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短篇已完結］

秋山羽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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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就要死了。」

沒有情感的聲調，搭配她彎起的甜美嘴角，非常不和諧。

這句話讓我的手微微震了一下，原本計算好的兩公分髮尾被我多剪去了０.５公分。

我輕嘆，在這行做了那麼多年，閱人無數，有的第一天見面，有的是多年的常客；而這位，我們才見面不過五分鐘，一開始還以為她透露出的開朗氣息，能讓我在下班前留下愉快的暢談，這個展開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在腦袋中翻找，那本存有以往和客人聊天消磨時間的筆記，此刻卻派不上任何用場，這不只是單純討論時事八卦的談話，放棄那些客套的對白，我只思考了兩秒鐘，決定拋棄所有顧忌，儘管我才第一次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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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起來不像是將死之人，為什麼這樣說？」
, q; R$ e" m) A' T& |沒有望向鏡中的她，我重新抓了她烏黑的髮絲，小心翼翼地，因為這是難得一見亮麗的秀髮，不想隨隨便便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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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p+ \6 ~' _2 q, D4 X- U「因為......」
感覺是刻意的，她放慢了聲調。我依然專注在手上柔順髮絲，想要假裝鎮定，深怕她下一句話又打亂了我的步調，但我的心跳還是不爭氣在胸前躁動。

$ i$ L2 |2 C$ H. M7 p! M% i5 b6 Q' w「我愛的人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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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什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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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闔上眼，稍微垂下拿剪刀的手。

這不就是很簡單的問題嗎？應該說，人人都會遭遇到的問題，這不就是單純的愛情而已嗎？我想我可以應付。

「孩子......」看著她稚嫩的臉蛋，我先猜測她比我年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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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4 \  K/ F( C' d0 X. H% a見她沒有反駁，我接著話：「妳還年輕。」我猶豫了一會，「勸人的廢話我就不多說了，只問妳，值得嗎？」

她還是淺淺的笑。
「我的一生，因他而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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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4 w3 e) `( {) [) y6 s我又輕嘆。然後睜開一隻眼，挑眉，語氣稍帶不屑：「妳是愛他，還是想佔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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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都這樣魯莽嗎？身為後輩，我應該......

/ M: P0 x% z! p+ b/ E; ?, t9 s「哈哈哈！哈哈哈哈！」

5 T1 K) G. }# H% _: C像夏日的風鈴，清脆響亮。
她的笑聲打斷我的思緒，我傻楞的雙眼看向鏡中的她。

她笑了好久、好久，這也是我第一次注視鏡中的人那麼久。
就像她稍早踏入店門的模樣，感覺有一陣溫暖的風，隨著她，徐過心房。
當下就被那個身影吸引了目光，平易近人的笑顏，大方的舉止，現在，多了開朗豪邁的笑聲，都成為了彌漫在我身邊的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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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 Y) C* d  C+ }# O; k( s是因為很久沒遇到這麼有趣的人了嗎？我感到很興奮，胸前的跳動越來越激烈。

當整個店內的焦點都聚集時，她終於停下笑聲，用手勾去眼角的淚珠，這個舉動，從鏡中我看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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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n+ D0 X1 ~; q1 T+ r「抱歉抱歉，失禮了，但實在太好笑了......呵呵呵。」
4 s  P# ^1 o$ |她抬起手，手臂遮掩她眼下的表情，但她眼角的笑意盎然，毫不掩飾內心的欣喜。

5 P7 H5 R+ E+ R( x" B  v7 X, b雖然不太懂她的笑點何在，我也省略去思考，因為她下一秒應該會給我解答。

3 z8 `' O5 j% J( d3 q$ j我的目光始終移不開，鏡中的她，就在我身前，明明近在咫尺，卻感到有種隔閡，一瞬間，我竟想要更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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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在意，請繼續妳的動作。」
突然她收斂了笑容，但嘴角還是微微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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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奇怪，話題就這樣終止了嗎？

