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Elsa 發表於 2016-1-8 20:40:46

本帖最後由 QElsa 於 2016-1-8 21:04 編輯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08/204031tdds881t8dd786bo.jpg
<CH.12>


Jasmine現在可以理解Ariel不約在公司見面的苦心,周五有個慶典,中午過後公司附近就開始交通管制。
她回到家時,看見Ariel站在樓下等她,穿著青春洋溢的雪紡上衣和牛仔短裙。「去哪看?」Jasmine問。
Ariel衝著她笑笑,拉起她的手走向路邊一輛比房子還貴的純黑禮車,駕駛座有個司機。
Jasmine止步不前:「你跟你爸偷來的?」
Ariel開了車門推她進去:「我還沒有自己的車,跟我姊借用一下。」她坐在旁邊關上門,跟司機打了招呼,司機點頭便上路了。


車內空間相當寬敞,前面椅背有可收折的餐桌和個人液晶電視,腳也能舒服的伸直。Jasmine問:「我們要去哪?我怎麼覺得你綁架了我?」
Ariel嘻嘻笑道:「綁匪會給你食物嗎?」
「當然會啊,餓死就沒價值了。」
Ariel刻意湊近她,橫過她的身體從她耳後拉過安全帶幫她扣上,在她耳邊用幾不可聞的音量說:「人質得綁起來。」
「.............」她聞到Ariel髮際清甜的另一種淡香水味。
Ariel坐回自己位置,恢復正常音量:「人質想吃什麼?我幫你買了很多素的零食。」Ariel從藏寶箱似的背包裡一包一包抽出零食堆到Jasmine手上:「還有飲料,這三種紅茶都不錯,有甜的也有原味的。」
Jasmine看著她有點雀躍的笑容,笑道:「你帶這麼多零食,好像參加校外遠足。」
Ariel笑道:「喜歡嗎?」
Jasmine客氣地挑了一包零食和一種紅茶,點頭讚許道:「喜歡,謝謝你。」


前面有司機偷盯著後照鏡,跟昨晚的服務生一樣煞風景,他們的對談完全不具色情的內涵,一表正經之餘,Ariel卻又不時來點稍縱即逝的狡詐暗示,搞得Jasmine心癢難搔。這趟路程並不算遠,但這天實在塞車塞得嚴重,竟開了很久。途中Ariel不斷噓寒問暖,隔半小時就問需不需要找地方上廁所與活動筋骨,殷勤體貼的程度搞得Jasmine都不好意思了起來。
Ariel看著窗外的車陣自言自語:「真想找警車來開道。」
Jasmine故意問:「警車?你爸和警察關係也很好嗎?」
「我是說,假裝有孕婦,或者明星趕著上台。下次改叫直升機。」Ariel吐吐舌頭:「累了嗎?可能還要塞一陣子,你先睡一下好了。」
「我不累,你別招呼我了。」Jasmine差點想說,不能請你爸改善一下交通狀況嗎?
「我話太多讓你厭煩?」
「不是。」Ariel不算多語急躁的人,她對談間的節奏掌握得非常好,應對得體又點綴年輕人該有的俏皮,也還算會察顏觀色,果然是名門之後。「我喜歡聽你說話。」Jasmine只好這麼說了。
Ariel看著她微笑沒回答,趁著司機不注意,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還喜歡聽其他的嗎?」
隨著她甜膩的耳語響起,Jasmine右半邊身體像被打了麻藥。
Ariel笑道:「停一下休息站吧,換我想上廁所了。」


他們在休息站稍作休息,Ariel去廁所的時候,Jasmine看到咖啡店裡賣的甜甜圈,興起便買了幾個,等Ariel出來交到她手上。
Ariel打開紙袋,裡面是幾種樣式不同的甜甜圈,通通都是草莓口味,她愣了一秒,抬頭看著Jasmine甜甜地笑了出來。


他們在車上分食甜甜圈,又開了一陣子,車子轉上山,在山腰的莊園停下來,Ariel搖下車窗跟門口的警衛打招呼,警衛馬上就打開了雕花的金屬柵門。
「Ariel的祕密花園?」Jasmine看著歐式莊園裡盛開的各式花朵和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矮灌木問道。
「喜歡嗎?」Ariel又是這個問題,類似的問題這晚她問了不下數十次。
「不錯啊。」Jasmine貼著窗戶往外看,倒影裡的Ariel盯著她的背影微笑,Jasmine刻意視而不見。


他們曲曲折折地來到一棟Villa,司機終於離開了。
「有游泳池,你喜歡嗎?」Ariel牽著她穿過庭院,緊鄰著Villa是個大泳池,在夜晚點上溫馨的氣氛燈,像個小型龍宮。
Jasmine看著Ariel發光的雙眼,勉為其難的說:「我有恐水症。」她掙脫Ariel的手,止步在安全的五步之外。
「什麼?你怕水?」Ariel瞪大眼:「開玩笑的吧?」
「真的。」Jasmine攤手說:「你知道我家在偉大的絲路上,一年也沒降下幾滴雨來。」
「那只是不熟悉啊,」Ariel笑著過來拉她:「很快就學會了。」
「我不要!」Jasmine甩開她的手又後退一步:「不要逼我。」
Ariel看著她嘿嘿笑了幾聲:「好,不逼你。」她自己助跑跳入泳池裡,然後衣服一件一件的浮上水面。
Jasmine把Ariel的衣服撈到岸上,自己在池畔坐下來,閉著眼睛吹晚風。Ariel從池邊突然嘩地冒出水面,Jasmine嚇得立刻縮起腳。
「至少泡個腳嘛。」Ariel拉著她的小腿,柔聲說:「我不會把你拖下來。」
「老實說,我無法相信你。」
「哎,被識破了。」Ariel看著她媚笑:「我的衣服都在這了,你不下來怎麼把我看清楚。」
「幹嘛這麼愛待在水裡呀?」
「我小時候游泳常得獎的,綽號是小美人魚呢。」Ariel笑道:「你為什麼怕水?」
「我小時候差點溺死過啊。」她還記得是去裏海玩的時候,不小心發生了點意外。
Ariel哈哈大笑:「我也是啊,我姊把船打翻了,我掉進湖裡差點沒命。」
「那你怎麼還游泳?」
「所以我才勤練游泳。我可以閉氣超過一分鐘,還會水下逃脫術。」
Jasmine瞪大眼:「你練這幹嘛!?」
Ariel得意的說:「我危機意識強啊,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來,哪像你一蹶不振。」她手肘趴在池畔,撫摸著Jasmine的小腿:「救生員的那套我也學過,你跟我待在水裡很安全的。」
Jasmine看著水裡的Ariel,在水光和燈光的反射下,皮膚彷彿略帶透明,就像一隻晶瑩剔透的美人魚,泡在一缸危險的液體裡。她搖搖頭:「我看我還是去浴缸洗澡吧,你慢慢游。」說著就站起來走進建築物裡。
「膽小鬼。」Ariel軟膩的笑聲從她身後傳來,過不久,就聽到她躍出泳池的潑水聲。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08/210311t5x6e8ths65tj3r8.gif

他們洗過澡,不需顧慮吵到鄰居地做了幾次愛,接近午夜時分,Ariel的手機響了。Ariel從Jasmine身上離開,按了一下手機。
Jasmine問:「誰打的?怎麼不接?」
「沒人打,那是鬧鐘。」Ariel抓起丟在地板的浴袍披在身上,另一件丟給Jasmine:「走,我們去陽台。」


他們走到陽台,晚風習習吹來。從高處俯瞰這座莊園,Jasmine才明白這裡有多大,除了少數建物,鬱鬱蔥蔥的都是花草樹木。她四處張望考察地形,Ariel指著遠方說:「你看,在那。」
天際線外是黑暗的海平面,對著倒影燃起各式各樣的煙火,隨著花樣明滅,傳來爆炸聲響,遠遠看來就像會跳舞的螢光小花。
Jasmine意會後展開微笑:「哦,你想看的煙火。」這大概就是今晚到處塞車的原因了。
Ariel轉頭看她,靠過去略帶頑皮地笑著,拉她的手從後面環抱自己。Jasmine沒有拒絕,低頭把下巴靠在她肩上。Ariel反手往後扣著Jasmine,在她腰臀間撫摸作為回應。Ariel並不是真那麼想看煙火的,Jasmine注意到她微笑著閉上眼睛。


隔天Ariel帶她在莊園裡四處閒晃,每到一處就問「喜歡嗎」,Jasmine覺得不安。莊園裡幾乎什麼都有,遊戲間、小型球場、迷宮、健身房,甚至還有酒窖。「最早是個影星規劃的,他的品味還不錯。」Ariel說:「這裡不會有人打擾。」她正大光明地摟著Jasmine,沿路想到就親她一下。
「真是名人偷情的好場所。你怎麼進得來?」
「我說過很多人都會看我爸面子。」
「你爸知道你和我在這嗎?」
「他不知道。你別擔心,我的事情我會自己處理,不會造成你困擾。」Ariel笑盈盈的摟著她說:「你乖乖陪我就行了。」
Jasmine微皺了眉頭:「Ariel,我們是不是下山走走?我想回去處理一些事。」
「噢,你這麼忙啊?」
「對...抱歉。」
Ariel看著她無奈地笑笑:「好吧,你忙。以後我也要當一個忙碌的大人。」


Ariel陪她搭車回去,送她進市區,分開前,Ariel把一支晶片鑰匙放在她手上:「這給你。」
「這是什麼?」
「祕密花園的鑰匙,我會去,你想去也隨時能去。」Ariel笑道:「最好是我們一起去。」
「Ariel,別鬧了。」Jasmine驚異於她天真的霸氣,把鑰匙還給她:「真的很謝謝你的好意,但你還是把鑰匙給別人吧。」
Ariel看著她,彷彿洞悉一切的微笑著。「你不喜歡那間啊?那我再找別的。」
Jasmine回答:「不是這個問題,我不是那個你能放在身邊當芭比娃娃的人,你懂嗎?」
「芭比娃娃?」Ariel笑道:「你是最美的那尊,而且我保證你會是唯一的一尊。」
Jasmine忍不住睜大眼:「你知道你正在說什麼嗎?」
Ariel擺擺手笑道:「我知道,開你玩笑的。」她上前摟著Jasmine,低聲說:「這不是你要的嗎?我知道你只是假裝不在乎。」
Jasmine後退一步避開她:「你說什麼?」
Ariel笑道:「別裝了,你若真不在乎,就不會找人來試探我。」
「試探你?」
「你的朋友,我調查過了,別想瞞我。」Ariel瞇眼笑道:「法國來的吉普賽人,她的履歷我就不多說了。」
「你去調查她!?」Jasmine覺得Ariel的語氣裡有一絲貶意,她立即燃起怒火:「你為什麼調查我的朋友!」
「誰叫你派她來勾引我?我總得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沒有!...天啊,我真的招惹上瘋子了。」
「別這樣說她,如果你不知情。」
「我是說你!」Jasmine怒道:「你以為你能把所有的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Ariel看著她愣了幾秒,深呼吸道:「你這話說得太過分了。我只是想當你的女朋友,想弄清楚你心裡想什麼。」
「我沒有要她去找你,你想太多了。」Jasmine也順了順呼吸:「至於你想知道的,你和我是一夜情關係,僅此而已。」
「你從不考慮定下來?包括和我?」Ariel盯著她,聲音聽起來有點怪。Jasmine希望不要在她眼裡看到淚光。
「我是斷線的風箏,你抓不住的。」
她看著Ariel的輪廓,突然想起Ariel的爸爸在新聞照片上的樣子,那張她在與Ariel歡好時絕對不會想起的臉。在Esmeralda告訴她Ariel的身分後,她在網路上關注了一些資訊。州長的性別政策和種族政策都相當保守,他和教會關係良好,公開反對同性婚姻;他曾在不正式場合說要把州內的清真寺都關起來,支持管制穆斯林入境。除此之外,他對國際關係的言論也頗受爭議,Jasmine的祖國在他的形容中,是造成世界紛爭的禍首。他女兒如狼似虎的搞上一個曾是什葉派穆斯林的女同性戀,要是上了新聞,保證是頭條。
「Ariel,我們到此為止吧。」
Ariel看著她沒回答。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你為什麼能說得這麼容易?」
「對不起,我太愛自由了。」
「你從沒在乎過這些事嗎?一丁點都沒有?」
Jasmine咬牙說:「對,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們之間會變怎樣。這就是一夜情。」
Ariel看著她,善辯的嘴緊抿著唇,倔強的眼中沒有一絲水光。
Jasmine問:「你怎麼回家?」
Ariel說:「別擔心,計程車什麼的很方便。」也是,一個千金大小姐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那我走了。」Jasmine準備離開,轉身到一半時,Ariel的小女孩模樣貌似楚楚可憐地映入眼簾,她實在無法太過瀟灑的離去。Jasmine上前用雙手捧起她的臉,像玩貓一樣搓揉了幾下:「別太想我啊。」
Ariel伸出雙手半環住她的腰,大拇指摩娑著Jasmine側腰的褲頭,低頭沉默了一會。她的臉摸起來像嬰兒,紅色的瀏海垂在額前蓋住了眼睛,正當Jasmine莫名地感覺於心不忍時,Ariel側過頭咬了一口她的掌根,痛感隨即傳來,但嘴唇柔軟潮濕的觸感還勝過牙齒咬合的痛。然後她把Jasmine推向地鐵站的方向,自己扭頭離開。



QElsa 發表於 2016-1-9 10:07:47

在網路上看到Karen Graw創作的某些迪士尼角色的真人化臉譜: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09/100214xt2u874mdxm4dddj.jpg
左下角是Ariel。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09/100215jg4rg774ces7q7zg.jpg
上排右2是Jasmine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09/100215hxk6ba9kib60laj0.jpg
上排左2是Esmeralda




<CH.13>




流浪專用的旅行車奔馳在荒野上,後面揚起一陣沙土。今年冬天來得遲,深秋仍是烈日炎炎,車內冷氣開到最大,廣播頻道播放著緬懷麥可傑克森的經典歌曲,強烈的節拍震得儀表板好像都鬆脫了。
「你們就這樣散啦?」Esmeralda坐在副駕駛座喝著H牌的冰啤酒,身體隨音樂扭動著,她還是一身吉普賽人的多層次裙裝,一上車就脫到只剩一層。
「差不多就是。」Jasmine戴墨鏡開車,貼身胸衣外穿著寬鬆的大格子襯衫和牛仔褲,就像拓荒的西部牛仔。
Esmeralda喝了口啤酒,嘆道:「哎,麥可傑克森也就這樣死了,我好喜歡他的歌說。」但她那首歌也只記得幾句來來去去重複的歌詞,中間都用無意義的哼唱帶過。
Jasmine轉頭看窗外的海市蜃樓,一疏神車頭扭了一下,Esmeralda的啤酒灑在她裙子上,她驚呼之後大笑:「瞧你逃得飛快,躲債啊?」
Jasmine沒說話,Esmeralda又開始跟著音樂嘶吼:「Just beat it, beat it~~No one wants to be defeated~~~」


Jasmine曾經誤解過這首歌的意思,後來她才明白其實根本沒正面對打上,只是撤退的好聽話罷了。就滾吧!滾吧!沒有人想被打敗。




***
Ariel離開後,Jasmine的生活恢復死寂的平靜。過了幾天,Rey又來找她提起分享會的事。
「Jasmine,你考慮好了嗎?下週有個演講,你也順便來講吧,不勉強。」Rey微笑道:「你的故事或許能激勵人心。」
Jasmine嘆口氣,突然想起Esmeralda與那群上帝的棄兒歌唱的樣子。「激勵人心肯定是無法的,但我就為你們說說吧。」


