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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6-9-15 00: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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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一個階段,她就要反覆問自己:「我們憑什麼活著?」/ }1 |6 Q( H. ?1 m1 I7 w
- R* b5 N s4 w; r這時是2006年六月,俱樂部那夜焚風還沒吹盡,走在信義路上仍瀰漫一股臭焦味渾渾噩噩的籠罩在這邪惡街道。活在這裡的人都逃不掉了,強迫自己舔拭這城市破損死皮,趕在深夜人佯裝無知時靜靜地修護。他們被邪惡的糖衣給包裹住,緊緊纏在一塊。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不用呼吸,因為不需要氧的,在平庸生活中自然的忘記這回事。誰能意識存活本身呢?那只會困擾生活而已。: k' M. v, B/ W8 b( l4 h7 \
+ y+ P! X' |; ~+ `/ P曉初一、個、人住在和平東路旁的臥龍街上,徹底的一個人。她的生命終於死寂了。這個世界沒有人持續記得她,而是逐漸忘記,死亡簡單而言就是這麼回事。她腦細胞活動越來越單純,例如上個月的思緒叫做嗅覺呼吸法,這個月叫做腹部呼吸法,她逐漸成為一種純粹吸氧狀態,沒有生活、生存的問題困擾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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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Z0 G5 r7 @, o3 I! g就這樣恣意享受僅剩樂趣,悲傷地款待自己。3 s3 [, H$ h! E# T! g. m0 W
} o5 h0 F+ g7 I2 E3 Z' w' R2 p偶爾有那麼一天,大腦復活過來要求她問自己:「我們憑什麼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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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憑著想要快樂,所以活著,那人們就可悲了。根據2006年某權威A公司最新調查統計,台灣人痛苦指數高達百分之六十五,總計五千份樣本,來自分布各階層與年收入取樣。既然活著這麼痛苦,甚至感覺到共同的痛苦,為什麼還要力爭上游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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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d: e3 [) g4 k. x4 {造物主是偉大的,也是狠心的,因為它要我們活著,痛苦的活著,為了追求一絲快樂而活著。最後,在為了這一絲快樂讓彼此加倍痛苦著。這幾乎就是曉初唯一的感受。既然追逐快樂的結果最終仍是痛苦,她便不花心力去作,直接奔向結局,或遲或晚,就讓它早一點發生。0 x$ m7 H. a- g7 d& }4 s1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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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人生的理想如何呢?追逐仍是痛苦的。一方面刺痛自己,一方面又安慰自己不痛,這就是理想。她的理想被埋葬了,在她出生之時,就不復存在了。甚至理想根本就非「存在」能夠形容,它沒有出現過的,只是吸引人可悲的效仿它。最後讓資本社會靠著理性工具欺騙人民,這世界有愛的,有夢的,有未來的,拼命實踐它吧!1 a" p& K r2 e( `0 A8 p)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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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語言裡是不該有希望的,就像非洲馬賽族一樣,從不承諾未來,因為他們語言系統中沒有「未來式」,只有現在!所以他們從不辜負人,也不辜負希望,最糟的頂多是辜負現在!' N8 |+ F4 T1 t1 ^' @ V; }; o
$ D" H b, q8 ?她從現在開始,要墮入相對的時光,她自己的時間,那無窮的感性生命裡存活。徹底凝滯在渾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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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0 A* z8 ~8 P那一晚二十一家知名企業家死亡,造成台灣經濟衝擊與金融風暴,一萬三千人失業、四家陷入經營危機、五家進入企業接班鬥爭、五個家族面臨遺產官司、十二個私生子女浮出檯面、七個小老婆出席葬禮、兩個集團合併、一家陷入經營危機、三名高齡父母受到打擊歸西、十五本自傳出爐、四百本雜誌大發利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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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總總幾乎就是死亡真相的全部。同樣曉初也是在等死的,她的真相終於到來,以凌遲的方式殺死她。逐漸,隨著每日,劇痛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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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i' R2 T# v, B7 g$ ~) Q' x與其說報復已接近尾聲,不如說是提早碰觸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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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二月,曉初離開黑騎士四處漂泊時,遇見了失蹤多年的殘臂二叔,這過著廢人生活的狡猾遊民。她不諱言的說出自己破壞計畫甚至無情攻擊他,因為他是個遺棄了女兒的父親,害承筠落得那樣下場。(承筠 / Blan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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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C: y' d% n; x- |曉初甚至以蔑視的口氣敘述爺爺死去與光榮鋪張下葬過程來消遣他,並冷酷表示私下自己燒給他許多紙作的汽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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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7 e: d! }9 M7 L$ q( q「爺爺,我恨他、恨死他了,他對我壞,我就對他壞。