% k& k( v1 L) F; x- I「怎麼了嗎？」見我絲毫沒有動靜，她關心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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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Y9 o( |' @7 B# \8 w: o+ j我搖搖頭，將視線轉回她的髮絲，舉起手繼續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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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b3 u! y/ X  c& I0 s6 X6 N( Y接下來，我完全無法安心的進行手上的工作，好在意，好在意她的反應，是在取笑我嗎？
不，應該不是，因為那個笑容，好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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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停下手邊的動作。

& ^6 p3 H$ B* G& D  V「嗯？」她輕輕晃了頭，笑意又漫延到眼角。

6 Q$ P2 e) k$ w4 Y「請問......我剛剛說了什麼好笑的話？讓妳......」我腦中閃過『花枝亂顫』這四個字，但我決定結束我的發言。

似乎是感到我沒把話說完，她等了一會才開口：「也不是妳說了什麼笑話，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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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斷句怎麼回事？將視線轉到鏡中的她，此刻她正彎著極其曖昧的弧度盯著我，突然心一驚。

3 H: z/ J* E6 T7 f她是故意的？
- f5 E" @8 l3 C: R) w/ ?. D怎麼回事，從剛剛開始，她的一舉一動都撥弄我的心弦，明明只是毫無意義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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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凝神地瞅著她張開的口，我嚥了一下口水，「只是覺得妳的表情很有趣。」

我一愣，她又接著說：「明明口氣是那麼不屑，表情卻是很令人在意呢，吶，妳覺得我會回妳什麼答案？愛他，還是佔有他。」

面對她笑盈盈的模樣，總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絕對不單純，所以我深思了一段時間，而她也很有默契的沒有催促。
不簡單，這個女孩，真的不簡單，所以我也不能漏氣，不想被她看貶，我希望能讓她露出驚豔的表情，只因為我想看。
「我猜，」毫不避諱的盯著鏡中的她，她的眼，閃爍期待。「這兩個都不是答案。」
1 i* D* |+ ?& V6 ]. L$ M4 m) m/ t  h她頰上的笑窩更深、更燦爛。
「賓果！」
我也附和她的笑容，兀自把心裡得出的答案告訴她：「你們曾經相愛，但是妳忘了佔有他，」此刻我心情愉悅，輕快的動作修去她的秀髮，沒有看見她的表情，「而現在妳已經失去他，也......」
『無法再佔有他。』
「夠了。」
我語未落，卻被一種冷峻的聲調阻止，我循著聲音望去，不是別人，是坐在我身前的，前一秒臉上還綻放俏麗笑顏的女孩。
可現在鏡中的她，炯神的眼不再，此刻散發灰藍沉鬱的氣息，有種寒風刺骨，是種不自然的淒涼。
- ^7 C( r* H5 h6 b6 q; n$ H' p「對不起。」感覺從心生冷，指頭都凍僵了。

接下來我們很久都沒有對話，我的肢體很僵硬，可能是冷氣太強了。
這只是說服自己的謊話。
* ?- `& ~) F5 C" s" |我惹她不開心了，不敢再看鏡中的她。
好想趕快脫離這種沉重的氣氛，但是我的手腳不聽使喚，無法俐落的完成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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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他的婚禮。」沒有情緒的聲調。
我怯怯的瞥了一眼鏡中的她，她微低著頭，嘴角似乎彎著。
我沒有說話，只怕又惹她不開心。
2 y' w8 F" \! {「我會去參加，因為，我很想看她穿婚紗的樣子。」
9 Z0 K6 W1 Y" r7 I怎麼又是這種違和感？總覺得有甚麼不對勁......
* W+ z& v) T+ l, O! j$ H婚禮......婚紗、婚紗？！
我詫異的抬起頭，直愣愣的盯著她黯淡的瞳仁，她也正看著我。