演講當天來了不少聽眾與媒體,前面是較生硬的性別政策討論,由她壓軸分享故事。她說完之後是開放提問討論時間,Ariel竟從人群中舉手。這小女孩是如何探聽到演講並混進來的!?
「您們剛剛分享了許多關於性別政策的意見,讓我受益良多,的確還有很多值得努力的地方。」Ariel口齒清晰,語調從容得像要發表自己的演說,還適時地頓了一下。通常這樣的開頭,後面跟著的是尖銳的批評,就像剛才大家批評著州長政見一樣。州長在當天的同一時間,也在保守派人士的簇擁下,插花參加一場同性戀相關主題的演講,主題取得感性,關於何謂「真愛」。Jasmine不知道Ariel是什麼立場,又要如何讓她出醜。她手心滲出汗,只想衝下台奪走她的麥克風。
Ariel接下來的話簡潔有力:「我是州長Triton的女兒。我很驕傲的說:我是同性戀。」
霎時鎂光燈轉過去對她閃個不停,當天就上了晚報頭條,照片和她爸並列。
Jasmine站在台上,單手蓋上自己額頭。


結束後Jasmine一個人坐在後台休息室的沙發上,Rey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這場演講不容易吧?謝謝你。」
「不客氣,應該的。」
Rey在她旁邊坐下來,說:「我終於知道那高中生是誰了。」
「我不知道她會來。抱歉沒先告訴你,把事情弄得很複雜。」
「沒關係。」Rey看著前方牆壁說:「等著囉。目前沒人知道她認識你。」
「我接下來想休息一陣子。」
「怎麼了?事情太多太累嗎?你不用幫我們做這麼多的,這陣子太麻煩你了,加班你也都陪,幫了我們很多忙。」
「不是。」Jasmine轉頭看她:「大家都知道我的事了,我不喜歡看到你們關愛的眼神。」
Rey笑了出來,搭她肩膀說:「平~常~心,我可沒特別關愛你呀。不過,那孩子轟轟烈烈的一喊,肯定上新聞,雖然不見得會聯想到你,但也許會被煩一陣子。想避風頭就去吧,我不會透露任何訊息給別人的。」
「謝謝。」
「等我結婚你可得回來參加呀,天涯海角我的帖子都會炸到你。」
「等你炸。」Jasmine笑了笑,兩人陷入沉默。過了好一會,Rey開口說:「今天聽你演講,我又想起我們剛認識的時候。」
「別提了,我的人生就是一直給別人帶來麻煩罷了,包括你。」Jasmine把臉埋在手心裡,聲音模糊地說:「我真的不知道這到底算什麼。」
Rey笑道:「千萬別這麼說啊,認識你是我生命中非常非常美好的一件事。」她給了Jasmine一個緊緊的擁抱:「你不在的時候我會想你的。我愛你。」
Jasmine也回擁她,說道:「謝謝。我也愛你。」
不久,他們聽到敲門聲,放開彼此,Rey說了請進,開門的竟是Ariel。
Rey站起來笑道:「我有事先走一步。」離開時她鎖了門。


兩人一見面就是個僵局。「好久不見。」他們同時說,也同時笑了出來。
Jasmine說:「你這麼聰明,知道你的行動會帶來什麼後果嗎?」
「我不管。」Ariel任性地笑道。
「我要離開這個州了。」
「去哪?」
「流浪去。」
「哦,斷線的風箏。」Ariel往她走近一步,問:「我猜,你的刺青,是前女友的名字?」
Jasmine沉默良久,點了頭。
Ariel酸酸地說:「真是刻骨銘心的過去,我永遠取代不了。」
「你是你自己,無須取代誰。」Jasmine摸了她柔順的紅髮:「找個單純的好女孩,談場簡單的戀愛。」
Ariel又往她走近一步,慢慢出力把她壓倒在沙發上:「我討厭你這種倚老賣老說教的態度。」


然後她用各種方式強勢地索求Jasmine,如狼似虎,蠶食鯨吞。Jasmine不跟她計較,被動地配合演出。
她問:「我還像個小女孩嗎?」Jasmine笑而不答。


事後她躺在Jasmine被咬出幾個吮痕的胸口,兩人激烈地喘著氣。Ariel移到她髖骨邊,咬了刺青一口,從旁邊找到一支黑色的細簽字筆,在另一邊髖骨簽下自己的名字:Ariel。
「你的字真漂亮。」Jasmine說。
「可惜它今晚就會消失,就跟我一樣。」Ariel似笑非笑的蓋上筆蓋。
「你該不會要去自殺吧孩子。」
「那你就會永遠記得我嗎?」
「別傻了!」Jasmine生氣地推開她,把衣服穿戴整齊:「有多少像你這樣的孩子,只想好好活下去,而你卻一點都不懂珍惜。」
「憑你也好意思說我?」Ariel被推倒在另一邊沙發上,諷刺地笑著。
「衣服穿上吧,該走了,你還得回去面對現實。」
「而你要逃了。承認吧,我比你堅強。」
「嗯。」Jasmine見她還是不動,便靠過去幫她穿衣服,雙膝跪在她兩腿之間的地板上。Ariel任她幫自己著衣,眼睛一直看著她的臉,在兩人對上眼時,突然勾過她的脖子,沒有明天似的狂吻著。
「現在,我能算是你第二個女朋友嗎?」她說完咬了Jasmine被親到紅腫的唇。
Jasmine看著她半晌,點頭說:「是,但你今天甩了我。」語畢,溫柔地還了她一個吻。




Jasmine分派了自己的鉅額存款,分別匿名捐給R教堂的街友專案和其他她認同的組織,並開了一個打算永遠不去動的保命帳戶給Esmeralda。依照Esmeralda慷慨又隨便的享樂主義個性,除非有緊急事件絕不能告訴她有這筆錢。Jasmine只留下一小部分給自己,打算過起簡單的窮人生活。
把住處整理完退租後,Jasmine只保留極少數的行囊,買了一輛低調的二手旅行車,類似吉普賽拖車形式的內裝。
「Esmeralda,我要去流浪了。」Jasmine離開前,直接開那輛車去她家跟她道別。
「噢,好酷的車,看得我都想家了。」
他們看著對方很久不知該說什麼,Esmeralda說:「流浪時介意帶上個吉普賽歌女嗎?我怕太久沒吃你酸死人的菜會便秘。」
Jasmine笑了出來:「隨便。」


Jasmine只在樓下等了十分鐘,Esmeralda收拾了幾件衣服,抓著Jasmine送的吉他就出發了。






QElsa 發表於 2016-1-10 19:58:02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10/195744zeuc222lzp55ucdc.jpg

<CH.14>




兩人開車上路,沿路上Jasmine幾乎什麼都不想說,Esmeralda則是一貫瘋瘋癲癲的找話聊,或用音樂填補空隙。她能製造的聲音可多了,凡是聽得見的,連引擎聲都是她的配樂。
「A whole new world~~with new horizons to pursue~~」跨出州境時,Esmeralda跟著收音機裡的經典卡通配樂高聲歌唱。Jasmine開始樂觀的相信,前方的地平線是另一個嶄新的未來。


第一晚他們將車停在曠野上,兩人坐在旅行車尾端敞開的艙門,看著萬里無雲的夜空,大大小小的星點多到像要砸下來。
「這片星空真像我故鄉。」Jasmine說。
「好巧,我故鄉的星空也差不多長這樣。」
Jasmine覺得好笑,說道:「哇,好像真的很巧耶。你隨便唱首歌吧。」
然後她躺下來,在Esmeralda悠遠的長調中睡去。


冒險的興奮刺激沒有持續很久,很快他們就開始面對現實的一面。過了幾天,他們錯過了餐廳,正處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中,肚子餓得打鼓。時序入秋,天色暗得快,天一黑就瞬間變冷。
「窮人生活還真不好過,到下一個城市時我得去辦個手機網路,查查推薦的餐廳。」Jasmine說。她關上冷氣,把穆斯林女人的罩袍披上取暖。
「我猜前面就會有。」Esmeralda樂觀到不行,指著前方顯而易見的一片黑暗:「我掐指一算,賣場,雜貨店,一定有的。」
「你倒是算算我們多久以後會餓死在路上。」
「繼續開就是了,寶貝。」她拍拍Jasmine的肩。


又過了一小時,前方終於隱約出現燈光。「哎呀,我就說一定有吧!」Esmeralda拍手大喊:「快過去,我順便去解放一下。」
他們停好車,荒漠裡刮來一陣寒風,Jasmine又抓了頭巾給自己圍上。
Esmeralda指著她笑:「恐怖分子,你罩袍裡看起來有槍。」她還穿著短袖只加了件薄外套。
Jasmine眼睛以下都圍住了:「沒辦法,實在冷啊!」


Jasmine走向商店,搜刮了許多食物和日用品,結帳時櫃檯擺得滿滿的。
那個不知是店員還是老闆的女人沒動作,看著她瞇起眼:「你是穆斯林?」
Jasmine據實以告:「曾經是。」
「你是。」那人突然粗魯地揮手:「你出去!我們不做穆斯林的生意。」
雖已沒有信仰,Jasmine對這種粗略二分的敵意還是非常不以為然,她突然不想在此時切割自己並非穆斯林。但方圓百里可能就這一家店,她只得好聲好氣的說:「大姐行行好,我實在需要這些東西。」
「我叫你滾出去沒聽到嗎!?他媽的混帳!」那人粗壯的手臂往櫃台上一掃,幾包乾糧向Jasmine飛去,擊中她後便掉在地上。店裡倉庫轉出另一個凶神惡煞的男人,直接推她出門。


「馬的!」Jasmine上車摔上門咒罵著,發動車子引擎。
Esmeralda問:「你空手而回啊?」
Jasmine跟她說了事情經過,Esmeralda笑道:「很餓耶,我去買吧。」她開門跳下車,連車門都沒關。
沒多久Esmeralda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回來,沿路大喊:「準備開車!!」
Jasmine不明所以,但還是將車排入前進檔位等著。Esmeralda抱著一堆東西跳上車,摔上門,東西散落在車內。「快走啊!」Esmeralda大聲說。
Jasmine猛踩油門往路上開去,從後照鏡看到幾個人拿著球棒追出來,在車尾揚塵中,怒不可遏地將球棒摔在地上。


追兵看不見後,Jasmine大罵:「你他媽的做了什麼?」
「沒什麼,砸玻璃拿了些東西。」Esmeralda打開易開罐的紅茶遞到她嘴邊:「呼,還好你貼心的小夥伴眼明手快,有認出紅茶來。」
「天啊,你搶了超商!?你瘋了!!??」
「是他們敬酒不吃吃罰酒。」
「帶你出來遲早會害我們被警察抓去!!」
「欸,警察局有得吃有得睡,還不錯的。拿去啦,手痠耶。」她把紅茶硬塞到Jasmine手上。
清香解渴的紅茶下肚後,Jasmine也就釋懷了。「還有啥好吃的?」她咂咂嘴。
「有~當然有。啊糟糕,熱狗是葷的,你將就點吧。」


他們四處遊歷,幹了不少蠢事,流浪的旅途越走越遠,Jasmine樂不思蜀。沒多久,他們面臨了另一個問題。Jasmine開始後悔當初義無反顧的瀟灑,比預定還長的行程很快燒光了她留下的少數積蓄。至於Esmeralda的那個救命帳戶,目前她還不想動。
「Esmeralda,我出發前把錢幾乎都用光了。」她沒說用去哪了:「不如我再去找工作賺點錢?」
「哎,那正是真正體驗窮人生活的時候啊。」Esmeralda說:「我們在這個商區附近住,我去賺。」
Esmeralda無縫接軌去路邊賣藝賺錢養她,此時Jasmine就不再糾結女人該不該賣弄風騷賺錢的問題了。Esmeralda不愧在塵世中打滾過,去哪都隨遇而安,抱起吉他就有歌能唱,加上各種零星收入,倒也還養得起兩個人。
她自己則是披著罩袍在路邊一坐,就有人以為她是難民,偶爾竟也有人關切,她就決定演起這種角色。Jasmine漸漸理解一無所有時,坐在路邊是怎樣的感受。她在熟悉的街景裡,活在另一個平行時空。那些曾經與她平起平坐在地鐵中摩肩接踵的人,此時無視她的存在高昂著鼻子揚長而去。她的視線維持在行人褲子的高度,還得隨時注意是否有不友善的瘋子會來吐口水。她連上廁所的錢都沒有,只得到髒亂的免費公廁去。偶爾善心人丟下的銅板,簡直如仙樂悅耳。
她變得對各種宗教與社福團體的聚會點很敏感,並會去注意何時發放免費餐點的訊息。有些地方會有善心人士捐贈的二手衣物,沒多久他們身上的衣服就換了一輪。
Jasmine現在能體會吉普賽拖車最大的好處。並非是隨處可停--事實上有水有電又夠安全的營地也不好找,並且要付地主租金的--,而是一種免於流落街頭的家的感覺。他們在流浪的路途中,看盡冷眼歷盡危險,回到溫暖熟悉的旅行車是最大的安慰。因此不論在外面有多狼狽,他們的車上依然維持得非常整潔乾淨,提醒Jasmine目前的生活不過是一場大膽的體驗。


這天她一個人在百貨公司門口的寒風中坐了很久,外面飄著小雪,第一個來跟她說話的是警衛:「滾。」說著粗魯的推她出門,尖頭的硬皮靴頂得她小腿發疼。
她在雪中像遊魂一樣走著,沒有人來關心她是否衣裳單薄,直到路邊有人叫住了她。「小妞,嘿,我說你。」她轉頭看,是一個衣著也不甚整潔的男人。「多少錢?」他說。
Jasmine皺眉瞪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那男人跟上,拉住她的手臂:「賣嗎?我瞧你也沒別的出路了。介紹你個好地方,包你吃飽穿暖。」他的手抓得很實,讓人隱隱發疼。
Jasmine學會假裝兇狠與粗俗,用力甩開他:「你他媽的滾開!」
男人突然惱羞成怒,像神經病一樣大吼:「婊子,你以為你是什麼貨色!」接著是一串不堪入耳的咒罵,聲量大到耳膜都痛了。
Jasmine不理會他往前走,男人從後面沒有預警地伸手扯她頭髮往牆上撞:「像你這樣的婊子,賤人賤命,死一千個也不可惜!」Jasmine連忙用手抱住頭,手肘結結實實的往牆上一撞,一陣劇痛傳來。
「幹你媽的你在做什麼!?」她突然聽到Esmeralda的聲音,那男人放開了她,正被Esmeralda用一頂安全帽瘋狂搥打著,Esmeralda一邊大叫引人注意:「搶劫啊!白嫖啊!」她人高力壯又是從背後偷襲,在眾人出手幫忙之前,男人已被打得縮在牆角求饒,髮際和鼻子都流下鮮血。因為Esmeralda已宣示過受害者身分,冷漠的群眾沒表示什麼就任由她和Jasmine離去。


「你還好嗎?」Esmeralda問。
「還好。」Jasmine拉開袖子,手肘腫了一大塊。「你不是在另一區?」
「天冷了,想說來看看你死了沒,正好就撞見個王八蛋。」Esmeralda張開手臂攬住她:「我們回車上吧。」
「你餓嗎?」一早什麼都沒吃,Jasmine餓到不行。
「餓啊,你先回去暖一下,等我找吃的。」


Esmeralda出去了一趟,沒多久就端了一整片熱騰騰的披薩回來。「嘿,我發現有家店有待用餐,還幫你點了熱紅茶。」
「只有一杯?那你怎麼辦?」
「我在他們店裡喝過了。」
兩人坐下來吃披薩,葷素也無法計較了。Jasmine還是留了半杯紅茶給她,咬著披薩,驚嚇憤怒加上手傷疼痛,突然百感交集地流下淚來。
「欸,你哭什麼,難吃嗎?」
Jasmine抹去眼淚,立刻又湧出新的。「流浪真苦,路上瘋子一大堆,我他媽的哭一下不行嗎?」Jasmine憤怒的吼叫帶著哽咽:「我們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這麼落魄,以為是在演末路狂花嗎?!是哪個笨蛋出的主意!!是我吧!!」
Esmeralda笑了出來:「要不就認輸吧,我們把車賣了,買票搭車回去先住我那,找個工作重新開始。」
Jasmine安靜了一會,舉起沾了污漬的袖子抹去眼淚:「不行,太快了。我還行。」
「好~你還行。」Esmeralda搭著她的肩搖搖晃晃的唱了幾句,說:「幾年前我就這樣在街頭瞎混,然後,就遇見了你。」


TA90100 發表於 2016-1-13 01:20:36

喜歡這版的J,Es也變得更立體了!