他曾對我說要給我彈珠汽水,我現在燒給他。」在爺爺死後她才明白,自己是這麼深刻的痛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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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曉,妳瘋了!妳怎會這麼作呢?錯了!錯了!妳錯了!曉曉!」二叔喚著她的乳名,崩潰的無助的吶喊她,像是要捉住誰,卻又一時失足將人推落下去,只能待在崖邊失聲的痛喊。2 e6 K) X# y- a%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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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錯!」! j! R1 F, X4 s1 B+ A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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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妳認為是錯在妳父親,錯在妳父親是妳父親的話,妳就大錯特錯了!如果妳認為這都是親人的錯,那妳也不能怪爺爺。」二叔情緒激動,他無法接受這樣的悲劇發生,儘管他在流浪,可是他的心仍然活著,仍然衷心愛護他的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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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認為誰對誰錯,誰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他!」2 I* I6 r' o5 r6 W&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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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最殘忍的秘密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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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麼?」她有預感這會是生命最後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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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並不是妳真的父親啊!這個沒有坦白的事實讓妳害死了他!」他痛哭出滄桑聲調,像把老舊二胡似的鬆弛聲帶,吼出赤裸真實:「妳媽是懷了野種嫁過來的,不然爺爺不會千方百計為難妳,我甚至不認為需要這樣彼此憎恨對方!妳去問妳媽媽到底作了什麼好事?就算我哥沒有好好扶養妳、照顧妳,可是他對妳片刻的好,妳都要感激!那從來都不是妳應該得到的!妳背叛了愛妳的人!妳毀了!」5 _" C& c6 w: G& k/ E3 q" A7 i+ t
, I, v3 R8 s: V% ]5 X2 J曉初頓時失去所有敏銳的反應和保護,只是彷彿有一絲魔鬼琴音穿刺了她的心底神經,隱隱作痛起來。她錯了嗎?所有的反撲都錯了嗎?一開始她就不應該離開家裡,所有的應該就是她的不應該啊!為何真相會這麼殘酷?為什麼秘密不會隨著死亡消失,而是一波波的將自己推往無情深淵。% R! ^% j" H7 b: L% x
/ F+ U7 E9 S4 S那個至今在醫院裡苟延殘喘的父親,是個陌生人。怎麼辦?怎麼辦?她..好..難..過,她要哭了,她要死了!承受不住了…承受不住了!她無窮難受,這致死的悲傷纏著她滿身,拖著她肉體以時速百里在進行,磨破的血成為一道叛逆紅河。她幾乎是看不見盡頭的被拖行著!去哪呢?她要去哪呢?) N! U5 B$ C( t- \" g
* _) G7 A# X: Y4 p她沉痛的站起身,發覺全世界都在搖晃,不停的暈開,所有空氣中的閃光她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小腦平衡被破壞了,她走起路來飄飄然的,無法直線走挺。她心中那個古老的神死了,被新的秩序給統治了,所有的解釋都成了矛盾。她心中的聖經記載的全是謬誤,是誰竄改的?喔!是她的母親啊!那個傳承她活潑染色體的母親啊!那個折磨她生命的瑪莉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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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2 F7 L; Y: t她是誰的孩子?她不該恨的!錯了…怎麼辦?怎麼辦?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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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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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個錯、兩千個錯、三千個錯,就是錯了,這是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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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1 L2 D4 u% I/ L她跑了起來,昏茫茫的飄在空氣中,兩隻腿無力的隨波流擺動。她的思考是暈眩的,甚至被剝離出腦殼,她看見自己的腦漿凝珠在半空。她轉動自己迷濛的眼珠,無神卻銳利的看穿所有的事物跟靈魂,她全身被拔除了筋骨,只剩紙張皮囊在塵俗中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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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1 W, |+ y8 z5 F7 e父親不是父親,爺爺不是爺爺,恨的人不該恨,不該愛的人卻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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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實憎恨親子、命運這類玩意。她可不可以單純恨一個人、愛一個人,而不要難過的思索因何而恨、因何而愛!一但關係產生親戚脈絡,就被纏住、就會懊悔,永遠無法脫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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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周圍的人要跟她產生命運的連結,她就像是病毒信箱,發出致死的信連帶殘害與之相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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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天狂吼:「媽!告訴我!妳怎麼愛我的?爸怎麼愛我的?告訴我全天下是怎麼愛我的,為什麼我這方面完全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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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卻是無情的冷靜,整個世界是不說話的,只會產生迴響,世界使妳放縱,也使妳收斂。終於她抵抗不了世界無盡沉默,她止不住癲狂的大叫:「昊東,叫我一聲名字,可以再叫我一聲名字嗎?」是的,她要向騎士求救,證明自己是誰,這身分除了還活著外,對她還恰當嗎?3 T3 X) q8 `2 _4 E D9 K; e, u
