一位領班模樣的小姐立刻放下手中的忙活,高興的說,“方姐,好久沒看到妳了,現在要用房間嗎?”對其他人卻是看也不看一眼。

方健的房間就是我和老爺子前夜使用的那一間。

在方健進廁所梳洗的時間裏,老爺子和我講了個大概:因常需要接待一些國際客戶商討重要事宜以及臨時休息,方健長租了這個視野良好、交通便捷的房間。但真正因公事洽談而約在此的實例很少,大都是方健想獨處了,或者回國的時間太晚,便來此小住一宿,因此一年中有大半時間房間是空著的。
但即便是空著的房間,酒店還是會按貴賓接待流程,不定時清潔和巡查,整理得比家還要令人溫暖。
不用多問,老爺子尚未啟程之際,方健便遙控安排了我們入境後的這一切,包括給她父母製造驚喜。

半小時後我們已經坐在了大堂酒廊。小江南跑來跑去,令方健搖頭嘆息,欲起身照管小孩,被老爺子拉回座位:“江南,乾媽想跟妳媽媽說說話,妳先跟風塵姐姐玩一會,然後乾媽再帶妳去一個保證妳會喜歡的地方,好嗎?”

我立時站起,展開孩子王式的燦爛笑容,牽過小江南,來到酒店外面的景觀區,走著走著,不覺又走到了西湖。
小江南吵著要遊湖,我雖然很怕水,更怕那種起伏不定的飄搖感,但對小孩子實在沒辦法招架,只好去租遊船,臨到要付錢,卻發現身上半毛錢人民幣也沒有,想到老爺子早先要塞一些錢放我身上,我說不用,因為我不知道要花在哪裡。私心設想,不管人到何處,只須把自己交由給她就好。

看著我一籌莫展的樣子,小江南轉身就往酒店方向跑,向她兩位媽媽求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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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祝福篇]閉上眼睛,張開大腿(1月28日 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