QElsa 發表於 2016-1-13 22:38:57

本帖最後由 QElsa 於 2016-1-13 22:56 編輯

<CH.15>




撐過苦寒的冬天與春天,來年夏天他們決定離開市郊,往廣闊的山區行去,行前將積蓄拿來買了許多糧食。
「窮人的生活不錯吧。」Esmeralda說。
「還不錯啊。」多半時間依然是Jasmine握著方向盤:「馬的我們竟然窮到連菸都戒了,有夠清新健康的。」
「戒了豈不好?」Esmeralda哈哈大笑:「你老嫌我們風塵味重,這下就只剩篝火味了。」
「穿過這片山以後,不管接下來是哪個城市,我們都停下來住一陣子吧。我們想辦法多賺些錢,之後過輕鬆一點。」
「好呀。」Esmeralda瞇起眼準備打盹:「我只要餓不死都行。」
沒有計畫、很有遠景、沒有差別,果然是她的風格,Jasmine也只能聳肩笑笑。


對於明日美好的想像言猶在耳,他們就被大雨困在山區。那裡離山澗不遠也不近,遠了取水不便,近了怕山洪暴發。他們在空曠的草地上架好車,遠處是綿延不絕的山脈。兩人只是去附近撿一些樹枝來生火,雨就像翻倒的水桶瘋狂的打下,他們狼狽地衝回後車廂的客廳,身上的水把地毯滴濕了一片。
「衣服脫下來吧,會著涼的。」Esmeralda說著已經開始脫衣服。
「我們備用的衣服昨天剛洗,沒得換。」Jasmine站在離門口最近的地方,盡量不把地板弄濕。
「毛毯包著,沒事的!」Esmeralda已脫得一件不剩,Jasmine移開視線,Esmeralda自己跳入了毛毯裡裹得密實,嘆了一口氣:「真暖啊,今天毛毯是我最好的朋友。」
Jasmine說:「你轉過去。」
Esmeralda瞪大眼:「你搞過這麼多女人,還怕我看你裸體!?」
「轉過去啦!」


他們裹在同一件毛毯中盡量不去碰到對方的裸體,並肩坐在地毯上靠著後面的沙發腳座,伸直雙腿對著後車廂門外灰茫茫的大雨,四隻腳掌在白幕背景中扭動腳趾。
「就讓大雨下吧下吧~你就是雨後的彩虹~~」Esmeralda又開始唱她亂編的歌,配上腳趾無厘頭的舞步。
「我不知道山區現在是雨季。」Jasmine說。
「我們不知道的事可多著。」
「你要不掐指一算告訴我,我們會不會被山洪沖走。」
Esmeralda的腳趾靈活地點了點,斬釘截鐵的說:「不會!因為我們跑得比河水還快!」
「你再算算今天哪年哪月了?」
Esmeralda閉上眼睛,假裝通靈:「西元2001年8月!」
Jasmine冷笑道:「我還知道下個月就會發生911事件。」
Esmeralda拿起桌曆看了一眼,問:「你還記得今天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
「我們認識滿七周年。如何,有七年之癢嗎?」
「你哪裡癢?我幫你抓。」Jasmine伸出手往她身上亂抓,Esmeralda笑著躲開。
這麼說來,今天是Jasmine的25歲生日。Jasmine說:「你算術不錯嘛,怎麼沒說是滿八周年?」
Esmeralda說:「因為我是一年一年算上來的,去年是六周年。怎樣,要怎麼慶祝?」
「你到大雨中裸奔。」
「來啊,一起。」
「你自己去。」
兩人嘻笑打鬧了一陣,又往後靠回沙發底座,同時嘆了口氣充當呼吸。
Esmeralda說:「2001年的今天,你在做什麼?」
「還在我家鄉呢。你呢?」
「我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離開我了。」
「我也是。」
他們又同時嘆了口氣。
Esmeralda說:「我們像兩件爛衣服無聊的晾在這,你就跟我把故事說完吧。說不定我們等等就被水沖走,那就沒人知道你的秘密了,多寂寞。」
「有很多人知道啊,我離開那個州之前還演講了的,Ariel也聽到了。」
「你說什麼!?」Esmeralda推了她一下:「那你怎麼沒邀我去聽!?沒義氣耶!」
Jasmine轉頭看她,Esmeralda第一次對她擺臉色,看起來真的很不高興的樣子。
「我不知道你會想來,而且前面有一大段時間是無聊的討論啊。」
「我們的友誼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Esmeralda竟對這件事非常在意,幾乎聽不進Jasmine的解釋,她繼續大聲抱怨,臉似乎還氣到發紅。
「其實我也沒跟他們說什麼啦,簡單的交代而已。別生氣。」Jasmine摸摸她肩膀,Esmeralda還是瞪著她,Jasmine只好說:「不然我跟你說一下吧。」
「你最好交代得一清二楚,比你說過的任何版本都詳細。」
「好啦,我盡量。」


***


我十歲那年,長得和我哥哥阿里還是很像,但沒人會把我們認錯。他還是扭扭捏捏說起話來尖聲細氣,我喜歡大笑、大叫、騎馬、翹家。我常幫他寫作業,每次我要他幫我支開爸媽,就會拿這個來當籌碼。
那陣子離鎮上最近的大城市正準備要舉辦大型足球賽,我家人都很興奮,只有我媽、我和阿里除外。
「我也想去!」我纏著他們吵了快一個月,沒人理我。
「我不想去。」阿里對這種觀眾瘋狂嘶吼的體育項目向來興趣缺缺,但爸爸一直想帶他一起去。
媽媽說:「你們兩個都待在家吧,陪媽媽看電視。」
「為什麼我不能去!?」我拉著媽媽抗議,然後讀著她的唇型和她一起說那句千篇一律的推拖:「因為你是女生。」
隨著日期越來越近,我像個死小孩不斷糾纏長輩:「我要去啊!我要去!為什麼女生不能去!!」爸爸和哥哥們都只是無奈的摀起耳朵不理我。


他們準備出發的那清早,我聽到他們在樓下興奮的發出跟野獸一樣的吶喊,心裡很不是滋味。阿里來敲了我的門。「Yasmin,別難過,我留在家陪你。」
我在清晨的微光中看他,突然心生一計。「你在家,我去,可以嗎?拜託!回來我幫你寫一個月的作業!」
「什麼意思?」
我衝回房間拿起剪刀,喀擦一聲剪掉我的長髮,把他推進我房間:「等我回來。我愛你。」
「Yasmin!!」阿里吃驚地看著我,我扒掉他的上衣褲子急忙換上,給他一個擁抱之後就衝下樓了。


大哥在門口不耐煩的大吼著:「阿里你超慢,到底想不想去啊?」
我模仿阿里平常扭捏的動作和尖細的聲音,慢慢走過去:「上廁所上太久嘛。」
太誇張了,竟然沒人發現,大哥一把抓起我塞到後座,爸爸就開車出發了。


當個男孩真是太開心了,我趴在車窗口吹了一整路的風,一邊聽哥哥們說一些平常在家裡不會說的話。到球場時已經塞了很多觀眾,通通都是男人。我記得球賽的比數一直很接近,賽情從頭到尾都很緊張,最後我們支持的那隊終於贏了,我跳上觀眾席和哥哥們一起大叫,然後爸爸把我扛上他的背跳舞,他的背上滿滿都是汗水,我盡情地發出野蠻人的嘶吼。
放我下來以後,他像哥兒們一樣搥了一下我胸膛:「好兒子,阿里!我很高興你終於和你哥哥們一樣,慢慢像個男人了。」
我突然笑不出來了。


球賽後爸爸帶我們去城裡的朋友家狂歡,食物擺了滿桌,我和那些男孩一起在院子裡玩,他們比射彈弓,我射得最準。爸爸的朋友稱讚說:「你家的阿里真了不起。」
「阿里,你什麼時候偷學的?」爸爸摸摸我的頭,得意的大笑對朋友說:「你下次得看看我們家的女兒。」我從他臉上看到滿滿的驕傲。爸爸很喜歡我,就算我不在場也一樣,他最愛跟親朋好友說嘴我的事。我從小就特別聰明,學什麼都難不倒我,因此爸爸也縱容我大部分的特立獨行。而他很少對阿里顯露這樣的一面,他常對著害羞陰柔的阿里背影嘆氣,只有今天除外。他樂翻了。
他朋友說:「你讓女兒玩彈弓?」
爸爸笑說:「她還很會騎馬呢,跟她的哥哥們一樣。」
他朋友委婉地說:「小孩子胡鬧還好,再這樣下去就跟你們鎮外的蠻人一樣了,寵女兒也別寵過頭。」
爸爸只是笑了笑,說:「沒事。讓孩子們玩吧,我們出去串門子。」


紙包不住火,回家後他們就發現我的詭計,阿里則是已經不知所措的被媽媽念了一天。爸爸把我和阿里都臭罵了一頓,關在家裡。我在房間氣不過,趁沒人注意就又翹家了,這次我還騎走了一隻馬。
鎮外是個荒原,夏天會長滿綠草,是鄰近遊牧民族的夏季草場,他們夏天在草原放牧,冬天在附近的小村定居。我們和他們不常來往,只有買日用品的時候他們才會過來,他們有自己的語言,衣服花花綠綠的,說起波斯話口音很重。
我催馬騎上那片草原,又穿著阿里的男孩衣服,迎著盛夏草原上的陽光,我就跟風一樣自由。


繞過一小座山,我遇到一個遊牧民族的女孩,她年紀看來和我差不多,頭巾、衣服和長裙都蒙著一層沙土黃。她騎著一隻深棕色的大馬,顏色和她的瀏海一樣。
她舉起馬鞭喊:「鎮上來的小子!這是我們的草場,不准你進來!」她野蠻無禮又粗魯,咬字漏風像還在換乳牙。
我也揚起馬鞭回應她:「這是我們國家的土地,不是你們的牧場!」
她立刻催馬衝過來,對我的馬抽了一鞭。我還沒反應過來時,馬就人立起來,我從馬屁股後面摔到地上,還好我滾了幾圈,不然就要被馬踩死了。她得意的哈哈大笑,甩響鞭在我頭頂三公分的地方,啪的發出一聲尖銳的噪音,震得我耳膜都要破了。她大吼:「滾!」
我不甘心的站起來,趁她不注意也揮鞭抽了她的馬後腿,她的馬往前跑,我的鞭子纏住馬尾巴,硬生生的扯下幾根毛,馬痛得原地跳了幾下,竟然也沒把她給摔下來。
那瘋子罵了幾聲,直接催馬往我衝過來,我趕緊往旁邊閃開,看她短短的腿都沒踩在馬蹬上,就硬拖住她的靴子把她拉下馬來。我們在地上扭打了很久,她的頭巾被我扯掉了。她粗手粗腳的打起人來很痛,對我又踢又咬,我正在氣頭上也沒在客氣。我知道他們比我們還重視貞操問題,突然想起我現在看起來是個男孩,見她胸前已有發育的跡象,腦子塞了糨糊就故意往那裡用力捏了下去。
「啪」的一聲,我臉上吃了熱辣辣的耳光,然後我發現我正騎在她身上。她用力把我往後推倒在地,氣得漲紅了臉,又踹了我一腳。我裝出輕浮的樣子說:「我要到處去跟人家說,你不是處女,沒有人會娶你過門。」
那個剽悍的女孩竟然開始放聲大哭,邊哭邊拿鞭子抽我的腿,我痛得搶走她的鞭子,她鞭子和頭巾都不要了,翻上馬就跑得不見人影。




***


「Jessie....」Esmeralda插話道:「你小時候怎麼這麼白目啊。」
Jasmine嘆了口氣:「你肯定想說,我到現在還是這麼白目吧。」
Esmeralda笑了笑,問:「她就是你說的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嗎?」
Jasmine點點頭,Esmeralda又笑了出來:「第一次見面,居然是這樣的場景。」
「我還記得她那幾鞭,簡直痛到骨子裡了。」Jasmine問:「你呢?你和那個人第一次在哪裡見的面?」
Esmeralda說:「噴水池邊,沒什麼特別的。你先把你的故事說完吧。」


***


我回家以後越想越覺得良心不安,隔天就又偷偷溜去了一趟。我又來到那個山邊,但她不在,我四處晃了很久,終於看到幾個黑色的大方帳篷,外面有羊群,她一個人坐在帳篷邊發呆。
「喂。」我叫了她。
她一看到我就很生氣,站起來大吼說:「你來幹什麼!」
雖然她手上沒有鞭子,我還是後退了幾步,說:「我來還你頭巾和馬鞭。」我怕她又拿來抽我,頭巾遞給她,馬鞭則是遠遠的丟到帳篷的另一邊。她把頭巾揉成一團也丟得遠遠的,罵道:「不用假好心!在我爸回來之前快點滾!」
我舉起雙手說:「我想跟你道歉。」
「道歉也沒用了!」她瞪著我說:「現在除了你以外,沒有人會娶我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說:「我也不能娶你啊。」
她抓起地上的銅瓢打我:「我也不想嫁你!乳臭未乾的臭小子!」
「哎哎哎...」我舉手擋住她,連忙說:「你別生氣,我是女生,昨天跟你開玩笑的。對不起。」
她停下手,狐疑的看著我:「你是女的?」
我用力點頭:「我發誓。」
她問:「那你怎麼穿這樣?」
我跟她解釋了足球賽的事,她笑了出來。然後她端了一碗新煮的紅茶給我喝。


她和我一樣大,名字叫Alik,我喜歡這個巧合,她是女的阿里,我回家偷偷跟阿里說了這件事。
之後我常去找她,阿里也會出門找朋友玩,我們說好了要騙爸媽說我們一直待在一起,我又把頭髮留長也戴回了頭巾。她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教我更難的馬術,我們常在草原上比賽,通常贏的都是她,偶爾她才會讓我贏一次。十二歲的時候,她帶我混進去參加他們部族的運動會,我看到那些女人飛馬射靶的英姿。之後不久,她也拿到一支步槍,我們的比賽就開始加上打靶的項目。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13/223825w8c10158lz3y1qzc.jpg
我本來只覺得會用槍是一件很酷的事,我家人都不會,我也不打算告訴他們我能在快馬上準確地打到遠方的靶。有一天她跟我說,她以後想當個女戰士。
「我的親戚們很多都是這樣的,」她說:「我爸爸是部族首領,我是長女,當個勇猛的女戰士是我的榮耀。」
她的棕髮長大後變得更捲了,像波斯書法畫出的直眉讓她的眼神看起來很犀利。我不知道她算不算美,但她所有的一切都深深的吸引我。
「你當戰士要打誰?」
「我們要建國。」她說:「我們會有一片真正屬於自己的草場。」
那時我突然了解到,她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她要的國家在我的國家裡,只是現在這裡不算敏感的衝突區。我們兩邊表面上都相安無事,因為我是鎮上的有錢人,她爸爸對我也特別禮遇,但她哥總當我是空氣。她還有好幾個弟弟妹妹,家裡沒有媽媽,她一個人扛起所有的家事。


隨著我們漸漸長大,我們明白自己對對方的情感,不是我們原本想的那麼單純。我們見面時依然賽馬和打靶,但我覺得我們在各自的馬背上,以同樣的節奏融合在一起。我喜歡她回頭對我笑的樣子,好像在說,你追上來呀,怎麼又輸了呢。


我的初經來潮、阿里開始變聲後,我們越來越不像對方了。我學會愛美和打扮,做一些以前我覺得很虛偽的女人味動作,漸漸變成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一個野蠻的女孩蛻變成嬌媚的女人,並不需要太大的原因,只要我覺得更喜歡新的自己就行了。但一個陰柔的男孩要蛻變成充滿男子氣概的男人,好像就沒那麼容易。阿里說他討厭身上的體毛和喉結,而且他還是羨慕我的一切。有時候我們一起躲在房裡,他還是會偷穿我的裙子。我會幫他化妝,把茉莉花插在他越來越濃密的鬢角。他最喜歡聽到我說我們像姊妹。但是,他又並不真的想完全當個女人。
我們有一個小11歲的么妹,她從小就像個真正的女孩,聽話、嘴甜又愛撒嬌,不會問他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爸媽老來又得女,寵得不得了,我們都知道她才會是那個最能活得幸福的女兒。


Alik不會送我花,但她會痴痴的看著我,唱一些我聽不懂的歌。我問她是否為我的外表著迷,她說是,我跟她鬧了彆扭,問她是否只愛我的外表。她想了半天也回答不出我滿意的答案。我們相處的時間一直都很短暫,如果我知道將會失去,那個下午我就不會浪費時間逼問她這麼無聊的問題。


十六歲的時候,有一天Alik問我,世界上有沒有女人喜歡女人這回事。我說肯定有,否則經典上不會明文禁止。她又問,如果喜歡女人還是得和男人成家,會不會覺得很寂寞。
我看著她,以為自己真的和風一樣自由。我說:「既然喜歡女人,為什麼要逼自己和男人結婚?」
她看著我說:「我實在不很確定。」
我們並肩躺在沒有人的草原上,頭頂繁星如畫,空氣裡是乾燥的草香和淡淡的沙塵味。然後我們就情不自禁的做了那件事。我們根本搞不清楚該怎麼做,但我還是奪去了她的貞操,也給了她我的。這很公平,我一點也不想把這個留給別人,她一定也是。那天的星空美得讓人窒息,我當時很想和她各拿一把槍,頂在對方胸口,一起扣下扳機。
戀愛的時候,對方無論如何身邊都好像圍繞著小花,我沒有一刻不想和那些小花一樣圍繞著她。在漫長得不會結束的草原時光中,我的生命裡好像只剩下她一個人,我是她的,她是我的,如果問我願不願意為她而死,我會毫不猶豫的說我願意。


但我怎麼還活著呢?