0 u F0 @7 R1 b( a5 ^可是騎士沒有出現。也不再出現。她赫然想起,不是她離開他,是他離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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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不說話啊!你騙人!你說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為何要我獨活?我比任何人都還想死啊!」她嚎啕大哭,抽搐猙獰的臉前所未有,她又變成孩子了,沒人愛的可憐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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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q* B* M$ A2 u! t9 r+ @3 D黑騎士真實為她完整犧牲且不留餘地了,用他病態的愛情包容她。就算紅娘子嚶嚶啜泣的把昊東故事道盡,她仍聽不夠,她幾乎完全失去所有愛她的人。她內心一股悲鳴絕望的力量將自己靈魂徹底盪到無盡深淵裡頭去了,她的心狠狠崩裂,無助淚水流洩整張病厭厭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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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S9 v5 e- x" f! ]她不是個奇蹟啊!她是另一個迫害!她毀了生命所有的摯愛。% P" M) v0 b8 ?( U- Q+ K1 c
# o, t1 B6 c3 _現在曉初僅能學習呼吸,這是抵抗心靈試圖自殺的方式,勉強自己用力活著。原本她想追逐騎士死亡的,但他要她活著、甚至是為承筠活著。他太明白很早的時候曉初就不為自己活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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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 I2 e' ?+ g+ d5 |但人生有這麼多想死的時候,她又該如何度過? 這是太殘忍的要求!為何人必須活著,為何人們總以為活下去絕對會更好?她深刻明白騎士的用意,卻僅能苦澀回應,太多人的好意令人為難,這也就是她害怕與人建立關係的原因。2 E5 H1 m0 c3 H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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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t w7 E+ ]* h$ }之後便是在臥龍街遇見亮蓉。# Y _. K2 Q& W+ B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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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以為生命出現轉機,但亮蓉的奇蹟魔法就如流星般閃逝而過。和亮蓉生活這半年以來,曉初開始對自己說話,無盡的說,她的世界和外在開始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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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過多的謬誤讓她無限懊悔,夜夜不安,而這種命運衝突卻又無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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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該恨自己無能識破真相嗎?但沒有一雙眼睛可以容納所有世界的秘密,挖了一層又一層的密穴,卻仍無法接近核心。我們所接觸的世界真相就是這麼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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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一個人、殺兩個人要怎麼判罪?一命抵一命嗎?現在的她背負了幾十條人命,為她死的、不為她死的,就通通都算在她頭上吧。她無所謂了,現在早已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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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痛心的是自己犯下了一個誤解的錯誤,即使她人生重複數十次,也無能為力避免的誤解。這是生為人的盲點。1 |. e) g2 I- d3 j0 h1 ]
' e2 o0 n0 ^9 k4 j, m如果真的不在意親人,如果真要扯斷關係,她又為何要選擇報復?她在貪求什麼呢?她並不灑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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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5 p' Y6 J, c ]5 @/ j( X她想那沒有血緣的哥哥假如明白真相,定是不斷懊悔著,因為自己害他遭受斷手之痛。難道親情可有成文規定不准出賣嗎?她實在不明白!為何人要為物種傳承奉獻而自私。這億萬年以來的基因訊息,承載一個人們不斷歌誦的使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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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初的基因此時正在宣告自己的死亡,因為她思索不出自己活下去的動力,在生命機能崩潰的最後一刻,她決定去找一個命運最接近她的活人,那是昊東的癱瘓愛人--若蘭。: d# r! R) Q* }2 ?
