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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親眼看見自己女友投入另一個長相平凡普通、身高也平凡普通的T懷裡那天,天空很灰,戲劇性地飄著雨。
+ m6 z0 G& F4 K9 x$ L「我要花心。」她頹然坐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高級家庭劇院環繞音響放著聽起來像聖歌的悠揚法國音樂,桌上的煙灰缸,幾乎被我們兩個抽掉的煙屁股淹沒。
. ]0 { k! P, I' Z「隨便妳呀!」我倒掉煙灰缸裡的煙屁股,重新點起一管Salem Light,薄荷涼煙帶著些微刺激,清涼的味道直衝腦門。
& _" h* ^9 m# [4 V! r" j$ ?" F「妳當了專情T這麼久,結局就是不斷被劈腿被拋棄,倒不如放開心,好好花心一下,人的感情都是會流動的,妳也該好好享受一下戀愛的樂趣。」我漫不在乎地說。
; G" H: y9 a/ `! L3 A, w! V她沒說話,坐在沙發上,深深吸一口煙。在她面前,桌面上,放著只有專賣店才會販賣的名貴印度煙,搭配整齊放在煙盒上的銀色Zippo打火機,散發出一種高貴不凡的味道;相較之下,我那包廉價的Salem Light和便利商店一個二十塊的平民打火機,顯得寒酸許多。: s T$ c0 N. u1 ?2 J" j3 F# ~2 u1 {
印度煙的香味在室內繚繞,中間挾雜著我那包廉價涼煙平凡的味道。/ J/ N( P7 i) \; ]: H9 A
菲傭Rose從房間走出來,問我們要不要吃晚餐。6 v U; s) N* n' `" I
「不用了,」她揮揮手打發Rose:「我們等下要出去吃,妳自己吃吧!」
* ^; L6 I0 G, U5 f7 ?我對Rose笑笑,Rose禮貌性向我頷首。0 u% H1 K, w" K t+ E
每次聽到Rose用帶著奇怪腔調的彆腳中文喊她小姐,我就覺得想笑。Rose在外勞仲介公司陪伴下來到她家那一天,她正在樓下買鹽酥雞,她告訴過我今天會有新的菲傭來,於是我按下遙控鈕,替Rose一行人開了樓上和樓下的門,就窩回沙發繼續看我的卡通影片。誰知道這個可愛的Rose,一進門就緊張地向我鞠躬,用比現在還破的中文對我說:「小姐好。」 r' r( M, ^2 G- }# \
我笑著回她:「我不是妳家小姐,妳家小姐在樓下買東西,等下才會上來。」
' b0 L7 }% `: u; s從那時候起,Rose看見我,總會尷尬躲開。
( i8 M g2 L- B「我們去吃泰國料理好不好?」她站起身,關掉音響,用修長的手指撈起桌上的煙和打火機,放進口袋裡。2 H! M5 b2 }7 {
「OK呀。」我爽快答應,也撈起我的煙和打火機,放進我隨身攜帶的淺藍色小包包裡。
/ S4 P# N2 r4 P1 X! _# t我仔細端詳眼前這位帥T,長相不用說了,鵝蛋臉、一雙會電人的眼睛、高挺的鼻樑、白皙的皮膚、細緻的五官,臉部線條美得像文藝復興時期經過細心雕琢的石膏藝術品;身高也沒得挑剔,是令人稱羨的一百七十五公分;大學讀音樂系,主修薩克斯風,油畫是興趣,但是畫出來的畫簡直比職業畫家還來得有深度。家裡很有錢,對她的生活也不太干涉,一個人住在台北東區的公寓裡,個性溫文儒雅,才華洋溢,重要的是她對感情的態度,是這年頭少見的專一。
$ p% H+ }& e, A& q" i& ^3 X$ h所以愛情沒有什麼道理,我認識這個T五年,五年間她被四個不同的女生拋棄,那些女孩劈腿的對象有男有女,但是沒有一個長得比她帥,或條件比她優。" G2 h, g* _& E3 A) r0 u5 m
「我真的不懂,我到底哪裡做不好?我條件不差啊!對另一伴也很專心溫柔啊!為什麼她們老是要懷疑我花心?總是要拋棄我跟別人在一起?」她總是在被拋棄之後眨著那雙布萊德彼特都要甘拜下風的漂亮眼睛問我。& M" r( m, c0 |