我們當時說好了要私奔,我相信只要逃到天涯海角,我們就能自由自在。約好的那天,我們趁著夜色掩護,在第一次見面的山邊會合,我看見她按照約定穿的那襲黑罩袍的時候,高興得心臟都要從喉嚨跳出來了。互相以一個口哨當暗號打過招呼,我們就一起策馬狂奔,美麗的新生活就在眼前,我興奮又期待。
但她哥哥卻追來了,在後面喊著我聽不懂的話。她竟然放慢腳步,遲疑的回頭看。
「Alik?快走啊。」我著急的說。
「我想起我年幼的弟妹,爸爸和哥哥,還有我的族人。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她低頭說。
我知道這對她的家族名譽是多大的損害,但我不甘心即將實現的夢想就這樣破滅。她哥哥從後面眼看就要追上來了,我對空鳴槍警告他,她哥哥竟舉槍對著我們,一槍打在她旁邊的草地上,然後槍口對著她,又喊了一聲,好像就要開槍了。來不及想這麼多,我對她哥開了一槍,射在他手臂,他和他的槍都摔下了馬。
「不!」她大喊,我說:「快走吧,他不會有事的,我只是射中他的手臂。」
她抽抽搭搭的啜泣,沒多久就開始放聲大哭,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我必須陪他回去。對不起。」
「Alik...」
「對不起...對不起...」她邊哭邊下馬把她哥哥扶到馬背上,我不知道她是對誰說的抱歉。


我陪他們回家,那季節他們住在小村的土磚屋裡,哥哥傷得明顯,沒多久就聚攏了不少人。
哥哥進房止血療傷,我站在門口,她爸爸和她在跟族人表情嚴肅地談話,眾人七嘴八舌,她爸爸皺眉閉上了眼睛。我走過去,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著我,Alik哭著對我說:「你走吧,現在就走,從今天以後都別再來了。」
「我不走,要走也要和你一起走。」我也哭了,死都不肯放開她的手,她指尖的繭刮著我的手心。
她的族人鼓譟著,Alik哭得話都說不清楚,只是一直尖叫求我離開。突然,幾個憤怒的男人不耐煩的把我們分開,扣住我把我壓在地上跪著。我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她就被她爸爸親手吊死了,在我們常相約的那棵樹下。




***
「什麼!?你說什麼!?」Esmeralda驚訝的喊了出來:「就這樣!?」
Jasmine慢慢點頭:「就這樣。」她也和故事中Alik的爸爸一樣,皺眉閉上了眼睛。


「............」兩人陷入沉默,大雨依舊瘋狂下著,它們打在鐵皮車頂,發出惱人的巨響。


QElsa 發表於 2016-1-14 21:00:58

本帖最後由 QElsa 於 2016-12-14 08:26 編輯

<CH.16>




「所以你就逃出國了嗎?」過了很久,Esmeralda問道。
「沒有。」Jasmine換了個話題,笑道:「很有趣啊,『處女』這種定義,究竟誰發現的。」
Esmeralda順著她的話說:「我們族裡看這回事也看得很重,以前我連用個棉條都小心翼翼。那些男人十三四歲就到處拈花惹草,找外族的女人搞,吹噓他們有多猛,然後娶本族的處女過門。」
Jasmine歪頭笑道:「這麼說來,我突然覺得我們好像比較公平。」
Esmeralda轉頭看她,無奈的微笑,低聲問:「後來呢?」


***


那天我讓馬慢慢載我回家。Alik的爸爸勉為其難的答應我,不會把她的遺體燒了。燒了可是會失去上天堂的機會,他也不會這麼狠心對自己的女兒吧。他看著我的眼神充滿厭惡,混濁的眼珠佈滿血絲。他說:「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在黑暗中離開的時候,我美麗又多情的情人,遠遠看去只是一件黑色的罩袍。如果那真的只是件衣服就好了。
我手上溼溼黏黏的還沾著她剛剛緊抓著我的手汗。那對調皮靈動又帶點戾氣的眼睛,我再也沒見過,但她求我離開的尖叫聲還是夜夜在我腦中盤旋,一天比一天清晰。她總是這麼體貼,掛在樹上還沒斷氣的時候,平靜得沒發出一點聲音,像只是看星星看累了一樣。
那陣子我做了很多嘗試。我試著只記得我們之間美好的片段,假裝我們只是大吵一架從此分道揚鑣,我練習如何去對幼稚的情人生氣,氣到打算隨便挑個人嫁了。我試著假裝我從沒翹家到草原上去過,反正也只有阿里知道這件事,只要他一直對我洗腦這只是幻覺,我或許慢慢就會相信了。
但我毎天起床看到鏡子,都覺得鏡中的臉可憎,為你歌唱的人已經不在了,為何還兀自美麗著。


我當然想過要和她一起去,但不知情的家人用他們滿滿的愛綁著我,五歲的妹妹看我那陣子話不多,竟然也懂事的不拿些蠢事來煩。這讓我愧疚當時決定要私奔離開、還對Alik最後的猶豫和心軟感到憤慨,家人是無比可愛令人牽掛的,我怎能強求她割捨家人而只選擇我。於是我們的忠與孝都沒有通過考驗,我和她都注定得用自身來犧牲,她死了,我看著她死而痛苦地活著。
阿里有好一段時間都陪著我,一起出門時也不去見他朋友了。我知道阿里和一個學長走得很近,大約是我和Alik那麼近。他們比我們更加小心,學長畢業了要到很遠的大都市去念大學,他們依依不捨,我還是勸他去陪陪學長。
後來學長離開了,阿里也陷入憂鬱,爸媽常問我們這對雙胞胎是怎麼回事。


之後不久,從草原那邊傳來了消息。Alik的部族裡有幾個人被抓,懷疑他們接受鄰國資助在我們這搗亂。不知為什麼,我和Alik的事情也搭順風車傳回了鎮上。
那天家裡來了很多人,大多數是爸媽的親朋好友,也有很多是看熱鬧的。他們來問我是不是認識反叛軍,而且和首領的女兒交好多年。爸爸帶他們進門,期待的看著我要我直接澄清這個愚蠢的謠言,我想起Alik死前和族人的談話,她想必是坦然地說了實話。我看到人群裡有幾個童年玩伴,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想,但我大方的承認了,包括我早已不是處女,我問他們是不是也要把我吊死在樹上。
所有的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爸爸打了我一巴掌,大罵我讓家族蒙羞,不配當他的女兒,叫我從今以後到外面去自生自滅,和家族再沒有關係。他像瘋子一樣對我又踢又打,把家裡的桌椅都砸壞了,我從沒見過他那個樣子。幾個好心的人拉住他,他們忙著安撫我爸,沒人有心情來追究我。
我當場就被逐出家門,回頭看他們的時候,看到爸爸眼中閃爍的淚光。媽媽則是哭到昏了過去。
我最後見到的人是我妹,她被人隔離在院牆外一個人玩娃娃,對家裡發生的事全然不知,笑著問我要去哪裡能不能帶她去。我說我只是出去一下,要她乖乖待在家。她得意的說:「我知道,我一直都比你乖。」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我在巴士站遊蕩時,阿里偷偷的來了。他說他從家裡偷了一些錢,我們可以一起去大都市找學長。後來我才知道爸媽一直都知道阿里來找我,也暗中資助我們。我們在大都市找了個地方住下,阿里去打零工,我一個女生很難找工作,但有爸媽的資助,過得並不困難。
阿里和學長打得火熱,但我才是學長名義上的女朋友,我們常三人一起出去,好避開他同學的閒言閒語。
我認識了一些在地下搞活動的人,專門弄些違禁品,例如西洋情慾電影和書籍,也偷偷架了LGBT的交流網站。國家有網路限制,我幫他們翻牆連上外網,和國外的人接觸。那時我就認識了Rey,她才剛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一直待在人權組織裡,她提供我訊息和資源,我告訴她這裡的狀況。我們會視訊聊天,除了正經事以外,也會聊些女人的煩惱。那時我才發現,我們的煩惱似乎不太一樣。
她常說:「我真希望能和你見見面。」我跟她說會有機會的,和她見面一定很開心。
那段日子裡,我又開始覺得我的人生有了一些意義。雖然死了一隻心愛的羊,但我至少還能幫其他的羊,是嗎?


學長問阿里要不要變性,變了性他們才能過正常的生活。我和阿里聊了很久,他說他雖然喜歡男人,也喜歡打扮成女人說是我的姊妹,但他其實並不想當女人。我不能說我完全理解他,只能用我的喜好去試著體會。我喜歡女人,很少數的情況下我會想打扮成男人,但我並不想當男人,也希望我是以女人的身分和女人交往。我跟阿里說:「就做你原本的自己吧。」


我們當時太年輕,並沒有考慮後果,也不夠謹慎。我不敢說我們做了什麼大事,我們在做的事也很快就被查了出來,有幾個同伴被抓,還連累阿里和學長被盯上。那些人逼問他們兩人的關係時,學長斬釘截鐵的說他一點也不喜歡阿里,他才不是噁心的同性戀。雖然只是託詞,他還是傷透了阿里的心。後來風聲緊,他們有一陣子很少見面。
然後換我被抓了。他們把我們和反叛份子聯想在一起,為了想知道其他的同夥,給我帶來很多可怕的折磨。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討厭光嗎?他們在房間裡開著刺眼的燈,連續很多天都不讓我睡,藉此消滅我的意志力。後來他們就給我上了些酷刑,幾乎把我弄得不成人形。直到那天,一個最討厭的人來了。他的殘暴大家都知道,但他看著我猥褻的笑。我知道他想要什麼,就投其所好色誘他,要他解開我的手銬才方便服務他。然後我趁他不注意拿了他腰間的鑰匙,在他解開褲子的時候用鑰匙死命的戳他下面。他縮在地上淒厲哀號咒罵我,我趕緊拿鑰匙逃了出去。


和阿里重逢時,我們緊緊擁抱對方。他說已經請人偷偷塞了很多錢去賄絡,卻遲遲沒有下文。不過現在既然逃出來,只要小心不要再被抓應該就沒事了。我們趕緊搬家,低調的重新過活。我問他和學長怎麼了,他只是嘆氣說他們分手了。
我的傷勢還沒完全好,有一天走在偏僻的路上,有人從我後面開了槍,就是肩上這個疤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開槍的是誰,那個人的槍法和槍的質量肯定不怎麼好,恰巧就沒把我殺死。我陷入昏迷,在私人的地下診所躺了幾天還是沒醒過來,阿里請了Rey幫忙,他們派人先把我送到土耳其,之後狀況穩定了些,就把我帶到這個國家來。這就是我現在人在這裡的原因。
那些人查到我的父母,對他們施壓逼問我人在哪裡,阿里只好騙父母說我已經死了,好讓所有人都死心。阿里說爸媽在電話裡哭得肝腸寸斷,我跟他說這樣也好,就讓他們徹底當作少了一個女兒吧。
阿里沒有跟來,他一個人留在都市念書,我們最後一次連絡的時候,我還躺在醫院裡,他也是。因為學長第二次的背叛,被抓去鞭得背上慘不忍睹。他說他不恨學長,他們一直騷擾學長,學長不得不出賣他以轉移注意力。但沒多久阿里就自殺了。他自殺的確切原因我不能說很清楚,我很後悔當時沒有好好和他多聊一些。我身邊的人都太善解人意,而我又一直都不是體貼的人,阿里叫我安心養傷不要多想,我竟然也就真的沒有多想。
我傷好了以後,遊手好閒的沒事做,雖然真的見到Rey本人,但我一點都不覺得開心。組織提供我食宿和零用錢,我存了些錢就自己搬出來了。我覺得我失去了所有,包括生活中的目標。沒人再會來追殺我,我表面上活得很平靜,但午夜的尖叫聲越來越干擾睡眠。我晚上幾乎無法睡著,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他們,每次都拖到天要亮了,才勉強休息一會。
然後,我就遇見你了。




***


Jasmine說:「我說完了,今天我們可真是名副其實的『袒裎相見』。」
Esmeralda說:「要不是我們倆現在都裸體怕你尷尬,我還真想抱你一下。」
Jasmine說:「你說我沒和男人做過,但我一點也不好奇。我知道自己不喜歡,但是現在想想,這種自知之明或許才是一種詛咒。我永遠不會和男人相戀結婚,在我最親愛的家鄉,我一直都隱約知道我無法和他們一樣幸福。」
Esmeralda頓了頓,開玩笑說:「照你說的,你可以變性啊。」
Jasmine白她一眼:「你知道我意思。我不想變性當男人,就只為了硬把自己嵌進那個『對的』框架裡。」
Esmeralda笑著嘆口氣:「哎,我和女人做過,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Jasmine愣了一下,問:「你不是說沒有嗎?」
Esmeralda笑道:「騙你的,真抱歉。也才一次而已啦。」
Jasmine不以為然地努努嘴角:「那個女人是誰?」
「只是個過客,沒什麼好說的。」Esmeralda屈起膝蓋用手撐著下巴,眼神呆滯地看著大雨:「你覺得雨還要下多久?我都要發霉了。」
Jasmine轉頭看Esmeralda,她長長的睫毛好像也被濕氣沾黏了,濃重得像上了好幾層的睫毛膏,綠眼珠此時看起來像蒼白的葉子。Esmeralda也轉過來看她,說:「如果我們今天就會像馬桶裡的屎一樣被大水沖走,你還有什麼沒說沒做的?」
Jasmine說:「有,我想告訴你,你不讓我知道你和女人做過,是怕我對你做什麼?你這樣讓我覺得很可惡。你不過就和某些歧視同性戀的人一樣,覺得我們都是發春的貓,隨便看到個同性都能上。」
Esmeralda說:「不是,我只是不覺得有說的必要。如果你想和我做,我沒意見啊。」
「瘋了你?」Jasmine嘴裡臉上都是輕蔑的嘲諷,但Esmeralda從毛毯裡拉著她的手放到自己身上。Esmeralda想必擅長色誘的各種技巧,也肯定比Ariel純熟數百倍,但她什麼色情的暗示都沒有,只是定定的看著Jasmine微笑。
Jasmine看著這個一直被她當成哥兒們的老朋友,腰間肌膚比意料之外柔滑的觸感違和地衝擊著她的腦神經。她的朋友是個美艷的女郎,也充滿性的吸引力,她必須承認並正視這點。Jasmine冷笑道:「我覺得我是一台壞掉的機器。」
Esmeralda說:「我也是。」