, f3 v( P3 y9 K驚愕的是,若蘭完好無初,身上唯一癱瘓的地方叫做思想、叫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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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昊東給的生活費早已不再供應,若蘭的幫傭第一個月收不到薪水就辭職走人,往後若蘭就更渾渾噩噩的活著。她日夜都坐在輪椅獃愣、睡覺,除了如廁,她已經一年沒有離開過她的椅子。她的脊椎跟老太婆一樣彎曲,油膩烏髮落魄的盤成髮髻,一群蒼蠅在頭上嗡嗡作響。凡是身上所裸露的皮肉均是又紅又紫又嘿,紅的奇癢無比抓的,紫的是自殘的傑作,黑的恐怕是污漬。( w4 L8 L. I6 J
7 z& a& M5 G/ E8 x2 u. S, G2 S$ r `8 w屋內洋溢著發霉味、腐臭的食物,還有酸膩的尿騷味。因住在附近的好心鄰居三餐不定時的供應,若蘭暫且不會餓死,只要門鈴響起,她就會輕緩的推著輪椅來到門前,在重重摔下地板,彷彿試探自己神經是否還活著後,便大口猛吞食物。9 A2 g' H v5 I) K' _8 O/ B! X
# v2 m8 B' q2 c! a ?% B她活著,可是也如同死著。原本她告訴自己,昊東還會再來找她,她要永遠等下去;但曉初這個陌生訪客卻告訴她昊東死了,不再來了,還嚴厲質詢說她為何能站著?她是站起來了,因為她以為是昊東來了,她便突然能夠奮不顧身的站起了。& X3 N& b O- F& p
. o3 Y( n' O B7 z# P真是可笑!這女人八成跟紅娘子一樣來騙她,死命阻止昊東永遠愛她。# n' V# @: E% [# W) c! K' P
3 k7 u, c; D, O4 V7 [/ W& u. P「我一直都能走,只是我不能走,我走了,昊東還會永遠愛我嗎?還會為我犧牲嗎?」若蘭顫慄的怒吼,陰冷的可怖,如古老的鍾在深夜響起,那塵封聲調比任何幽靈輕喊都來得更為詭譎。- E& C& ]+ H7 q5 {( `1 a
- l+ b6 B% x# D. [. U8 K「難道那樣就是愛情嗎?妳只是強迫別人在愛妳!」曉初從不強迫人愛,她不在乎了,因為愛的存在太過薄弱,已成為承諾的幌子。& s. x; l, s6 P% p: ]
3 {) P7 Y5 [6 [9 R: M- Y7 n「那妳告訴我!怎樣才能被愛?我要表現怎樣的態度呢?」若梅再度遲緩的站起身來,步步逼近曉初,她全身骨頭都在發顫,如風吹的枯枝。「我要形成怎樣的思想呢?」她放大的病容緊貼著曉初無懼的臉,又一次逼問:「我要說怎樣的語言呢?」3 T o; ]0 b3 ]% C! L5 }
6 o. H- i" U, @1 E「我要變成怎麼樣的人才能被愛?」她大吼,震得曉初耳膜古鼓鼓作響,2 S# J" u4 J, ^% \: \
「我一出生就被選擇成為這樣的人,怎樣才能改變自己呢?」終於,她順著曉初跌落在地,自我厭惡的淚嘩啦嘩啦如積雨雲洩洪,「每次總想著要改變、要改變、要徹底改變,可是我真的好無力,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哪裡錯了?我就是這樣長大啊!我想證明自己是值得存在、值得被愛!若梅也是一樣!我們約好了,誰死誰就能得到昊東,永遠的得到他!我們約好了…」9 k+ Y; A, q. f: `1 [
0 q0 K! k3 ~$ g" n 曉初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她看見了自己癱坐在那,十年後的自己、二十年後的自己、三十年後的自己,依舊在那聞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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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h3 a y& D 她不該來這的,她如果改變自己對真相的信仰,去相信問題本身在於自己,那太可怕了。她確實感受到愛的力量不曾發生啊!沒有得到愛的人如何萌發力量在去愛別人抑或愛自己呢?那是無能為力的…但她明顯覺得是若蘭錯了,徹底錯了!可是承認若蘭徹底的錯,就是完全否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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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a. `3 O A) J& ~; d 她的思緒又混亂了,於是她逃離這裡。但若蘭的幽靈卻跟在她後頭不走,慘澹的浮在她脖子上,涼颼颼的吹著她的陰氣。曉初感覺到她枯瘦身子的趴在背上,悲慘的與自己化為一體,若蘭將自己僅剩的癱瘓時光賭注在她身上了,她知道為什麼,天啊!若蘭完全懂自己,就好似自己完全懂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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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同一個物種啊!彼此都無路可走,而期待被滅亡的生物。) E9 H9 F* L*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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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初幾乎想不起昊東這個人了,他是聯繫起她和若蘭的關鍵,他是曾經引起她靈魂熱情的人,他也是為她勇於犧牲的傻瓜。那擁有雄赳赳的氣勢、爆發性的魅力,在生死之間戰勝敵人的英雄,卻是這麼虛幻的存在。而亮蓉卻反之,她是這麼虛幻的人卻又真實存在的人。曉初總看不清亮蓉的輪廓,她甚至捉不住亮蓉的手,幾乎難以置信她們活在同一個世界。5 h: O8 e6 v% [ ~9 S% U5 g