「因為妳就長了這麼一張帥臉呀!如果不是我認識妳這麼久,第一眼看到妳,我也會覺得妳一定很花心。」我也總是這樣毫不留情地回答。
- t! z4 n0 g2 x- q( y% X: [. `1 S) D「妳絕對有花心的條件,」我邊吃我的椰漿炒飯邊跟她說:「我覺得妳不該這麼傻,就直接花心下去啊!反正就算妳很專情別人也會認為妳花心,有名有實總比有名無實來得不吃虧。」+ R. F: i1 h# N% n8 C, |/ X! q9 g
帥T拿起她的Zippo打火機,點了一根沒什麼煙味但有濃濃香味的印度煙。. S U) ] f8 d0 A% R5 `+ Q, | J
「我不懂怎麼花心,」她說:「我總是會在不知不覺中把對方當作我的女人,想對她專一、保護她不受傷害。」7 ~) A+ L, [( Z% l% s& v
「所以我才要解救妳呀!婆的想法婆最清楚,交給我吧!我會把妳教成一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花心大帥T。」
; D7 L+ c2 T7 o5 M, p8 T% p帥T站起身,像往常一樣拿起桌上的帳單,掏出她的鱷魚皮錢包,我把我的晚餐錢塞給她,目送她去櫃檯付賬。6 ]& S- y. C y+ R% F6 W7 _' x9 h
坐在餐桌邊緣,我邊悠哉喝著我的紅茶,邊吞下腦袋中一些不斷轉動的念頭。
. `0 X3 b* j5 h她身邊的女人,每個都想靠近她,畢竟一個又高又帥又有錢的T,帶在身邊多有面子?但是又高又帥又有錢的T大家都想要,所以每個在她身邊的女人,最後都會變成歇斯底里的母獅,然後終於承受不了壓力,轉而投向普通人類的懷抱。
7 m6 d3 S9 b# A7 W6 B這就是帥T的悲哀。% Y# i) W& f4 v
那些想靠近她的女人,也許永遠不明白;就算能夠以比別人更親密地分享她的一切,但是那種親密終究只能有那麼一段而已,即使一度很親近,但是永遠不長久。& i5 ~' S% ^ T2 m. j3 j. w
這些女人們到底在想些什麼?是不是這樣就能真的擁有?與其陷入愛情的漩渦一起打轉,最後誰傷害誰誰怨恨誰,這樣傷害對彼此的好感,是不是有點蠢?愛情總是帶有強大的殺傷力,不管人們願不願意。所以不如站在不太遠又不這麼貼近的地方,不佔有。
* h ^+ j0 o6 u# q- N就像我和帥T呀!我們從沒在一起,所以我們永遠不會分手。- M8 y6 p3 u" E
帥T付完帳,走回桌邊,掛著一臉帶點傻氣笑容,我也對她一笑,起身穿好外套,一起走出去。
4 i; f% p' B8 \) K; p 「那麼現在開始第一課噢!其實啊!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出自己的魅力來源在哪裡,知道自己哪裡最有魅力,就能夠運用自己的魅力來放電,這樣才能夠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我走在風裡,攏了攏外套。
$ O* U+ L# ?' m7 w- g5 i 「魅力呀……」她從外套內袋裡掏出隨身攜帶的白蘭地小瓶塞給我,然後陷入沉思。
$ z$ V& D; v( o; ?/ D3 l3 i* V, ?* u 「舉個例子來說好了,妳覺得劉德華帥不帥?」我打開瓶子喝了口白蘭地,覺得身體暖多了。) z* S8 O' O+ t3 w
「帥呀!當然帥!他是歷久不衰的天王哩。」
& `7 [- r S- i) O7 q 「錯了,妳仔細去看劉德華的五官,其實他長得並不帥。」我轉上蓋子,把扁平的白蘭地小瓶遞回去。4 P5 v; d5 M' b1 Q
「劉德華不帥,只是有魅力。他很會放電。其實『帥』這個字的定義很抽象,取決於感覺和氣質,而不是長相。」
$ x6 h2 C2 X# {( L% p 「這樣講好抽象喔……」她接過小酒瓶,塞回西裝外套內袋裡。5 T4 u+ _% h" n1 T
「是很抽象。」
* ^0 J1 ?; l2 V5 D3 h: t1 Q 我點起一根煙,瞇著眼睛,吸了一口。