在極度吵雜的雨聲中,Jasmine心裡那台壞掉的機器突然像開啟了電鋸開關,尖聲慘叫著切斷她肌腱一般脆弱的理智線。
她從毛毯裡伸過她的手,將唇吻湊近Esmeralda左耳那只假的金耳環,像對待那些女人一樣啃噬與撫觸她的老朋友。從自己體內竄出的急促呼吸與發燙的慾望,都像過往的一夜情一樣真實,也一樣似曾相識。然後這個女人也會和她們一樣,瞇上眼睛喘息,向她索求更多。
她的狂熱只持續了一分鐘左右,Jasmine在過程中被什麼狠狠擊中。她都是這樣開始每次的一夜情的,讓強烈的刺激暫時麻痺某些她不願面對的東西,然後麻藥醒了,喘息歸於沉寂,胸口恢復空虛。和她一起完成這件事的人,她原本就不在乎是誰,而她現在發現,竟然連她的老朋友,都能被歸類在這種女體欲望的需求裡。她震驚後,開始覺得噁心與可悲。
她對上Esmeralda的雙眼,那對祖母綠寶石裡難得什麼情緒都沒有,她卻感覺鋪天蓋地的憐憫,像毛毯一樣緊緊裹著她。那是妓女的憐憫吶,這突然讓她怒不可遏。
「Fuck!」她推開Esmeralda,暴怒大吼:「你那是什麼眼神!?你覺得我很可憐,所以就脫光了來和我搞一搞!?他媽的你算什麼東西!」
Esmeralda看著她沒說話,Jasmine繼續謾罵,搭配憤怒的捶打。在某個臨界點之後,憤怒瞬間轉為巨大的哀傷,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委屈,為什麼所有的鳥事都要發生在她身上?
不,她生命中的苦難,包括這次苦到不行的流浪,通通都是她自找的。她豈止玩火自焚,還惹火燒他人身。
「不是你的錯啊,Jasmine,它們就是發生了,如此而已。」Esmeralda對她微笑,嗓音裡的風塵味格外的予人撫慰:「就算有電影裡面蝴蝶效應穿梭時空這種東西,你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吧。」
Jasmine瞪著她好一會,就著雨聲的掩護,抱著她失聲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從Esmeralda的懷中緩緩抽離。若非緊密相貼的肌膚光滑細緻,她的擁抱就像男人一樣厚實。然後,她尷尬的看著Esmeralda,兩人一起笑了出來,各自塞回毛毯的兩角,她自己伸手抹去臉上的淚。雨繼續下著,剛剛那些什麼都會被大水沖走的吧。
她聽到Esmeralda慢慢地說:「我記得還有泡麵,我晚上想吃泡麵,再打一顆蛋。」
「好啊,我們晚上來煮泡麵。」
Jasmine把頭靠在Esmeralda肩上,Esmeralda也把頭靠在Jasmine頭上,兩人一起看著艙外,就像被困在孤島上的一對苦情姊妹花。




這場雨晚上停了,他們搬出先前儲存的乾木柴,好不容易在外面生起一堆火,順便也將衣服和其他濕木柴放在旁邊烤乾。Esmeralda直到吃過晚餐,都沒對Jasmine的故事表示什麼意見,Jasmine喜歡她識相的沉默與裝傻的瘋癲,或許這正是他們能維持多年關係不變的原因。


夜晚潮濕帶著寒意,她們坐在火堆旁舒服地烘乾取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好像下午那場真情告白沒發生過似的。
Jasmine把一段小樹枝丟進火裡,劈哩啪啦地響著。她注視那團重新茁壯的火焰說:「我突然想起Ariel。她讓人很難忘。」
Esmeralda說:「Ariel?噢我突然也有點想念她了。有時候我覺得你們兩個真像,難怪乾柴烈火,劈哩啪啦的和那根樹枝一樣。」她指著Jasmine剛才丟進火裡的樹枝大笑。
Jasmine又拾起另一段小樹枝丟到她身上:「你再說啊。」
Esmeralda伸手大笑揮開樹枝:「不說了,我要來唱歌了,順便把吉他也烘乾。」
「你唱吧。」Jasmine支著下巴看著她,發生下午的意外後唯一的好處,是她覺得長時間和Esmeralda互相凝視,能真的打從心裡不覺彆扭,自在得像和空氣相處,完全無須偽裝或逞強。


Esmeralda的手指在琴格上移動,彈了一些即興的前奏後,也回望她的眼睛,用滄桑的深情唱了這首歌:亡命之徒。

Youtube影片連結可以點這個


agp4X2pVDB0



Desperado, 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
亡命之徒啊,為何你不清醒一點?
You been out ridin' fences for so long now.
你築起的城牆已經把自己圍起來很久了
Oh, you're a hard one,
噢,你這固執的傢伙
but I know that you've got your reasons.
我明白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These things that are pleasin' you
但那些令你歡欣的事情
can hurt you somehow.
總有天會傷害你


Don't you draw the queen of diamonds, boy!
你不拿走那張方塊皇后嗎?
She'll beat you, if she's able.
它將會把你擊垮
You know the queen of hearts is always your best bet.
紅心皇后一直是你最好的一張牌
Now it seems to me some fine things
現在我心目中最好的一張牌
have been laid upon your table,
已經攤開在你面前
but you only want the ones that you can't get.
但你卻只要那些得不到的


Desperado, ah, you ain't gettin' no younger.
亡命之徒啊,你已不再年輕
Your pain and your hunger, they're drivin' you home.
你的苦痛與飢餓,它們正催促你的歸來
Freedom, oh, freedom. That's just some people talkin'
自由啊自由,那只是一般人的說法
Your prison is walking through this world all alone.
獨自行走天涯就是你的牢籠


Don't your feet get cold in the wintertime?
寒冷的冬天裡,你的雙腳不覺得寒冷嗎?
The sky won't snow and the sun won't shine.
天空不下雪,陽光也不照耀
It's hard to tell the nighttime from the day.
已經分辨不出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
You're losin' all your highs and lows.
你已經一無所有
Ain't it funny how the feeling goes away?
這種失去的感覺很可笑吧?


Desperado, 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
亡命之徒啊,為何你不清醒些?
Come down from your fences, open the gate.
走出你的城牆,打開大門
It may be rainin' , but there's a rainbow above you.
外頭也許下著雨,但彩虹就在你的頭頂上
You better let somebody love you
你最好讓別人愛你
before it's too late.
在為時已晚前





QElsa 發表於 2016-1-25 22:44:59

本帖最後由 QElsa 於 2016-1-26 12:02 編輯

<CH.17> (17-1, 字太多系統不給發文,分兩次貼)

山中生活像沒有中止設定的螢幕保護程式,他們除了處理生活雜務以外,有大把的空閒時間,在這片日升月落的風景裡談天。存量豐足,兩人一時也還不想離開。
他們最喜歡一起曬夕陽,等最後一抹紅霞褪盡,繁星出現後,才開始準備晚餐。
這天在烤人的夕照中,兩人躺在車旁的草地上消化太晚吃的午餐。Jasmine說:「你說流浪像牢籠嗎?」
Esmeralda說:「不像嗎,一旦被關進這座監牢,就很難出獄了。」
Jasmine翻了個身:「為什麼不行?找個落腳處,做些正經事,每天過著差不多的生活,走一樣的路,見一樣的人,...哎,我覺得那才叫監牢啊。」
「你愛自由啊。」
「哦,是呢。我今天才發現,原來我才是愛流浪的吉普賽人。」
Esmeralda笑道:「老實說,我不愛流浪。流浪的生活並不自由,你曉得的。」
Jasmine聳肩:「某些程度上是。沒有抽菸的自由,生病的自由,吃想吃的食物的自由...但你可以去很多想去的地方。」
Esmeralda笑道:「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去,就算去了,也很多事都做不了。只剩下做夢的自由,幻想些什麼來自我安慰。」
Jasmine說:「既然有膽做夢,為何不想辦法實現呢。雖然不是努力就會有收穫,但總值得一試。」
Esmeralda把雙手枕在頭下看天空:「你什麼時候這麼喜歡激勵別人了?你們有句話我喜歡:『阿拉知道』。除了祂以外,我們其實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啊,隨它去吧。不論如何,我現在躺在這裡曬太陽,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在我旁邊,勉強算你第二名。」
Jasmine不以為然的撇撇嘴:「有病。我們兩個都有病。」




穿過山區後,他們抵達下一個城市。在市郊找好落腳處後,兩人一起搭公車進市區閒晃。
正是傍晚時分,夏日午後的陽光直射在清潔的玻璃窗與街道上,隱約染著橙黃色。Jasmine透過車窗看現代化商圈裡衣著光鮮的人群,幽幽地說:「我已經快要忘記那是什麼滋味了,我們曾經也是他們當中的人。」
Esmeralda兩腳之間夾著吉他,琴盒在輾轉遷徙間已脫開幾個鉚釘,又在山裡沾上一些泥星。她湊過去也看著窗外,笑道:「那是你啊,我從來都不在他們裡面。」
Jasmine微沉下臉來:「憤世嫉俗的嘲諷那些比自己幸運的人,藉著粗糙的切割和不負責任的自貶來維護自尊,這就是你會的嗎?」
Esmeralda笑道:「嘿,你的句子太長,我聽不懂喔。」
Jasmine說:「現在我們都在這傻傻的流浪,我就不去說你,但你曾經有很多機會不是嗎,你到學校裡也只會玩,出了校門也就是勾搭一些老男人,等他們包養一陣子...喔我的天啊,我剛剛才想到,你這次突然跑出來,都沒跟人家打聲招呼吧?」
Esmeralda失笑道:「Jessie...你什麼時候這麼體貼重承諾了!?在他們眼裡我不過是個暫時的消遣罷了,別擔心。」
「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正經的考慮一下未來?」
Esmeralda聞言,轉頭看她,凝視了讓Jasmine生起自省之心的那麼久,才又輕鬆地笑道:「大鴨子游大條路,小鴨子游小條路,我只是隻髒髒的小鴨子,何必硬擠人家的高速公路?」
Jasmine嘆了口氣:「你得跟我保證,你水面下的蹼忙碌的打著水。」
「是是是。」Esmeralda兩隻腳掌在長裙下像鴨子交替拍打了一會,笑道:「忙得很,只是你看不出來。」


他們在市中心下了車,在街上閒晃觀察地形,轉進老街的巷弄裡時,Jasmine被熟悉的音樂吸引而停下了腳步。
坐在路邊彈著那把巴爾巴特琴的是個三四十歲的男子,穿著橄欖色的長衫,瞇著眼睛沉浸在他虛擬的征途中。巴爾巴特是波斯傳統樂器之一,形狀像剖開的西洋梨。Jasmine在這國家見過它的諸多堂表兄弟姊妹,例如魯特琴、曼多林、烏德琴,甚至連中國的琵琶都有,就是還沒精準的聽見過巴爾巴特。
「是一首流浪的歌呢。」Jasmine喃喃地說。鄉音如鼓捶打她的鄉愁,她悠然乘著歌聲的翅膀,在故鄉無垠的藍天白雲間翱翔。事情總是來得沒有預兆,她竟在這個異國的街角與最美好的回憶重逢,殘忍得讓人不願諦聽。


過了一會,她聽見回頭找她的Esmeralda在她耳邊悄聲說:「好胖的吉他。」
Jasmine不禁莞爾,他們又聽了一段,Esmeralda在男子身旁坐下,抬眉向他微笑打招呼。男子見她抱著吉他,微笑點頭示意,Esmeralda覷了個空,兩人便天衣無縫地合奏起來了。
Jasmine挑的那把吉他音色比巴爾巴特輕盈婉轉,在男子的低音襯托下更顯出它出色的高音,兩把琴的特性就像是同一隻手掌的食指與中指,也像同胞而生的龍鳳胎。
曲調漸漸轉為歡快強烈,兩把琴一唱一和,像莽原上的烈日與狂風,追逐彼此玩著捉迷藏。那些青澀的激情,就像翻飛的風箏,獻上一支華麗多姿的舞蹈後,啪地一聲剪去隱形的生命線,樂聲嘎然而止。
「抱歉!」男子和Esmeralda同時說,然後兩人一起大笑。這把琴斷了複弦當中的一條,發出斷弦撞擊琴面的清脆聲音,也在男子手上留下一道紅色的鞭痕。
Esmeralda指著男子的琴說:「哎呀,看來我們的歌太刺激,你這下可少了一條弦。」
男子擺手笑道:「不要緊,複弦變單弦,一樣是把好琴。」
旁邊早已圍起一群觀眾,他們笑著在男子面前的帽子投入紙鈔或硬幣打賞,Jasmine站在人群中被推擠著,愣愣地看著他們微笑。


http://www.youtube.com/watch?v=t6jlx6jAb-Q<--但這好像是Oud
http://www.youtube.com/watch?v=Ka_SjkBFUXE


到下一個城市後的某天晚上,Esmeralda在旅行車的餐桌旁問:「你喜歡吧,上次在H市聽到的胖吉他,聲音笨笨的跟你很像的那種。」
「什麼笨笨的,什麼胖吉他,那叫巴爾巴特。」Jasmine翻白眼說:「喜歡啊。」
「哦,小巴。」Esmeralda繞進她放雜物的角落,掀開牆壁裝飾用的蓋板,拿出一個布袋,裡面赫然是一把巴爾巴特琴,波斯樣式。她展顏笑道:「送你。」
Jasmine放下手上的餐具瞪大了眼:「你哪來的這傢伙!?你哪來的錢?」她怒道:「你該不會去賣身吧!!??」
Esmeralda拿著琴坐下來調音,笑道:「我在你心目中,只有身體值錢嗎?」她隨手捻來幾段曲子,悠揚曲折的音階有幾分似是而非的中東風味,是那天的街頭賣藝人彈的曲子。
Jasmine怒氣沖沖的繼續追問:「到底哪來的?偷來的?搶來的?」
「嘿,你怎麼這樣懷疑我。」Esmeralda說:「H市的人打賞很大方啊,我只是瞞著你偷存了些私房錢,別生氣。」
「你最好別騙我,我討厭人家說謊。」
Esmeralda拿撥子刷著琴,似乎想來個搖滾的快版:「你說我是不是也能發展第二專長了?哎,沒琴格真讓人困擾,還好我音感好,難不倒我。」
「別別別...天啊你以為這是什麼東西,這種琴不能這麼粗魯的彈啊,省點力,別彈壞了。」Jasmine伸手拿過琴,熟悉的重量壓得她心裡沉甸甸的。
Esmeralda吐舌頭說:「琴就是要彈啊,你點歌,小妹盡量學。」
Jasmine持好琴,把剛才Esmeralda試圖要彈的曲子原原本本的彈了一次。她從小家裡就有不少樂器,鋼琴和小提琴也不缺,就是沒有吉他。她對音樂沒有很大的執著,巴爾巴特是她最愛的一種,忠心的兩個聽眾都離開以後,她就不彈了。
這是一種內心纖細的琴,必須溫柔的對待,在它敦厚的凝重之中,耐心的人能體現精緻的細節。在多年沉澱後再次拾起,Jasmine突然理解了她從前未能領略的美麗與憂傷。那根依舊沒補上的複弦,孤單而未見悽愴地哀鳴,單薄卻更顯嘹亮。
一曲彈盡,Esmeralda說:「你會彈琴?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看我班門弄斧很好笑嗎?」她雙手交叉在胸前質問,卻掩不住臉上的驚喜。
Jasmine伸直手臂把琴退回:「還你。」
「教我教我!不然...陪我練!我想跟你合奏!」
「大師平常都很低調的,不然怎麼叫大師。」
「喂,死傢伙,之前窮到都快被鬼抓去了,你也不幫忙賣個藝。」
「你先好好跟我交代你那個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是怎麼回事,我問你很多次了。」
「哎唷....」Esmeralda又骨碌碌地轉動綠眼珠:「大師很小氣耶。」
「飯都涼了。」Jasmine把琴放在一邊,繼續吃飯,Esmeralda忙道:「好啦跟你說,但真的沒什麼好說的。」
「你說。」
「就是一個青梅竹馬的玩伴,後來離開了。嗯,是女的。」
「馬的你說得太沒誠意了吧。叫什麼名字?第一次見面在噴水池邊?」
「她叫Belle。對啊,她在看書,我的羊吃了幾頁她的書。」
「你們上過床?」
「欸,跳很快耶,你只關心這個嗎?對啦。」
「沒私奔?」
「私奔個頭啦,我又不是你,人家也沒愛我愛得死去活來,還以性命相許勒。她之前很明白的跟我說過,『我不會為你而死』。」
「是喔。那你偷渡過來幹嘛?追她?」
「追屁啦。我跟家人一起偷渡過來,走失了再也找不到,就自立門戶啦,現在你可是我唯一的家人。」
「她人呢?有沒有留什麼東西給你?」
「你知道我們吉普賽人死了以後,遺物怎麼處理嗎?」
「你說。」
「燒掉啊。所以我也沒留她的東西。」
「你是說...?」
「死了啦,在法國就死了,意外。」
「她是吉普賽人?」
「不是。但我不能用我的方式處理她的東西嗎!?」
「喔.....」Jasmine黯然道:「抱歉。」
「都過去了。」
「嗯.........。」