, I% H& p2 C- j 回到那尚能安心的窩後,她便走不出去了,再也不要出去了。* W- Z1 g8 \' j, D)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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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發現我的時間已經停了嗎?妳一定知道的,我永遠的停在那裡,停在一個信仰終止的時候…。一隻錶的智慧對世界還有貢獻,一隻腸子裡頭的細菌對這世界都還有貢獻,可是我周曉初這個人對世界價值而言,什麼都沒有。就讓我這樣吧…什麼都不要管…」曉初拒絕所有亮蓉出外的邀約。+ q9 }4 `7 T$ {( A
: Y6 C k$ P: Y時光凍結後,曉初的思想隨著病態而蕭條,越來越靜,且成一片荒蕪。她忍不住反抗了,她開始害怕去向「活人」求證配方的秘密。: z3 I6 v" E0 N: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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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蓉明白曉初害怕什麼,是一個連她這個旁人也會戰慄的事情。如果一個人從頭至尾的假設通通被推翻,那該怎麼辦呢?想想承筠吧!她是怎麼對抗曉初的影響力?她選擇崩潰。7 I7 r2 d0 G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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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演化的過程,除非天災意外,否則難以成為斷層;就如同物種淘汰一樣,與起漸變不如另生一個旁支來取代現有會更為自然。. t* o4 C7 Q: H" x%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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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初是太古老的人類,對制度仍鑽牛角尖,仍死心踏地,仍過於純粹的試圖愛這世界;而亮蓉是時代新物種,對社會有絕佳的抵抗能力,適應瞬變的世界而生存,這種生物一出生就擺脫束縛的價值觀,擁有古老生物所憧憬的優勢。這樣的時代仍存在兩種物種,由亮蓉而起的新旁支,會開始取代古老人類,重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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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q6 K. y& n. X1 G# E5 h$ B她明白亮蓉出現在她世界的意義了,亮蓉以奇蹟的方式告訴她,自己只要隨著時代被淘汰,往後的人類一定會更幸福!即使有痛苦也輕易的迎刃而解,因為信仰能夠輕易被改變,不需要在去死守,與生俱來的缺陷基因能被科技填平…是這樣的…她傷心得不能自己了!因為過去所蔑視的一切總總,被新時代快樂的歌誦了…9 {/ S: O* o. p3 Y(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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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無法擺脫這舊時代的束縛,她依然走不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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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S$ G3 W$ Q" L1 Z今早她收到父親給她的最後一封Mail,他還沒死,但幾乎沒命。她明白這封信是托人打的,因為他的手已被截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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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u: {- z/ |- \- n2 W1 o如果當時我就這樣被炸死,死後我鐵定無法原諒妳,因為死得太委屈!我這麼愛妳,不是嗎?我知道是妳作的,只有妳才辦得到!因為妳跟妳母親一樣,都對命運懷著激烈的反叛,只是妳太傻了!我以為我會恨妳,因為這是在大的親情都無法容忍的事。可是經過這麼痛苦的漫長歲月,我反而想要原諒妳,因為活著就是讓人意識這件事的。0 ^# s* q6 Z" a/ u5 U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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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沒有多偉大的感情,我只是選擇原諒人性的脆弱。親情是自私的,它讓我原諒了妳,如果我說這是愛,妳能不能體會呢?; q$ _ o: B%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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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以為真相可以拯救我們的家族,但恐怕是我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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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C" |+ K# s/ H我最後要說的是,爺爺的彈珠汽水就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配方就是它,這是我小時候,妳爺爺跟我說的。我一直感到很驕傲,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味道比家的汽水香。