% ?) W- m; P9 O3 J2 ~1 @ 「這樣說好了,長相好看的人並不一定都會花心,但會花心的人通常都長得不太好看,這就是荷爾蒙的力量,魅力取決一切。」$ p8 N$ w% W J% q, f) x0 f
「所以,這不只是『臉皮』問題囉!」
! v8 ^7 k9 \5 ]2 A 「當然,是身價問題。」. g" Y5 G* M" M# b7 X* Q. Y4 Y# N* v
「身價問題?」+ r/ _; D# p6 L6 V% V- v) P
「人要懂得累積自己的身價,越多人喜歡,妳就越有面子。」我說。
7 g2 f( n: Y# E; Y 「妳是說……像妳一樣嗎?」她把她昂貴的印度煙挾在手上,飄出一陣陣帶著香氣的煙霧。% m, J) ^; `4 a% K! a
我笑了一下,眼尾掃過她的面頰,這傢伙,想不到悟性挺高。- ~: j, ]- P8 x e: E
「沒錯,我長得不漂亮,但是我戀愛的經驗保證比妳多。」
k. M7 m2 M4 G+ a 「對啊!我還沒看過妳身邊有沒人陪的時候。」# k) q1 P, D- x0 _3 B X M
「因為我有毒啊!」
+ y0 L. s! [7 h 「有毒?」她看著我,一臉興味盎然。* v7 q. g! M. e9 s: S
「妳不知道啊?我是罌粟花,看似無害,小巧甜美,但是靠近我會中毒,會上癮,會死人。」我說完,給她一朵職業嫵媚微笑。
( B: }* h$ @6 V) S1 T. i 她好像有點懂了,默默踩熄菸蒂,從口袋裡掏出汽車遙控器,坐進那台一個人開顯得有些誇張的大轎車,即使我們討論著跟優雅八竿子打不著邊際的話題,但音響裡傳出來的法國音樂還是這麼悠揚。8 x, n) D1 f0 g; U# C$ z% }" R! n
「其實我也可以當一株無害的窗邊植物,默默守著一個家,被某個人養著,吸收某個人灌溉的水分、某個人給的陽光然後慢慢成長,最終枯萎在同一個花盆裡,平平淡淡過日子。但我不想。」9 y4 m. }' V( s, p2 {: G/ f
「呵呵,怪不得上次心理測驗的結果說妳在感情上是妖魔鬼怪等級。」
# s1 i* t- A. Z 「當妖魔鬼怪有什麼不好?如果世界上的人都變成像我這樣的妖魔鬼怪,哪來什麼情殺、殉情、為愛自殺之類的蠢事?一條船沒了,換另一條就好,犯不著拿自己和別人的生命來開玩笑。」" N2 \+ ?# V, f0 b# b; Z+ b
「是是是,惡魔大小姐,」她苦笑著轉動方向盤:「那我也要追隨妳的腳步,踏入惡魔的世界了?」3 s1 U. t& L) W: F; ?$ `7 g
「沒問題的,」我給了她一個「安啦!」的笑容,告訴她:「Welcome to Hill!」' ?0 [( d1 Z a- s" j, ]
她笑著,開進左邊的巷子。
$ |! [0 p7 @: w. d& b- m( ? 「去買菸吧!」
$ F" R4 m: \$ u% n6 O 車子停在師大附近那家菸草專賣店門口,她一樣買她昂貴而香氣四溢的印度煙,只是今天我也禁不住誘惑,買了一包櫻桃口味的Blackstone。# R. O, L* o- l
「今晚睡我那?昨天買了不錯的歌劇,晚上來看。」) E. R" k8 w3 O/ s8 F, ~
「OK啊!」我把電動車窗打開一條縫,點起味道香甜的櫻桃Blackstone。
4 p' W/ t3 B G, u- T" j v台北東區的夜晚,在遠離夜店喧囂的高級住宅區十六樓,我們窩在她家的沙發上,桌上放著兩包煙,和一瓶冰涼的金黃色冰酒;整個家庭劇院組白色銀幕投影機和音響,歌劇是雨果的《悲慘世界》,演芳婷的女演員漂亮得不可思議,奶油般白嫩的臉頰,出乎意料地適合金髮。! T" ~- K0 L7 {* i4 ~, m
年輕男演員們唱著法國大革命揭竿起義的歌曲,她哭了,但我想不是因為演員們唱著:「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Singing the song of angry men.」的慷慨激昂。6 i- ~# I6 e( |; [# U2 ?( x) s: f