Jasmine真心覺得抱歉,她現在能理解Esmeralda避而不談的原因了。因為同病相憐或一種補償心態,她開始教Esmeralda彈巴爾巴特琴,偶爾也和她合奏,後來臉皮厚了,便乾脆一起上街賣藝。兩人的樂器音色雖搭,歌聲卻天差地遠,與Esmeralda相比,Jasmine的嗓音清亮宛如拋光的法蘭瓷,特殊的合奏組合竟意料之外的受歡迎。之後他們接到咖啡廳或餐廳的小型演出邀約,賺來的錢除了日常花用外,Jasmine都幫她收著。


這段流浪的路程雖不見得驚心動魄,但也令他們看盡人情冷暖,在許多脆弱又無奈的時候,Jasmine覺得自己差點就要和現實妥協,出賣自己的靈魂。她的道德觀和價值觀時時被打破,那些崇高的理想與聖潔的情操固然引人入勝,但後來她發現,能夠生存下去,才是真理。
貧窮的流浪對她來說還是隨時可喊暫停的遊戲,除了憐憫之外,她對Esmeralda多了一些同理心,畢竟這種生活對她來說,原本是永無出期的。


Jasmine二十八歲那年,他們又回到初識的那個州,Esmeralda收回出租的房子又住了回去,平常在法院附近的學校兼課教音樂表演與創作實務,晚上則到一些私人場地做音樂演出,流浪經驗增添了她演出的厚度,她在地下樂團之間已是個響噹噹的人物。Jasmine租了獨立的小房間放電腦,重操舊業迅速累積存款,除了偶爾回小房間探望電腦,平常都過著來無影去無蹤的半流浪生活。


秋天又來了,這幾天她回Esmeralda家借住。Esmeralda最近開學了,家裡堆滿她準備拿來發給學生的教材。整理這些教材對她來說是件困難的差事,Esmeralda並沒有受過專業樂理訓練,大部分的音樂也都只存在心裡,將它們系統化整理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為什麼不能以心傳心就好了!?」她總是這樣抱怨。
Jasmine對她家裡像炸彈攻擊過的凌亂感到煩躁,Esmeralda出門的時候,她便順手整理了起來。Jasmine嘗試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紙張找出規律,依照她的解讀來分類排序,花了一整天,終於收成一疊一疊堆在桌上。然後她在角落看到一個鐵製的糖果小盒,要收集起來回收前,打開看了一眼,發現裡面只有一張照片和一張明信片,兩者皆已泛黃。
照片上是兩個約十二三歲的女孩,一個明顯是Esmeralda,她有黑色的捲髮、靈動調皮的大眼,雙手張開對鏡頭做出誇張的鬼臉。站在旁邊比她矮些的是個白人,淺棕色的頭髮和眼珠,一身淡藍色短裙,雙手輕鬆自然垂在兩側。不知為何,Jasmine覺得她氣定神閒的表情,像驚悚片裡被千年幽靈附身的小女孩。並非是因為她的淺笑陰沉或充滿挑釁,這女孩的氣質很特殊,她好像不站在那兒地站在那兒,不看著鏡頭地看著鏡頭。簡單來說,就是古怪。這肯定就是Esmeralda說的那個Belle了吧。與照片裡已不在人世的女孩對看了一會,Jasmine的後頸竟爬上雞皮疙瘩。
明信片上的圖案是城市街景,背面寫了短短的法文,字跡娟秀,署名是Belle,地址是從這個州寄出到法國的。Jasmine嘆了口氣,正要把盒子蓋上,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
等等,從這裡寄到法國?Esmeralda不是說Belle在法國就死了嗎?Jasmine瞬間燃起怒火,狠狠的又看了那張明信片一眼。她有圖像記憶的天賦,默記下上面的所有資訊後,不動聲色的把鐵盒蓋起來放了回去。


流浪時Esmeralda也一直帶著這個鐵盒嗎?Jasmine一無所知,她自詡光明磊落,從不會去翻找別人不願見光的私物。Esmeralda一定說了謊,這該死的傢伙或許從初識就是謊話連篇,她真的是法國人嗎?她來這裡做什麼?她是妓女嗎?她為何要搭訕我?她真的把我當朋友嗎?Belle還活著嗎?
Esmeralda這天晚歸了,Jasmine竟紮紮實實的在客廳悶坐了一晚。


夜深時,才見Esmeralda回來,她讚嘆完家裡的整齊乾淨之後,劈頭就說:「嘿,Jessie,猜猜我今天遇見誰了?」
「誰啊。」
「你的前女友啊。」
Jasmine想了想,知道她說的是Ariel,便不想回應。馬的我在你家客廳也遇見你前女友了。
Esmeralda兀自說著:「她現在看起來比以前更好吃了。」
「你該不會跟她做了什麼?」
「沒有,只是陪她談談心。她心情好像不太好。」Esmeralda笑道:「我過陣子會有場比較大的表演,你們乾脆一起來吧,我留個位置給你們。」
「她去我就不去。」
「這麼絕?好吧,那我就只約你。」Esmeralda嘻嘻笑著,Jasmine開始覺得她瘋瘋癲癲得可惡。
「我問你,」Jasmine嚴肅的說:「認識這麼多年來,你還有什麼秘密沒告訴我的?」
Esmeralda還是笑著說:「沒有。喔,你是想逼問我今天和Ariel聊了什麼嗎?」
「不是。」Jasmine不高興的站起來:「我走了。」
「咦?生氣了?」Esmeralda去攔她,Jasmine穿好外套,身手靈活地閃過,碰的一聲甩上了門。




QElsa 發表於 2016-1-25 22:46:19

(17-2)


隔天Jasmine默寫下明信片上所有的資訊,拿去問了懂法文的人,明信片上的字句大抵是說,你過得好嗎?我在這裡很好,在未曾開始等待其他人的日子裡,我天天都會期盼你的到來。如果你來了,記得帶上七朵鮮血般的玫瑰花。
「這裡有個錯誤,」翻譯的人說:「我不知道你是要寫七朵還是第七朵,因為你用了複數。」
Jasmine聽完翻譯,更覺得不是滋味。他們顯然有過深刻的什麼,這女人寄來一紙示愛的信箋,Esmeralda竟然還能冷血地視而不見。
她收好行李,就到那個Belle的地址附近去了。


那區離Esmeralda家有一大段距離,但還在一天之內能到達的地方,是個相對單純的學區與住宅區。明信片已經有點污損,她拼湊不出完整的地址,也不確定Belle還沒搬家,只得到處亂晃。她花了三天也沒打聽到像樣的訊息,大膽的猜想Belle如果還活著也還住在這區,也許是當老師,就搜尋了附近所有學校的老師名字,找到幾個名字也叫Belle的,一個一個去埋伏等下課。自覺能掩人耳目,她又蒙上面紗。
篩掉了幾個看起來和照片上實在差太多的,又過了三天,終於讓她看到Belle本人,因為女人的某種第六感,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Belle的長相和小時候沒有太大的變化,她從學校提著一個麻色的袋子走出來,袋子裡硬硬方方的東西應該是一本書,怪不得她渾身都散發著書卷氣。Jasmine仔細打量了被附身的小女孩長大的樣子。這個法國女人的五官很精緻,棕色大眼上棲息著溫馴的新月眉,使她看起來一點脾氣也沒有。她穿著保守的淺藍色長裙和米白色的薄襯衫,在微風中行走時搖曳的姿態更顯得身形瘦削,好像彈個指頭就能把她撂倒。她一邊走路似乎一邊無聲地哼著歌,偶爾和路上遇到的學生打招呼,聲音迷人而溫柔。如今,Belle不但不是死人,還是個美人。


Jasmine沒有輕舉妄動,她觀察並跟蹤了她幾天,卻每次都在轉入街角時跟丟。這天Belle的課很早結束,路上行人稀少,她終於成功跟她回家。
Belle進門後,Jasmine鬼鬼祟祟的上前比對門牌號碼,卻有人從旁邊無聲無息的跳出來,將她雙手反扣在背後,問:「你是誰?」是個女人,技巧極好地讓她動彈不得,但一掙扎就從筋骨傳來椎心的痛。
「你是Belle嗎?我有事找你。」
「我不是。」那人說。
家門打開了,Belle走出來問:「你跟蹤我好幾天了,有什麼事非得要來我家說?」
一山還有一山高,古怪的法國女人旗開得勝,Jasmine不禁笑了出來:「我是Esmeralda的朋友。」
「哦?」Belle挑挑眉,Jasmine看不出她的意思。
「Belle~~啊哈!木蘭!你也在!」街角突然轉出一個金髮女子往他們家走來,拿著提籃和購物袋開心的說:「有空嗎?要不要去一起採買?」
三人看著這個程咬金沒說話,金髮女子也好奇的打量著Jasmine:「我來得不是時候?你們...在練防身術嗎?」
Belle微笑道:「先請進來喝茶吧。」


他們進了門,到鄉村風格的客廳坐下,所有的家具都是溫馨樸實的木製品,完全無法匹配Belle難以定義的溫度。沒錯,Belle不是冷淡的人,但也絕不能說她溫暖。她沒有「溫度」,溫度這種標籤不是給她用的。
Jasmine摘下面紗,剛才扣著她的人是個中國人,丹鳳眼黃皮膚黑長髮,典型的亞洲面孔,她說她叫木蘭。木蘭先道了歉,說是Belle以為自己被跟蹤,請她來幫忙,Jasmine笑笑說自己造成驚擾,該道歉的是她。
金髮女子叫Rapunzel,她一雙晶亮的碧綠眼珠直盯著她瞧,興奮的驚嘆:「哇,你長得好漂亮好有特色,我好想幫你畫張肖像畫!」她發燙的眼神讓Jasmine覺得不很自在,好像自己是什麼奇珍異獸闖出了柵欄。
木蘭話很少,坐在旁邊喝綠茶聽他們說話,Rapunzel和Belle看來互動親密,Jasmine不確定他們的關係,不知該如何謹慎表態,倒是Belle主動開口問:「她要你來找我?」
Jasmine搖頭:「她不知道我來。你們還有連絡?」
Belle說:「沒有,我不知道她人在哪。」
Jasmine想了想,說:「你願意和她見面嗎?」
Belle微笑道:「相遇是一件奇妙的事。當雙方都想見面的時候,見面才有意義。」
Jasmine從她的微笑實在看不出什麼意味來,Rapunzel插嘴說:「你說那個Esmeralda,是什麼樣的人?」
Belle慢條斯理的說:「她是泥塵裡的黃金。」
沒有人接話,Jasmine開始覺得眼前這些人一個比一個還難溝通。Rapunzel笑道:「哎,謝謝,我不是問你。」
Jasmine回答:「吉普賽人,黑捲髮,綠眼珠,老是戴個假的金耳環,愛唱歌愛跳舞,像野火一樣四處亂燒。」
Rapunzel咬著下唇想了想,右拳拍左掌:「喔我的天啊,我好像認識耶!她在哪裡?我好想見她!」她一臉雀躍不像做假,所有人都看向她。
Jasmine問:「你怎麼會認識她?」
Rapunzel笑道:「因為...她是我的前女友啊!」然後她看著在場其他人嚴肅的臉,笑容尷尬地收斂:「咦,不好笑嗎?我差不多...四年前見過她一面,一起唱歌跳舞,超好玩的!」她對Belle挑挑眉:「喔,差不多跟剛認識你同一段時間,我們大四的時候。原來你們認識啊,早知道就問你了。」
Jasmine原本不想主動提起Esmeralda其實在這一帶待過,她怕Belle會追究Esmeralda為何這麼多年來不與她聯繫,沒想卻被Rapunzel一語道破。Belle沒說什麼,只是笑道:「沒去捧場真是可惜。」Jasmine試圖從她臉上讀出一些訊息,但Belle看來只是惋惜沒在那場盛會裡。
Belle問Jasmine:「你也陪她唱歌跳舞嗎?」
Jasmine說:「偶爾會。」
Belle問:「她過得好嗎?」
Jasmine回答:「還不錯。」
「哦,那就好。」Belle微笑回答,似乎沒有其他的問題了。
桌上新沏的待客花茶還熱騰騰的冒煙,他們卻已經把話題說完。就這樣?這什麼情況?Jasmine看著其他兩人,Rapunzel已經抓著一副紙筆在畫她的速寫,木蘭只是對上眼時對她點頭微笑。這三個人和空間的氣氛都詭異到了極點,Jasmine站起來說:「我先告辭,不打擾了。」
「等等!等等啊!再給我一分鐘。」Rapunzel喊著:「你們再多聊些啊。要不,你等等去我家吃晚餐好了!你們都一起來!」
Jasmine說:「你要回家煮飯了?」
Rapunzel繼續畫著:「對啊。你喜歡吃什麼?我都可以變出來。我家很好玩喔!」
Belle還是那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笑道:「都可以啊。」
Jasmine說:「我該說的說完了,謝謝你們的招待和邀約。」於是站了起來。
Rapunzel把那張紙遞給她:「嘿,給你。」
「謝謝。」Jasmine接過一看,忍不住稱讚道:「你真會畫。」Rapunzel下筆簡潔,三兩下就勾勒出她的神韻,畫上人物的表情如墜五里霧中。
Rapunzel嘻嘻笑道:「那可以給我Esmeralda的連絡方式嗎?」
Jasmine想了一下決定不給,便說:「你給我你的,我請她連絡你。」
Rapunzel掏出手機,全不設防的猛點頭:「好啊!你號碼幾號?我打給你。」
Jasmine說謊道:「我沒帶,你告訴我你的號碼。」然後她存在大腦的記憶體裡。


他們三個送她出門,趁另外兩人看著遠處的晚霞讚嘆,Jasmine壓低聲音問Belle:「要我給你她的連絡方式嗎?」
Belle微笑道:「她願意給的時候再給吧。」
Jasmine只得問:「你想和她見面嗎?我幫你約。」
Belle依然淡淡地說:「她想見的時候就會見得著吧。」
Jasmine心裡無力,微微地冒火:「好吧,那我明白的問,我把她約來你家,你見是不見?」
Belle微笑:「見啊。」
「好,給我你的號碼。」
Belle也沒有提防她,隨口就念出來了。這次會面似乎沒對Belle造成任何衝擊,她的聲音從頭到尾都鬆鬆軟軟的,像剛烤好的麵包。