替我們的汽水瓶裝進它吧!這是我送給妳的最後一個秘密。8 m1 B6 I* q-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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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愛妳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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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A9 Y* O# e- v她哭了,她真的走到絕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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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 k8 r3 J& z# \曉初決定要對承筠作最後的懺悔,在她氣絕前,她要告訴她--她愛她。7 L& `& |$ \; j/ D- _9 N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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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實愛著承筠,瘋狂的愛著她。但她明白承筠不會愛任何一個人,她清楚知道這世界上有某種人類只愛「理想」,而不愛生活或真實本身。他們都是這樣的人,所以在也無法在現實生活裡存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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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跟承筠不同一點是,她渴望被愛,被一個人刻骨銘心的愛著,尤其是承筠。可是她們從來都不懂得如何愛對方,因為她們的缺陷無法彌補對方,只是拿著刀捅著對方的痛處。她不願意再接近承筠,是因為她無法控制傷害別人,她另一個靈魂是毀滅,是個期待混亂的女神。& A# l6 u! e; z6 {;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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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初是一個幾乎沒有朋友的人。她杜絕所有的可能,以免讓自己被這社會虛偽的善意給淹沒。她寫了兩封信寄給承筠和亮蓉,盡力將真相傳給更多的人,至少在自己死去前,她不用在背負任何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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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 Y. T* v' u承筠:1 M: A8 Q* n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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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莫名其妙看妳的周雲絡,確實是妳的堂哥,是我爸與另一個老婆的兒子;而我在血緣上卻不是妳的堂妹,我是我媽跟另一個男人的女兒。這是一個很可怕的事實對吧!妳一時絕對無法置信,甚至懷疑,我卻是一下子就肯定接受了。我完全瞭解母親這個人,要愛她這麼聰明又高傲的人,就必須懂得接納她的全部。我爸是她的階下囚,臣服於她,他願意當我的父親,只是證明他多愛她。" j$ E8 c-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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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我堂哥愛著妳,但你們卻毫無可能的;我愛著妳,卻也毫無可能的。妳和他礙於社會、優生學,而我和妳則是礙於心靈層次與價直。內外在我們都無法與妳匹配。妳是這麼理想的一個人、跟我、跟昊東都一樣,所以我們都無法在現今社會存活,僅能在社會所謂黑暗、邊緣的地方日復一日的等待死亡。我終於明白這黑暗的價值,因為社會光明確實充滿缺陷,它是一個很強的亮光,將外在粉飾得太美好,導致我們忽略某些只適合住在洞穴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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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冷血長壽 ,卻渴望被溫情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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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只有在黑暗建立另一個制度,讓壓抑心靈、性格異常、經濟困頓的生物活下去。我們就是這群生物之一,淪落在監牢、療養院、黑社會、俱樂部、流浪街道、各式密閉的空間生活。就為了活下去。; A1 F7 n% H% T: d