其實那感覺我也懂,所以今天才會爽快住下。當妳身邊無預警空出一個位子,那些慣例是一起打發的時間,就會變得空虛可怕,有時候也不是脆弱或什麼,只是寂寞就在耳邊,太過喧囂;有個人在身邊,就算不說話,靜靜坐著也好。
: V! s, Q0 D% v9 k% R! i0 | 算是填補了一些什麼嗎?擦乾眼淚之後,我覺得她的氣色似乎好多了;不過當然,哭泣時我並沒有正眼看她。我只是坐著,讓她默默流著淚,然後眼角餘光瞥見她從前女友送的Working House面紙盒裡抽了兩張面紙出來。
" d4 Z1 T) F4 i6 L 「不錯吧?這是十週年紀念版。」她起身把DVD放回盒子裡,我喝了口冰酒,滋味甜美而醇厚。8 ^& U6 O1 F9 Q. Q1 f+ R7 D
「真不錯。」我把她那杯遞給她,然後舉杯。; B: W w9 c6 t% e$ D) w
「……謝謝妳,瑪蓮。」她看著高腳杯裡晃動的金黃色酒液,聲音很低沉。
; z( k. b; S( c E: u 「Cheers。」我微笑舉起玻璃高腳杯,輕輕碰了她的杯緣。
8 F( q' X. E2 b8 D4 T 叮一聲輕響,透明清脆。' }5 Y8 E4 A8 U- p3 Y8 h0 X3 z. p+ `
「早點睡,明天我們去合歡山看雪。」她仰頭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3 M, |0 Y4 F8 Q2 O9 ?5 w7 ]) B
我點點頭,喝完酒,放下杯子。轉身回房的時候,聽見她在廚房裡把酒杯放進水槽、冰酒放回冰箱的鏗鏘聲響。$ {+ i& s, }# i" |+ P7 O
關上房門,我走進客房的浴室洗澡刷牙;前陣子聽她叨唸著週末要帶女朋友上合歡山賞雪,只是隨即她們就分手,她前女友沒去成,倒便宜了我,撿到一趟現成的合歡山之旅。
& h" s; Y+ a3 ]關上蓮蓬頭的熱水,客房浴室緊貼著她房間,在我拿海綿球靜靜刷洗身體的同時,聽見她床墊彈簧隨身體重心改變發出的吱嘎聲響。' l$ ?6 w0 F3 I,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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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冬天其實沒有什麼冬天氣息,如果妳真去體驗過冰天雪地白色寒冬的話。
9 j5 C5 n1 E7 \, ], G% c但我們是從小生長在亞熱帶氣候的人類,十度左右就不再是我們可以忍受的範圍。我們在台十四線往合歡山方向,海拔越高,氣溫就越低;好險出門前要她帶我去市區買了登山用的防寒大衣,耳罩手套圍巾一應俱全,雖然免去我凍僵的命運,但我臉頰仍然凍得紅通通,活像旅遊節目裡小眼睛紅臉蛋的貧苦內地兒童。
/ U& a. O0 B7 W4 g% r4 C- p 「雪比我想像中硬很多啊!」我捧著一堆從地上挖起來,與其說像棉花不如說像刨冰的雪,手套濕了一大片。$ b% y6 f; E4 O# m& ], t2 I [
她笑笑,彷彿早已認清現實與想像的差別,雲淡風輕說:「所以我們是來看雪,不是來玩雪啊!」
& T2 {0 `2 P+ T看雪很美,碰了雪卻會讓人失望;不僅沒有想像中的潔白鬆軟,反而像是參了泥沙雜質的刨冰,還會融化成水弄濕手套,讓人在寒冷的氣候裡失溫更甚。. R" e5 n' W7 H2 c" [
「喂,妳覺不覺得雪的本質跟愛情很像?」
4 N: t* ~- N" H" T% Q% B0 V「也許吧?」她低頭,看著腳下那一片白色,下意識踩了踩。
0 Q- Z! a2 x( ~/ _合歡山景色不是蓋的,尤其是被透明白色的雪妝點過後,陽光灑在雪地上,青翠、明亮,生氣蓬勃中帶著寧靜。
" D+ b& ~, N( w「火柴,準備好了嗎?」4 u/ B% T6 [( T" V; T) K. N
「準備什麼?」* z/ A2 y4 C: T$ r* s8 {8 a
我往前走了一步,岔開雙腿站穩,抬起手在嘴邊圍成一個圈,對著空盪的山谷大聲喊:
9 M) g' H/ u0 L2 c2 }「火~柴~盒~要~花~心~~」0 @# w5 U* Y0 v! {
她嚇了一跳,隨即笑了。
' H, c- M" G; e( k6 l3 n「瑪~蓮~要~敎~火~柴~盒~~」
" S- }1 Q! B' V「火~柴~盒~是~好~T~~」8 z6 |0 B) M2 I% q( E
「瑪~蓮~也~不~錯~~」
9 _: K/ {. f% V「蕾~碧~是~渾~蛋~~」
% G7 l7 _2 b( Q; ~: ]突然聽見她前女友的名字從我嘴裡冒出來,她愣了一下,不過沒愣太久。
) z( _7 G9 T, N; I「蕾~碧~是~豬~頭~~」0 a. t9 X, t9 K" b" i
「蕾~碧~水~性~楊~花~~」5 i8 D" z1 s9 t
「蕾~碧~沒~眼~光~~」3 |' b# O! o. o! c0 c
「蕾~碧~大~笨~蛋~~」
, @' D% U3 r: B- E「蕾~碧~大~屁~股~~」5 u0 q. \) U) d: m+ q) _
「火~柴~盒~要~勇~敢~~!」
: j/ S9 V& ]8 A7 {「……。」她停了一下,低下頭。
7 c w& u: j) ]9 z0 ^! O6 T8 q「謝謝妳,瑪蓮。」& e! U" Q6 A0 \2 w6 T
「沒事的。」
4 `: y$ d9 F) s- |- p0 {* V開車下山的時候天色還不晚,不過從合歡山開回台北要花費的時間也挺可觀,車子從高速公路上下來,又開上高架橋時,我看著台北市區閃爍光龍,既熟悉又不安。台北真的是個會讓人壓力很大的城市,不過我畢竟在其中生活了許多年,從高架橋上看見熟悉的台北輪廓,隱約有種壓力當頭罩下,但也有種終於回到家了的奇異安全感。
9 m ^ U( I, ~, y7 Y1 D, M* h! w晚餐吃三十三間堂,順便去逛士林夜市,但我只是個住在租來的小套房、每天去漫畫雜誌出版社上班的小女子,暫時涉入火柴夢幻生活的時限也只有短短一個週末而已,士林夜市逛完,灰姑娘的十二點就降臨。3 k& R6 Z5 Q7 Q% x; Z( x5 W
「出刊日過後再找妳吧!Bye!」她坐在駕駛座上,伸出頭對我說。# I) d P9 @7 a1 x& d
「OK,我再call妳。Bye~」我揮揮手,看著電動窗「咿─」地關上。
; L: i0 ~8 p: }% O掏出鑰匙,插進雕花鐵門鑰匙孔,我聽著身後她汽車緩緩起步,輪胎輾過砂礫的聲音。/ d) i1 u/ w- ^8 i+ c \ W) ]* E
手機打開,有簡訊傳來提醒我關機時有三通未接來電,我刪掉簡訊,又按了關機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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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j8 y3 v0 M- E5 E6 p" Y/ H6 }生活在台北的壞處就是,上下班尖峰時間人潮總是擠得讓人瀕臨崩潰邊緣,每天上班都像在打仗,穿著套裝高跟鞋拼老命擠上捷運,什麼氣質矜持都豁出去了,上班不遲到最重要。所以說,在台北生活,保持氣質優雅根本是千金小姐才能做到的事,讓一個女生天天穿著古板嚴肅又不舒服的上班套裝和款式老氣橫秋的高跟鞋,拼命擠在人群裡只求能夠快點進入捷運車廂,好不容易從那種密度的捷運上下來以後,身上的衣服飾品沒有被擠掉擠歪就已經阿彌陀佛了,還要顧氣質?別鬧了,氣質可不是小市民負擔得起的。
8 Z1 q' {3 _+ b星期一總是這樣,蔡康永說:「我們喜歡創造一些東西,然後恨它。比方說,『星期一』。」而我對星期一的怨恨,比起一般上班族又更勝一籌。因為每個禮拜那短暫、短暫的週末,我往往會在火柴盒那裡,享受片刻貴族生活的假象,所以星期一早晨的地獄,就更加讓人無法忍受。於是我在形象盡失神智不清只想拼命擠上捷運同時,恨恨叨唸著以後一定要當有錢人。1 b# R3 ?8 s' D+ [