過了幾天,Jasmine租了一輛車去見Esmeralda。「走,我們去兜風。」
「哇!好啊!」Esmeralda不疑有他,馬上跳上車。
在車上,她又給了Esmeralda一次機會,他們閒聊著,Jasmine在裡面插了一句:「你小時候那個玩伴Belle,你和她...的家人還有聯絡嗎?」
「沒有啊,都聯絡不上了。」Esmeralda嘆口氣說:「人都走了,是要聯絡什麼。」
Jasmine心裡冷笑,在中途跟她說要給她一個驚喜,要她把雙眼蒙上。
Esmeralda自己把眼睛蒙好,興奮的問:「哈哈,要跟我求婚嗎?」


到了Belle家,她把Esmeralda用手銬銬在她家院子的金屬柵欄,按下門鈴,然後把Esmeralda眼睛上的布條扯掉。
Esmeralda一睜開眼,就又驚又怒的大罵:「JESSIE!!你怎麼會知道這裡!?放開我!!」她用力拉扯手銬試圖掙脫,金屬敲擊發出清脆的聲音。
Jasmine說:「你知道我討厭人家說謊。」
Esmeralda怒道:「F...k!!!放開我!!!」她見Jasmine不領情,就換上低聲下氣的可憐樣:「我欠她很多錢,別害我啊。」
Jasmine瞇起眼微笑:「欠錢是嗎?我幫你還。」
「她是個殺人魔啊!會把我一吋一寸分屍。」
「哦,那我也想入股,分一塊肉來吃。」
「你不是吃素嗎?...哎唷這不是重點啦!!快點放開我!!對不起啦!回去我好好跟你解釋......」
「我給過你機會了。」


門開了,Belle走出來,先對Jasmine禮貌頷首,然後看著Esmeralda微笑打招呼:「Bonjour, Esme.」
Esmeralda愣愣的看著她,口齒笨拙地說:「Bonjour, .....Belle.」


Jasmine把手銬的鑰匙凌空丟給Belle,Belle的運動神經看似不太行,瞇眼閃了開,等鑰匙掉在地上才蹲下來撿。
「我先走了。」Jasmine向兩人伸手敬禮,開車離去。她從後照鏡看那兩人,還在原地互相凝望對峙著,臉上映著燦爛的夕陽。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25/223805h4eh448q4njnn4hh.jpg

QElsa 發表於 2016-1-27 21:49:46

本帖最後由 QElsa 於 2016-1-27 21:55 編輯

<CH.18>


Jasmine那晚回到自己的小套房,對著螢幕忙到夜深。半夜兩點,她接到視訊邀請,定睛一看,竟是匿名的帳號。
是哪個駭客入侵了她的電腦?她大感驚詫,馬上中止了所有往外送出的封包,在拔掉網路線之前,視訊就自己接通了。
畫面上是Esmeralda驚慌失措的臉,額角還有一道乾掉的血跡,她哭喊著:「Jessie!!快來救我!!」
Jasmine大驚,急問:「發生什麼事!?你在哪裡???」
旁邊有人伸出手,在Esmeralda的嘴裡塞了布條,現在她只能發出悶哼掙扎。Belle出現在畫面上,她的微笑沒有溫度,像塑膠面具:「Jasmine,你好啊。」
Jasmine怒道:「是你!你要什麼?贖金嗎?」
Belle微笑伸手緩緩勾住Esmeralda的脖子,Jasmine發現Esmeralda被麻繩牢牢綑在椅子上,身上多了不少傷痕,絕大多數是鞭傷。Belle竟然真的是殺人魔,Jasmine背上冷汗直冒,她自以為是的抉擇,居然又沒有例外的把災難帶給最親近的人。不要啊老天爺,饒過我吧。
Jasmine吼道:「放開她!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Belle微笑道:「是嗎?拿你的命來換呢?」
Jasmine一咬牙,點頭說:「好。」她看到Esmeralda在螢幕中睜大眼,流著眼淚用力搖頭。
Belle慢悠悠地說:「你好自私呀。」她的手滑過Esmeralda的下巴,繼續說:「你死了乾脆,讓活著的人痛苦,是嗎?」
Jasmine怒道:「不然你想怎樣!」她一邊在鍵盤上敲字,試圖定位對方的IP。
Belle笑道:「別這麼兇,我只是想邀你一起欣賞我的創作,讓我為你以死亡之名賦詩。」
「我不懂詩......」
「究竟是死亡戰勝了愛,還是愛超越了死亡?昨天與你追逐嬉戲的,今天不知身在何方。理想宮殿土崩瓦解,執著追求丟失一切。多災多難人世滄桑,誰知何時花開花謝?展翅翱翔在天國吧!人間本非神鷹的巢穴。」
Jasmine連忙說:「哦,你真有才華。好了,欣賞完你的創作了,能把人放了吧?」
Belle低頭似乎看了另一個螢幕,說:「你在追蹤我嗎?別忙了,你找不到我的。」
Jasmine說:「你別衝動!」
Belle笑開了,回答:「別衝動的人是你。你就好好坐在那,陪我玩個遊戲。」
「什麼遊戲?」Jasmine想了想,提議說:「和數學有關的如何,如果我贏了,你就得聽我的。」
Belle微笑道:「數學?我不怎麼擅長。不如和我玩撲克牌吧。」
「好。」
「我這裡有兩張牌,紅鑽皇后和紅心皇后。」Belle移動了鏡頭,指著桌上蓋著的兩張牌:「你猜哪一張是紅心。」
Jasmine沉吟一會,她覺得Belle會使詐,那兩張牌一定都是紅鑽,不管她猜哪張是紅心,Belle都只會翻她猜的那張出來。她說:「我反過來猜,你左手前面的牌是紅鑽,你把它翻開。」
Belle歪頭笑著,額前幾縷髮絲垂在頰畔。「你好聰明。不,你太聰明了。」她把那張牌翻開,竟是紅心皇后。
Jasmine說:「你一定作弊!」
Belle翻開另一張牌,赫然也是紅心皇后。她呵呵笑道:「紅心皇后是你最好的一張牌啊,但總是這樣,牌都攤在你面前了,你還是沒選中她。」
「................」Jasmine心想,Belle本意是要讓她贏的,或許只是和她鬧著玩,於是溫聲說:「好啦好啦,遊戲玩完了,你還想說什麼嗎?我去找你們吃個宵夜吧?」
Belle看著她微笑,點頭說:「是的,遊戲玩完了。痛苦的人註定該是你,我給你一個痛快的回憶。」她站起來,迅雷不及掩耳的用一條鐵絲勒死了Esmeralda。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27/215427rh9gh5wrj6ljjdmd.jpeg


「不!!!」Jasmine淒聲大喊,人從電腦椅上彈起來,連人帶椅摔到地板上。
噢,剛才不小心趴著睡著了。她搓揉著撞疼的尾椎,抓起也被掃落在地上的手機看,時間是半夜兩點整。她手心還冒著汗,只猶豫了兩秒,就撥出電話給Esmeralda。嘟聲響完也沒人接,她咬咬下唇,改撥給Belle。
響了好一陣子,Belle接了電話,聲音比泡水的麵包還軟:「Jasmine,你好啊。」語調就和夢中一模一樣。
「呃...嗨,抱歉這麼晚打來.....」
「沒關係,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她的回答溫柔體貼,似乎一點都不因半夜的來電而著惱。夢中Belle一臉無害的殘忍行徑浮現腦海,Jasmine打了個冷顫。「Esmeralda在你那嗎?」
「哦,你說身在還是心在呢,靈魂在還是回憶在呢。」Belle淺笑了一聲。
這個回答讓Jasmine全身寒毛倒豎,她著急的說:「Belle,不管你和她之前是怎麼回事,別傷害她,拜託!!!」
「你半夜打來就是想說這個?」Belle笑道:「好,我知道了。」
「她在嗎?」
「物質上的身體在,其他的,我不確定。」
「什麼意思?」Jasmine抓著話筒問:「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不是她,怎麼知道她的心現在在哪呢,說不定在火星上。」
Jasmine心想,火星?你才是火星人吧。「能不能麻煩把手機給她,我要跟她講話。」
在聽到一段疑似賴床被叫醒的法語對談後,Esmeralda睏倦的聲音模糊地傳來:「Jessie...忘記帶鑰匙嗎?」她說完又打了呵欠。
「你活著啊!?太好了。」
「我當然活著啊。」
「她真的是殺人魔嗎?你現在安全嗎?」
Esmeralda愣了一下,放聲大笑,直笑到喘不過氣來才勉強吐出一句:「你擔心啊?擔心的話過來一起吃個宵夜吧。」
「.................」Jasmine哼了一聲:「沒事的話我睡了。」在聽到後續的恥笑前,她立刻掛上了電話。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27/214815n2r0w6w6fur12z11.jpg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27/214227zu5c4gxg7f54n7o7.jpg


Jasmine實在搞不清楚這兩個人是怎麼一回事。下次和他們見面,兩人已像魔鬼氈勾纏在一起,用軟膩的法文和對方說話。他們的相處是旁若無人的,就算走在大街上,依舊沒事就摟腰摸臉,不時還來個舌吻。那個清高淡薄探討見面之哲學意義的端莊閒適的老師,那個抵死不從狗急跳牆拿躲債當藉口的瀟灑熱情的歌者,都到哪去了?
這兩人竟然一起進化成比太陽還刺眼的閃光愛侶。Jasmine這可真的戴起了墨鏡,在墨鏡後她才方便說話時不必禮貌看著他們。
「你們在交往了?」Jasmine分別私下客套地問過這問題,Esmeralda俏皮的說:「你說是怎樣就是怎樣囉。」Belle則是微笑不答,問了半天才說:「她說是怎樣就是怎樣囉。」
Jasmine漸漸不太好意思借住在Esmeralda家裡。Belle時常來,她在廚房掌了權,會準備精緻美味的法國料理,像個女主人一樣招待Jasmine。晚上,兩個主人會在房裡發出一些噪音。
所以她就不怎麼去了。她換了一間大一點的房子好好住下,又回到一個人的日子。她不討厭也不嫉妒Belle,只是覺得被掏空了什麼。
Esmeralda最近很忙,不只是因為Belle,他們不在一起的時候,Esmeralda都在準備她的下一場演出。Jasmine和Belle一起去聽過一次她在酒吧的表演,那時她發現Belle似乎是個音痴。
「我完全不會唱歌。」Belle在席間自己告訴她了:「樂器也是一種都不會。」
Jasmine很驚訝:「完全?但你和Esmeralda....曾經是多年好友吧?」他們或許連一首歌都沒合唱過,不知怎的,Jasmine為他們覺得傷感。
「我會聽,我是稱職的聽眾。」
「你們除了音樂,還有什麼能一起做的?」
Belle只是看著她笑了笑。
http://www.2girl.net/data/attachment/album/201601/27/214811yzdejw22p9ljoe2v.jpg


冬天來了,這晚Jasmine一個人去逛當地一家大型商場。實際上她沒有要買什麼,在視野開闊、燈光明亮的空間裡,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像模特兒一樣走來走去,東挑西揀就怕被流行拋在後頭。Jasmine腳步隨意地漫遊著,對她來說,無論是珠光寶氣的昂貴首飾、剪裁特殊質料舒適的西裝洋裝,都只是高速火車窗外一閃即逝的模糊風景。
她覺得自己如此度日已好些年了,沒什麼值得深眸凝望,也沒什麼值得回頭。她早就故意搞丟火車票,列車卻永遠到不了站。
她逛了一圈又回到一樓人最多的地方,商場附設的電影院招徠許多年輕人,他們三五成群或成雙成對地打鬧,手中拿著大杯可樂和爆米花,她嘴邊不自覺地漾起微笑。她抬頭看了放映時刻表,都是些不熟悉也沒興趣的影片,收回目光正想離開,卻見不遠處也站著一個人,眼神失焦地看著電影預告。預告裡播放的是卡通動畫片,畫面和現在外面的街景一樣,白茫茫的都是雪。


那人手上掛著一件對折的深藍大衣,樣式簡單的連身黑短裙將玲瓏有致的身材恰到好處的展現,寶藍色的高跟鞋支撐起一股自信的氣勢,殷紅長髮柔光滿溢地披散在背上,瀏海側分的角度使她除了幹練外還顯出女人味。那是Ariel,Jasmine的高速心算告訴她,這個小女孩今年21歲了,幾年不見,她幾乎讓人辨識不出當年未成年少女的稚嫩模樣。只是很違和的,她竟站在迪士尼卡通的預告片前,手裡還拿著一個尖鼻子又暴牙的雪人氣球。
「Hey.」Jasmine站到她旁邊跟她打了招呼:「來看電影啊?」
Ariel轉頭見是她,大約驚訝了兩秒,就轉回頭繼續看電影廣告:「好久不見。」
Jasmine指著她手上的雪人氣球:「真開心,還有氣球耶。」Jasmine想起Ariel當年可愛到雪人都融化的樣子,暗自嘲笑自己莫不是真有戀童癖吧。
「你說這個?路人硬塞給我的。」Ariel眉毛也沒抬一下,張開左手讓氣球飛走。
Jasmine目送氣球飛上挑高中庭卡在天花板後,問:「等的人還沒來?」
「干你屁事。」
Jasmine聞言不禁笑了出來。
Ariel沒好氣的問:「笑什麼?」
Jasmine合理猜測,Ariel是一個人來的,而且她正沉溺在不爽的情緒中。「我請你看場電影?」
Ariel看也沒看她:「我不想跟你上床。」
「電影院裡有床嗎?」Jasmine指著Ariel盯著看的預告笑道:「就看這部卡通?馴鹿蠻可愛的。」
「下週才上映,而且我最討厭姊妹亂倫的題材。」
「迪士尼不會真演亂倫吧?」Jasmine抬頭稍微認真的看時刻表:「那看什麼,場次你挑。」
Ariel的視線從預告片螢幕移到時刻表,在三秒內做出決定,軍令一般宣布:「半小時後的恐怖片,我買票你買食物,買完這裡見。」
「好。」Jasmine知道她家境富裕個性固執,懶得跟她爭出錢的問題。Ariel走向售票口排隊,回頭指著一樓對角的餐飲商店說:「我要可樂和中杯甜爆米花,那家的。」
「遵命,公主殿下。」Jasmine單手屈在腰前輕快的行了鞠躬禮,Ariel擠了左邊嘴角,用不以為然的假笑做為回應。


他們準時會合進了放映廳,Ariel不知如何仍在最後關頭搶到正中間的好座位,她一坐下來就從Jasmine手中接過爆米花吃了起來。
在廣告播放的空檔,Jasmine從她自己的食物袋中拿起一個小甜甜圈遞給Ariel:「順便買的。」
Ariel看著它沒接:「草莓內餡灑上巧克力豆的甜甜圈,原來我曾經喜歡過這種東西。」
Jasmine說:「你不吃我要吃了。」但她還是把那個甜甜圈塞進Ariel的爆米花盒裡,Ariel沒說什麼,不久後默默吃了它。


那部電影集結了各種恐怖元素,廉價血漿、吸血鬼、幽靈、噁心畫面、突如其來的巨響等,同場的觀眾驚叫連連,坐在他們旁邊的情侶緊抱在一起,並不時被巨響嚇得在同一拍點用力抖動椅子。Ariel的右手頻率恆定的在爆米花盒進進出出,好像她觀賞的只是什麼平淡的歷史紀錄片。
中場Ariel吃光了爆米花,在她對虛假特效發出冷笑聲後,Jasmine低聲對她說:「想追你的話,一起來看恐怖片肯定是個愚蠢的主意。你是最掃興的觀眾。」
「你也不差。」Ariel說:「專心看電影,不要偷觀察我。」
「我想專心啊,但你一直嚼嚼嚼,吵死了,終於吃完了吧。」Jasmine抽出一張濕紙巾給她擦手。
下半場兩人幾乎都沒動靜了,在一段爆炸畫面的死白強光中,Jasmine眼角看見Ariel怔忡的眼中隱隱泛著淚。