# e) q* P3 a3 c; i0 X我會活下去的,即使這是受人之託,但我該活下去的,因為連我都開始害怕希望會真的到來。那個時候,我鐵定會難過極了…因為那就證明了…我的假設都是錯的。那麼活著,對我的意義就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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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P7 {% l" g' U) _: r 曉初 * L% ]6 i4 X& Z/ [: P( G% p1 H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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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曉初一個無謂的謊,就讓承筠以為自己活著吧!現在自己和那具無名屍又有什麼差別?既然無名屍替代自己,那現在自己也該盡職輪替她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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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 h4 K9 {, M2 u她和承筠確實被社會分割了,確實無法在一起了。這可悲嗎?一點也不!她們該慶幸彼此不會再受到傷害,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狀態……
$ }8 X5 D: M+ U和承筠不同的是,亮蓉能接受真相,而承筠只能接受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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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t, M% ^/ m) |7 H& R2 R亮蓉:$ N# R) C6 T! S3 }
妳無法明白自己最初是什麼生物,這個世界讓人害怕去回溯自己的原初,熱切明白後總是受到傷害,讓人變得既卑微又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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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不明白自己追逐什麼,就像若梅、若蘭一樣,僅能藉由某種傷害證明自己確實存在。她們選擇彼此自殘的方式告訴世界她們想活著,我選擇傷害社會告訴世界我缺乏愛。但我們終究什麼都得不到,這世界是殘忍的,從不主動回覆人們的願望。我們靈魂希冀最古老的世界代言人「神」也早已死去,新時代太過匆匆,急促的故事凌亂發生,成了紛紛擾擾的騙局。& B9 L0 I, ?0 f E0 R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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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明白,我是嚮往活著才選擇死亡,我臉上確實已浮現活著的動機,騙不過妳的,對吧?我知道妳熱切的想幫助我,但我畢竟逃不出社會對心的制裁,終究得死;當我選擇活著的時候,同時也選擇死去,這就是愛這個社會的代價,我無法對不起它。- B6 j9 f* D! t" V* w; i/ m
; C3 ^; o- |/ }, u, L如果問我,在一次開始我要從哪裡來,我要從懂愛開始,那樣之後無論我看到什麼,我都會完全原諒。我無法選擇繼續在社會當一個活人或死人,因為只要無法選擇當自己,活人或死人同樣可怕。9 x+ w2 j8 @6 W! o9 Y2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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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假設錯了,「它」真的存在,這個事實讓我靈魂徹底戰慄。周曉初最後被矇騙的秘密是、配方是:愛+氧的化學式。究竟愛以怎樣的方式欺騙我它不存在呢?它讓太多的真相混淆了我,太多的秘密刺激我,太多的制度壓迫我,讓我錯以為那是恨而不是愛。6 ~; Q$ t$ C5 p Y( k
: `& \0 ~# d3 M, t* U/ V如果愛總是以這麼痛苦又複雜的形式存在,我真的承受不起。太痛了,太瘋狂了,太缺陷了,是一灘捧不起的淚--那就是配方的味道。2 h2 s* q. {0 r$ B6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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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沒有顧慮變項,因此沒有意識到「它」以抽象層次存在。
. Q$ z3 W9 _# S6 o, f! t2 O$ Z曉初2006/11/308 M2 X$ N: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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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1 c$ P+ U. r" ]4 R& }; L v W! w 亮蓉早已徹底遺忘曉初活著的時候,因為深刻明白一個人勉強自己活著,實在太過難受。唯一肯定的是亮蓉搬離了臥龍街,確實成為一名旅人,而不再潛伏時光某個點。曉初死後,她獲得自由,時間又如往常流動。; b) W. M6 P2 \6 y# D O
" _0 x% T' Q# S1 y* u1 i* y+ G她不願意在臆測所有表情下的動機,因為它總讓人不自覺憂傷,不自覺為它停留,而忘記自己在哪裡…0 ^- G6 Z$ R A
9 [* F, X, ^' C% i. J4 d- N[ 本帖最後由 a90932 於 2006-10-29 01:01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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