% }' ]& l: @+ I+ D. H- o. I感覺到有些失禮，我不負責任的應了應。「呃，嗯。」
9 v, ^* A6 e! B! L. X* q0 |「那是我夢寐以求的，看著她穿上婚紗，和我步入禮堂......」
婚紗......女生？所以她曾經的情人，要結婚的那個人，是女的啊？
兩個女生步入禮堂，那就是兩個人穿著婚紗囉？
3 T) a9 H8 a( i; G. d; r3 D* c2 L婚紗啊......
接下來的想像，讓我臉上一陣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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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8 `7 Q「妳在想什麼？」
! K5 R  \' I2 H4 I- \  w1 A聽見她的喊話，我一怔，用力搖搖頭：「沒、沒事。」
5 U4 C1 A- [  a, o& J; L! ]. z「呵呵，妳的臉好紅呢。」
又是一愣，我看向鏡中的自己，彷彿彩霞渲染，緋紅蓋在我的臉頰上。
& N7 |9 O/ ~7 W9 U4 p0 ^; ~該死。
「不要這麼小氣嘛，我都和妳分享這麼多了，妳也告訴我吧？」
用著調皮的語氣，她在誘惑我坦承，小惡魔魅惑的笑魘。
無法拒絕，面對她，我是這麼毫無防備。
「剛剛......」
) W: r# {: j8 _" U「什麼？大聲一點？」
深呼吸。
* L. v: B$ H3 |# @9 }) e. I" ~「剛剛，我在想妳穿婚紗的樣子。」

誰快來殺了我吧，在心裡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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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靜，寂靜。
  ]2 o. M- o9 X* o& ?4 y( y許久都沒有回應，我在心裡懊惱，果然被討厭了吧？
  o4 R6 B& {5 C; Z/ v度過煎熬的幾分鐘後，我完成了她要求的髮型，
9 p) c; T$ x. g, i; R4 Q什麼互動都沒有，我也不再直視她的面容，直到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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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7 E# f" c: V6 V* ]倚在櫃台前，我皺著眉揉著太陽穴。
& G3 e7 ?1 N- n: h  K5 M今天一度想請假，昨晚回家之後，失眠的很嚴重，所以精神很差，就好像病了，但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只是，滿腦子都是她的笑容。
( [2 x' ^* B( \7 X& n啊，都出現幻覺了，她彷彿正站在我眼前。
; C5 ?, ^9 k9 ^! L4 E: q咦？
0 P1 {0 F  b- g) u2 [( L/ F3 g1 i" h「歡、歡迎光臨！」不是幻覺？！
她笑容可掬，跟昨天的不太一樣，面容更為粉嫩，今天化了妝嗎？
淺淺的紅暈很適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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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P$ {" f% e) u! u她沒有說話，只是盈盈笑著，我只好問：「嗯......昨天剪的不滿意嗎？今天算妳免費，修飾到妳滿意好嗎？」
稍微收起笑容，微微嘟起嘴，那表情好可愛。
她疑惑的問：「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w7 Y" V  K! {9 j9 q- C我也疑惑了，不會認錯啊？這個髮型是我親手設計的，怎麼可能會錯？
9 j- g! S- V2 n& u0 }* ~不對，我怎麼可能會認錯她？讓我悸動一整天、失眠一整晚的女孩。
只好試探的問：「這樣啊，抱歉，昨天有個客人和妳很像，只是......她今天去參加愛人的婚禮了。」
「呵呵，」風鈴又響起了？「妳可能看見某朵凋零的花，但我可是新鮮剛萌芽的花苞哦。」
% }0 f7 G2 _8 \$ [0 r6 M她輕輕眨眼，而看呆的我，不發一語。
4 p8 S& N3 e, O6 v# u% ]: R1 b見我沒回應，她又補充：「記得嗎？昨日的我，今天已經死了。」
6 E  Y$ U3 P# F* q, {4 l8 B「比起今日穿婚紗的她，更令我在意的是，希望看見我穿婚紗的人。」
嫣然一笑。
  r+ O" {. B2 U5 b" w$ g沒錯，今天我們是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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