散場後他們走出電影院,外面下著雪。Jasmine說:「謝謝你啊。」
Ariel說:「沒開車吧?我載你回家。」
「小女孩也會開車囉。」
「我22歲了。」
「噢,是22不是21啊,我居然算錯了。」


可愛的小女孩如今開著酒紅色的跑車,Jasmine坐在車上開了句玩笑:「紅跑車啊,看不出來你這麼騷包。」Ariel沒有回答。
到了她家,Jasmine邀她進去坐坐,Ariel沒拒絕。一進門,Ariel啪的開了所有的燈:「新家還是一樣暗。」
Jasmine自己走了進去,以習慣姿勢斜躺在沙發上:「冰箱有飲料和水果,還有一些甜食,你隨意吧,我就不招呼了。」
Ariel拿了兩罐冰紅茶也到沙發上坐下,Jasmine還是斜倚著,只是稍稍收回腳給她多一點空間。
Ariel喝了口紅茶:「還是一個人?」
「嗯哼。」
「反正沒什麼比你的自由可貴。」
「嗯,你今天心情不好?」
「我心情差?所以你決定叫住我,施捨我一個禮物:和你看電影的機會。哦,我好感激。」
「我沒那麼貼心。」
「你今天找我,是因為我看起來一副喪家之犬的樣子,你想聽聽我活得有多挫敗吧?」
「我只是無聊。」
「我最討厭人家騙我。」
Jasmine不知怎麼回答Ariel突然其來的這句,兩人沉默了一會,以為對話已結束時,Ariel又問:「想上我?」
「跟你說了只是無聊,順便找你看個電影...。」
「反正我很好利用吧,使用完了吃乾抹淨就能走人,輕鬆容易無負擔。」
Jasmine不想回應,躺下來看著天花板不理她。
「就是拿來填補寂寞,溫故知新性生活,倒還是個不錯的選擇。」
「Ariel,」Jasmine正色道:「我們當初的事,是你要求的,我認為我並沒有佔你任何便宜。」
「我知道,」Ariel翻了白眼:「你在那邊轟轟烈烈幹大事時,我還在吹彩虹泡泡,你心裡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神位,我這種小嫩咖根本上不了你的神龕。」
「..............」
「你想好好的嘲笑我,在你離開之後,我過得有多糟。」
Jasmine不耐煩地吹了自己的瀏海,用力把後腦勺撞到抱枕堆裡,在耳朵播放腦內音樂。不知忽略了幾句Ariel的話之後,Jasmine聽到她說:「......多棒呢,身上有永遠得不到的女人的紀念品,床上有熱情狂野的性伴侶,反正只要不叫錯名字就天下太平了。」
那個刺青偶爾洗澡時摸到,還是隱隱作痛。Jasmine忍無可忍的坐起來,吼道:「你說夠了沒?不是只有你的傷口撕了會痛,地球也不是繞著你一個人轉,懂嗎?」音量之大,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做好心理準備等Ariel火力全開對她大加撻伐,但Ariel只是愣愣的看著她。Ariel現在的表情讓她打從心裡難受,肯定只是因為她想起Ariel繫著蝴蝶結的小女孩模樣。在她擔心Ariel可能玻璃心碎滿地的時候,Ariel闔上她微啟的唇,吞了口口水,冷冷的說:「我走了。」
「你過來。」Jasmine向她伸出一隻手,Ariel往後退了閃開,放下她原本壓在臀部下的右小腿準備站起來,Jasmine伸長手臂拉住她,兩人一番不成章法的扭打。Ariel的抗拒終於敗在力氣上後,她把Ariel拉進懷裡,用臂彎牢牢地固定住,回到原本舒適的仰躺位置。她自己往外挪了點,Ariel便被塞進她和沙發椅背的空隙間。
Ariel憤怒的呼吸漸漸平緩地吹拂她胸口的衣服,Jasmine不想說什麼感性的話來安慰她,或充當輔導老師介入她的苦惱生活。Ariel顯然也並不想煽情地在她懷裡哭泣,只是無聲地滴落幾滴滾燙的淚,Jasmine也就裝做沒感覺那幾滴淚沾濕自己的前襟。Ariel輕輕移了一下頭的角度,在她胸口找到更舒適的位置,喃喃的說:「我要報復,對不起我的人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除了手指搔過Ariel的腰表示她聽到了以外,Jasmine根本懶得多問。反正依照她對Ariel的理解,不管她說得多信誓旦旦驚世駭俗,最終想出來的都還是很蠢的復仇。
凝固的空間裡只剩下時鐘秒針囃囃作響,Ariel緊攥著Jasmine領口衣服的拳頭慢慢鬆開,最後滑落到沙發外側。在她睡著前,Jasmine聽到她說:「今天是我22歲生日。」Jasmine也一樣沒說生日快樂。




隔天天還沒亮,Ariel就離開了。離開前還會輕手輕腳幫忙蓋上棉被的前一夜情對象,大概也就只有這位千金大小姐了。
Ariel走到門口時,Jasmine無法繼續裝睡,於是開口說:「Khodahafez.」
「什麼?」
「跟你道別。」
Ariel回頭看她一眼沒有回答,輕輕帶上了門。Jasmine才覺得她長大了,仔細一看卻發現還是個小女孩。


室溫下降了,Jasmine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側躺蜷起身體,拉攏肩旁的毛毯,上面彷彿還沾著甜甜的爆米花味道。


QElsa 發表於 2016-1-31 22:56:21

<CH.19>


冬去春來,Jasmine優渥清閒的生活看似自由自在多采多姿,過起來卻索然無味。她偶爾也找一夜情,但那些女人帶來的刺激越來越虛假,她只能旁觀她們欲仙欲死的真摯。
這年雪融得早,枝頭冒出花苞後,她又租了輛車到處遊玩,回城經過Belle原住處附近時,一轉念就打了電話給她,Belle邀請她到家裡吃個飯。
「嗨,有一段時間沒見了,歡迎。」Belle開了門,從她的廚房裡傳來一陣食物的香氣。這天沒有其他客人,兩人對桌而坐,Jasmine發現Belle特地準備了整桌的素菜。
「你好像什麼都有了,我實在不知道要買什麼禮物給你,就買了...七朵玫瑰花。」Jasmine把那束花放在餐桌上,開始覺得尷尬:「我承認我現在後悔了,送花絕不是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只是因為你提過玫瑰。嗯,我不小心讀了你寄給她的明信片,不跟你坦白這種小人的行為,我很難受....」
Belle笑著把花放進花瓶:「謝謝,別在意。你當初一定是不小心讀過什麼,才會來找我的吧。我喜歡玫瑰花,尤其是這種艷紅的野玫瑰。」她回桌旁坐下,說:「你不喜歡玫瑰吧。」
「嗯,我不喜歡。你怎麼知道?Esmeralda告訴你的?」
「我們聊了不少你的事。」
Jasmine喝了一口熱騰騰的南瓜奶油濃湯,甜甜的很順口,就像Belle此刻的笑容。是愛情裡的女人才會有的笑容吧。「我真的很好奇你們是怎麼回事。」
Belle笑道:「你問過我也問過她了,沒歸納出什麼結論嗎?」
Jasmine說:「青梅竹馬重逢後變成情侶,我的理解是這樣,只是不懂你們為何不承認。」
Belle說:「我不想定義關係,也不想定義任何人。你們的定義,也不會干擾我。」
Jasmine著意看了她一眼,她的餐廳燈光和書房一樣明亮,Belle的臉彷彿散發著外星人的光譜。「我還記得明信片上的句子,你介意我問你嗎?」
「你想問什麼?其實我也忘記當初確切寫了什麼。」
「你這麼寫的:『你過得好嗎?我在這裡很好,在未曾開始等待其他人的日子裡,我天天都會期盼你的到來。如果你來了,記得帶上七朵鮮血般的玫瑰花。』」
「哦,我想起來了。如今我可收到你的七朵玫瑰花。」
「Esmeralda送你花了嗎?」
「嗯。不過只有一朵。」
「你天天期盼她到來?」
「如同那個但書:因為我還沒開始等待其他人。但是說期盼,倒也不是多麼殷切的渴望,我不是乾涸的河床,她也不是雨水,她來了固然好,不來也無妨。」
Jasmine想起這兩人同居時令人臉紅心跳的翻雲覆雨聲,夜來花落知多少,想笑又沒好意思笑出來。她說:「現在她的生活瑣事有你幫忙打理,我就放心多了,她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老是丟三落四的闖麻煩,以前三不五時就忘了繳水電費帶鑰匙,常來找我蹭飯借洗衣機。」
Belle聞言笑道:「噢,這可真不是我認識的她。」
「什麼意思?」
「她難以忍受別人的協助,她會曲解成施捨,你知道,她那人很倔強,又有點彆扭。」
「倔強?彆扭?」Jasmine略睜大眼:「你是說Esmeralda?」那個頭兩次見面就厚著臉皮要她請吃飯的Esmeralda?
Belle看了她幾秒,微笑道:「抱歉,我發現我們可能站在不同的方位看同一座山,我無法再描述更多這裡的景色了。但我相信,你對她而言一定是很特別的存在。」
接下來的對話,Jasmine再也問不出更多的訊息。從Belle家離開後,她又悶了一晚。




幾天後,挑了個溫暖的傍晚,她到Esmeralda家去了一趟,按下門鈴時,Esmeralda剛好在門邊,馬上就開了門。
她走進去,家裡的布置還是和當年一樣:阿富汗燈飾與波斯地毯,只是燈光調亮許多,因為Belle到哪都可能要看書。
現在她不用再幫忙採買雜貨了,Belle填上這個缺,廚房很自然的出現很多「新的」食材。對Jasmine來說是新的,對Esmeralda來說或許是夢裡尋它千百度的家鄉味。Esmeralda的生日,也不用費心幫她慶祝了。忘記繳水電費等等的蠢事再發生時,或許都是Belle去收拾善後,Jasmine只知道她終於不用再接到這種麻煩的電話了。
她本來是這樣想的,如今她有了新的解讀。
「Belle今天沒來啊?」
「沒,她看我看膩了,改天再來。」Esmeralda嘻嘻笑道。
「你們過得都還好嗎?」
「很好呀,我會跟她轉達你的關心,下次一起出去玩吧。」Esmeralda笑著,看來Belle沒跟她說前幾天和Jasmine的飯局。「你什麼時候會想來聽我表演,我幫你留最近的位置,搖滾區。」
「再說吧。多近?」
「流汗會濺到你那麼近。」
Jasmine看著她背後的客廳空間,近來Esmeralda慢慢又補了四把吉他,各有各的特色,現在五把吉他都不在,只留了五個空腳架,和她沒帶走的巴爾巴特。Jasmine發現當初她送的那把吉他,果然只是自己私心喜愛的款式,只因為它的音色和巴爾巴特最相襯。Jasmine說:「有時候我覺得台上的你和台下的你,是兩個人。」不只是台上台下,她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瞭解Esmeralda。她想起Esmeralda在R教堂中唱的安魂曲「拯救我」,重新審視他們認識以來所有的互動。一直以來,她隱約認為自己是施捨的一方,然而此刻她突然明白,竟是這個裝瘋賣傻的吉普賽人,給了她最體貼的救贖,體貼到她沒有察覺Esmeralda需要她的程度,遠不及她需要Esmeralda。
繞了一圈,Jasmine發現自己依然是個自私又粗心的人,她用自以為是的投影,把Esmeralda硬生生的塞進她的框架。如今她稍微能理解Belle難以捉摸的言談,正是因為Belle不去對Esmeralda和他們的關係多做定義,他們才能見到完整的對方。
「當然得分人前人後啊。」Esmeralda笑道:「我才不會穿著睡衣上台呢。」她抓著身上的睡衣說。
Jasmine聞言微笑,五味雜陳。Esmeralda極富舞台魅力,她的演出詼諧而深沉,就像她愛的歐洲黑色幽默片。然而在她歌聲悲傷的無底洞墜下後,總以溫暖的基調做底,在軟網中反彈時,間或讓人閃爍晶瑩的淚光。這些Jasmine不打算告訴她了,很多人會提供更專業的藝術評論,她現在想起Esmeralda第一次在她家抱著破吉他玩耍的曲調,那時她就坐在所謂的搖滾區,不過,台上就是台下,聽眾也只有她一個人。不知怎的,此刻她突然變得感性懷舊而善妒,她霸佔著專屬的沙發,看著坐在地毯上的小歌手。她欣慰那些為小歌手喝采的人,從不能坐上這個舊沙發的VIP座位。
「你們兩個都不怕冷,暖氣幾乎不開的。」Jasmine的外套還捨不得脫下來,然後她想起這沙發也不能算什麼VIP,Belle會和Esemralda平等共享它,不像她倨傲又跋扈,總是一人霸占當貴妃椅用。
「冷一點精神好。」Esmeralda幫她倒了一杯熱紅茶。
「你要不要來坐沙發?」
Esmeralda聞言,用奇異的眼神看著她:「幹嘛?」
「沒幹嘛。這是你家沙發不是嗎?該還給你。還有,你其實不喜歡喝紅茶吧?」
「我喜歡啊。哎,我們之間何必分什麼還你還我...太見外了吧!」
「這張名片你收著。」Jasmine把一張名片放在茶几上,Esmeralda拿過去看:「律師?怎麼了?」
「以後如果找不到我,有重要的事可以找他。」
「我找律師幹嘛啊。」
「還有這個,Rapunzel的電話,但我想你可能已經有了。」Jasmine又把一張紙條放在桌上。
「喔,我跟他們見過幾次面啦!她一直問你何時才要去她家玩,她會煮素食。」
「不用麻煩了。」
「她們人都很好,你該認識一下的。下次吧!一起去。」
「不錯啊,你好好珍惜。」
「還有,你那把琴要不要拿回去玩?放我這很久囉。」Esmeralda指著牆角的巴爾巴特,細心擦整得一塵不染,弦也補上了。Jasmine心想,這把琴跟著Esmeralda,肯定比跟著她還能過上好日子。
「放你這吧,我一個人沒心情彈。」Jasmine站起來喝了一口紅茶,說:「紅茶泡得太久,就苦了。」她拉上外套拉鍊。
「欸,你又要走了?」
「嗯。」
「等等啊,太快了吧。」Esmeralda站起來攔她,手機卻正好在這時響起。「噢是工作人員,我得接個電話...你等等...喂,你好...哎呀抱歉,我這裡有點事要處理...」
Jasmine看著講電話的她,給她一個微笑,伸出手緩緩地摸了她的臉頰。
這張臉,還是不上妝的時候最美。突然間她覺得,這張臉和她在鏡中看到的自己,還真有幾分神似。




Ariel說的沒錯,吊橋上的視野極好,夕陽西下,就算只能看到初上的華燈,Jasmine也不懷疑那些前幾個世紀建好的老城在白天的景致有多美。可惜就是風大了些。
Jasmine坐在吊橋高處的桁架上,獨享這個私人景點。她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個不停,像她冷得不由自主發抖的腳,在手機沒電前,她接了起來。
「Jessie!!你人在哪??」
「我在一個能看到你的地方,這裡的風景真美。」
「風聲好大!你...你跟我說,那裡有什麼???」
「你知道嗎,這座城市睡了一條黑色的蟒蛇,牠的鱗片晚上會發光。」
「噢我的天啊,別讓我猜啞謎啊,你知道我是個笨蛋。」
「這是一條懷舊的蛇,牠守護著一百多年前的巢穴。」
「巢穴在哪裡?蛇在哪裡?」
「我那天夢見你和Belle了,她吟了一首詩。」
「哦?我去找你,你背給我聽...」
「你覺得我會飛嗎?我覺得我是一隻神鷹。」
「Jessie...那都是天方夜譚啊,什麼神燈什麼會飛的魔毯,沒有這種東西的...」
「波斯公主懶得說故事了。」她掛上電話,順手讓手機滑落,過了很久才隱約看到它掉在遙遠的河面,濺起微弱的水花。


頁: 1 2 3 4 5 [6] 7
查看完整版本: Secret(18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