「馬姊!三線電話!」辦公室裡那個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小妹隔著三個辦公桌遠的距離叫我接電話。/ P+ N3 t3 ^' P# ~
「知道了!」我拿起話筒,按下話機上閃著紅色小燈的三號按鍵,並且在裝出甜美聲調對電話另一頭的人說:「馬莉蓮您好。」的時候,怨嘆自己曾幾何時也從「小蓮」變成「馬姊」了。
, v( s7 n/ T4 _/ z0 j( q真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轉眼間,大學畢業也四年多了;我從怯生生碰到誰就哥啊姐啊加個敬稱的應屆畢業生,到現在變成被別人姊長姊短的資深老鳥,從新入行戰戰兢兢的生澀小編,變成一手包辦譯者和印刷廠聯絡工作的幹練老編。可歎哪!尤其是這個畢業季之後進來了幾個像從前自己那樣大學剛畢業的小朋友,每次被這些小朋友馬姊長馬姊短的叫,就深深體會到什麼叫做「歲月催人老」。- X( k# F% ?5 O" J
「莉蓮!主編叫妳。」
- ~0 o7 d( j9 V8 u! t2 Y% J才剛掛掉印刷廠的電話,馬上又被主編傳召,我嘆了口氣,覺得今天我真是惡運當頭。但是沒辦法,誰叫這個月的出刊日近在眼前,雖然我平常總是儘量離主編越遠越好,但這畢竟是工作,加上他還請其他同事來叫我,擺明了就是非去不可,跑都跑不掉。
8 U+ ~8 n# w5 Y7 F, m1 e「小蓮,坐。」我一進主編辦公室,主編就抬手要我坐下。+ S$ K2 q1 c! J8 b' k* ~- d
我瞥了一眼椅子,露出苦笑,再怎麼說,邀請下屬坐下討論公事,卻把椅子放在自己旁邊也太奇怪了。
! v, [1 {7 a5 f" b9 ~& X$ |「謝主編。」我仍然保持禮貌對主編點點頭,走過去把椅子拉到桌對面,然後坐下。
" y2 l& m1 m; {! V! s. Y, ~這下換主編苦笑,不過他似乎早就料到。
1 |& H/ `2 { C6 f. g「月刊進度如何?」
# z1 J% ^# i1 U' M- l「所有稿件都已經收齊,排版也接近完成,剛剛在跟印刷廠做確認,預計明天中午前會把檔案給印刷廠。」8 O; h- f( D( x, ?) k" p
「很好。」主編點點頭,目光如炬盯著我的臉,燒得我臉頰發痛。
8 J0 {7 u, q+ [9 R3 M, k* ?「那麼主編,我還有幾通電話要打,可以先告退了嗎?」
% ]; n9 w+ e5 u4 y0 o. w/ H我實在一秒鐘也不想再待下去,連忙找藉口脫身。
, g2 o$ S! {4 L$ \! Y「等等小蓮。」主編突然站起來走到我旁邊,面向我,坐在桌面上。0 ~5 }4 k2 i3 u1 z
「我一直覺得妳是個很出色的編輯,在出版社待得也夠久,想不想升官?」- r6 M# W6 q! O I, m/ D, W% x) e
升官?我當然想,但一定不是沒有條件的吧?+ d+ f( G" J# _% e G3 X2 @
「謝謝主編,我對現在的職務很滿意。」我很明白他的意圖,所以斬釘截鐵婉拒。" N$ Q6 A% E, T
「別這樣,妳知道,我一直都很欣賞妳……。」他靠過來,伸手要來抓我的手。
8 m' S% c* ?3 U& F8 v, L% g- i「小蓮!二線!國際電話,日本那邊的出版社打來的。」一個跟我同期進來的女同事吉娜突然敲門闖進來,語氣緊急,主編連忙跳開,裝作若無其事。3 x0 N) {( o# _8 Q" {* t# c) T4 A
「那麼主編,我先告退了。」- }4 N: h8 h U
我連忙抓緊機會,連滾帶爬逃出主編辦公室。
; h+ @" L; s& s! h. C「哪家出版社打來的?」我跟在吉娜身後,鬆了口氣的同時,也繃緊工作神經。
) y3 ]4 w% D+ Z3 F' k「哪有什麼出版社打電話來啊!我掰的,幫妳解圍。」吉娜笑笑,拍拍我。. o _/ N( C4 o
「謝謝妳吉娜,救了我一命。」我總算完全放鬆,搭著吉娜肩膀,真想給吉娜一個大擁抱。
! ? [3 j0 ]- I: ]" Z只是現在我們尚未離開主編隔著半透明玻璃窗虎視眈眈的雙眼,我知道他的視線仍然盯著我,所以我拉著吉娜,加快腳步離去。
& ^" u: p+ w0 w; g! E出刊日前的兵荒馬亂總讓我頭疼,年資越長,工作越重,回到家時,我累得像條狗,包包一扔高跟鞋一脫,就倒在床舖上大口喘氣。
9 w( _- m, V6 t1 j$ P( @. A7 a手機響,我嚇了一跳,才想起今天為了同事連絡方便,手機一直都開著沒關機。這幾天我一直都有記得關機,今天太大意。
# S( s7 q* H( Q掙扎爬起來,手機小螢幕上顯示著這幾天陰魂不散纏著我的女人,我實在煩了,本來不想接,卻覺得這樣躲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已經躲了她兩個禮拜了,難道為了她,得一輩子不開手機?0 g! {0 `- y0 G- j+ M8 e
趁著今天是討人厭的星期一,很忙碌又加上被主編騷擾的怒氣,我掀起手機上蓋,按下通話鍵。
- h. q' X( X1 y「瑪蓮!妳終於接電話了!」電話那頭的聲線焦急又興奮。3 q. G7 p v0 [2 V
「因為妳實在太煩,我想不接都不行!」我冷冷回答,沒好氣。$ d7 w, ~* H$ P" _: \5 B: P- F
「蓮,別這樣,妳知道我很愛妳……。」
0 _9 E3 ~: C* @2 b6 u4 v「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H' _) n1 q# u! o$ k$ J「別這樣,聽我說啊!」5 j4 X( W& Q- z
「妳才別這樣!我早就告訴過妳我不可能專心在妳身上,叫妳別干涉我的私生活,要在一起可以,但要玩得起,玩得起就在一起,玩不起就拉倒,當初是妳自己說妳行,結果證明妳不行,既然不行,趁早分手不是早死早超生?拜託妳別再纏著我!」6 t" W* v) D7 M6 c. L
「我不是想纏著妳,我只是,只是……」. K" Z3 D4 _& r
「只是什麼?」
( w$ D/ R" y4 W3 t) X「我只是很愛妳啊!」* y' {, {3 Q5 b1 R7 e
隔著話筒,傳來這女人哭泣的聲線,我沒有一絲憐惜,只覺得好笑。
* p' R' E. u6 c7 [8 W2 [ o( q「才在一起一個禮拜,能有多愛?」我冷冷用言語捅了她一刀,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 m/ j x: l+ s6 ]% M3 s她在電話筒另一端的啜泣聲暫時停止,想必是愣住了。
2 r# Z. h/ y; y- a「妳不是愛我,妳只是愛上跟我曖昧時的快樂。那不是愛,那是怕寂寞。要玩天長地久的戀愛遊戲請妳去找別人,我恕不奉陪。」
) s- p, [# U" Q1 y) B, c# k說完狠狠掛上電話,沒有關機,也沒有設拒接黑名單,我只是調成震動放在那裡,擺明了不在乎。; |/ e9 v' B7 M+ K) E3 U$ i6 e) C
我知道我太狠,手段太絕,我想她會恨我。6 g2 T4 d% M* y% s. O7 q6 J8 R
而我寧願她恨我,也不要她愛我。 K# ]+ h1 o. \* q
對像我這樣的女人動真感情,不值得。所以不如趁感覺沒有太深,狠狠拔除剛開始發芽的愛情,她會痛,心中原本屬於愛情嫩芽的位置會有個空洞,但相信愛情的人即使空洞再深,終究會再遇見另一個人,填補這空洞,有動力繼續往她們相信的天長地久前進;而我只能為她祈禱,不要再遇上像我這樣的人。# O8 J; E/ a) `0 `. F
手機響了又斷,斷了又響,重複了不知幾次的輪迴,終於安靜。+ P/ N) ]6 k d1 j
放棄了很好,死心也很好,不要想試圖得到我的心,因為我根本沒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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