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電子邀請卡網站大當機所以找不到朋友年終party的地址,跟另一個朋友各自回家後的我心裡有著一絲慶幸與輕鬆,嘿,2008年就要結束了,這麼奇特又叫人焦躁不安的一年,也許未來世界史都會記載著的一個時代結束、但人們卻不知道自己正在見證歷史的奇幻的一年,這樣一年的最後一天,我只想留給自己,用一個安靜的晚上為這紛擾不安的一年留下一個相對平靜的結束。
2008,在美國求學的第五年
2008年的初始幾個月,就像過去的數年一樣,平凡無奇地幾乎讓人要很用力地想才能勉強想出幾件特別的事,我跟前女友感情持續地起起伏伏好好壞壞,她要在農曆春節期間拜訪我,但我們的感情冰冷起來時讓她甚至懷疑自己的來訪究竟受不受歡迎。
美國報紙開始出現若干次級房貸新聞,但沒有多少人認真以對,用大量消費刺激經濟也是凱因斯主義的信條之一,對此美國人一直深信不疑,就算三大赤字早讓美國債臺高築也無人以為意。
二月,前女友來訪,我們再度如膠似漆、山盟海誓
三月,美國房貸危機擴大,聯準會開始準備降息,台灣股市跟著時漲時跌,我跟她開始因為如何投資我的積蓄在股票與基金上大吵,幾次嚴重的吵架後我決定放手不管,由她全權處理,因為我隱約感覺在吵下去人性也許會變得太醜惡。
四月,關於房貸危機的新聞越來越多,但沒有人相信這會造成真正的經濟災難,台灣充斥著政權轉移與對中國開放經貿與投資會使台灣股市上萬點的熱情信心,美國人繼續大肆消費,但油價與物價隨著經濟隱藏的不安、新興國家的崛起,以及投機客的炒作開始漫無節制地上揚。
前女友繼續告訴我他深信不疑的理專學弟告訴她只要一有低點就應該趕快買基金與股票,因為之後一定還會漲回來。另外,她開始因為工作分配跟同事失和、爭鬥不休,家裡出現許多糾紛而奶奶最後以上吊自殺抗議告終。在這許多波折中,我以為我會是、也是能給她安慰與穩定力量的人,我試著說一些溫暖與支持的話,然而她在意與堅持的,一直都是她沒有錯、她的父母沒有錯,她都是對的,以及我不能鼓勵與支持她對這些敵人的怨懟與恨意代表我聽不懂也不理解她的話,而自此,她開始不大願意跟我說話,我們確實也開始無話可說。
五月底,因為為了持續練習英文參加了七八個月的Bible study朋友邀請我一起去一個風景不錯的地方參加一個為期一週的營隊,心裡不是很願意,但又不好意思拒絕朋友的我七扣八扣決定只去三天,三天的營隊裡只對食物與風景有感覺的我被邀請參加最後一天的受洗,很是疑慮的我於是依照他們的建議在睡前向上天禱告,而我祈禱的,則是關於感情的未來。
那天夜裡我做了一個痛澈心扉的夢,夢裡她以最不堪、最踐踏人自尊的手段背叛了我,我從夢裡一直無法停止哭泣直到夢醒,無法理解為什麼我會做這樣一個甚至要比真實還要殘酷好幾倍的夢。
離開營隊後的三個星期,我要進行論文計畫口試的前四星期,她開始讓我找不到她,開始不接我的電話,開始使用惡毒冷酷且不耐煩的言詞逼我分手。直到一個人撐完考試後我提起勇氣再問了她一次,她才終於願意承認她想也已經跟她一個男同事在一起。
七月八月,油價上漲到歷史最高,經濟利空消息開始像日常新聞一樣無所間斷,中下階級家庭因為油費而必須縮減生活開支,人心對未來開始惶惶不安。
而我,在德州的酷暑與愛情殘酷的黑暗中似乎找不到相信自己可以脫離痛苦與陰暗的希望,朋友們則是用最直接不假修飾的溫暖與支持試著幫助我,因此,在悲觀與絕望中意外地體認到友誼可以到達的無私程度以及慷慨。
也許是基於道義或情感,朋友們告訴我,她終將後悔失去了一個很好的人。
然而,對我來說,就算她未來有所悔恨,我終不需她的悔恨來證明自己,一個已經不在意的人的悔恨也許比一個陌生旁人的悔恨要來得更無關輕重。
八月九月,美國金融業與經濟已證實無法置身房貸危機之外,世界股市以驚人速度下跌,跌勢之凶猛,無人可預料,也無人來得及抽身逃跑,人心在驚慌中強自鎮定。
八月九月,一段網路戀情因為個性因素難以為繼,但summer的存在與溫暖在這段時間讓情感從重創中獲得緊急救助(bailout).
九月認識安小貝,好像也剛從感情中被襲擊,每天不睡覺的人。
我每天繼續著效率很差、似有若無的讀書進度,以及同樣沒什麼效率也沒什麼目的地跟安小貝漫談。安小貝的情感狀況好像越來越糟終至分手,這次變成我是給予緊急救助者,但投注的救援品是笑話。
九月底忘了什麼原因我們終於通了電話,十月初在一通睡前的電話中我們正式在一起,一切彷彿很自然,沒有尷尬也沒有疑慮。
十月十一月,美國經濟正式宣告進入衰退,但在經濟的黑暗中,政治接手變成所有人希望所寄。
十月十一月,美國持續輸出經濟衰退,世界各國的股市跌幅甚至大幅超過經濟危機的起源地。各國央行展開降息競賽,為了支撐股市與消費市場,不參與投機投資行為的銀行儲蓄戶因為低利率被殘酷地丟入一個沒有人看的到未來的投資市場,必須與所有人一起沈淪。
十月十一月,跟安小貝在每天的對話與相處中開始越來越熟悉彼此,但熟悉的方式之一也包括吵架
十二月,人心從擔憂變成理解與忍耐,大家準備含水過冬,但新聞片段裡,被趕出查封房子的家庭、小孩,抱頭痛哭的景象讓憂慮轉變成傷痛。隔壁街道每逢傍晚長長的等待領取補給品的隊伍,也讓人開始茫茫難以置信置身於美國夢之中。
十二月,有時在吵架的無力與疑慮中暈眩,但仍繼續往愛情的方向前進。
十二月底,越來越深刻感覺安小貝的柔情、體貼、善良以及我們對這段情感的真心與付出。久違了的對愛人的憐惜、想要對方真正幸福快樂的感覺又再出現,所有這些指標均指涉向愛情這件事。
十二月31日,接到小貝的電話,讓還在床上賴床的我在電話裡聽著時斷時續、從故鄉台灣傳來的興奮的新年倒數,心裡洋溢著愛情的溫暖。
十二月31日,收到朋友從台灣寄來的賀卡,她說她從剛過世不到一個半月的母親書桌抽屜中找到這張卡片,而她相信她媽媽會很高興這張卡片是寄給我,一個她疼愛有加的晚輩。卡片是一個口足畫家畫的,有六個可愛素樸的雪人,在一片藍白相映的雪地之中,卡片裡寫著紙短情長。
十二月31日,剛畢業回到巴西的同學在skype上告訴我,他很想念美國,回到巴西像fish out of water,他說,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屬於哪裡。
在煙火聲中,我的日誌也逐漸告一段落。
2008,很多故事被終結,一些潛藏了很久的問題終於爆發,一個霸權衰亡的起點,人們與社會還來不及思考與反省下一步該怎麼做,只能急著瘋狂用盡一切資源般地先求問題與惡夢不再擴大,2008,在世界的危機中看到人的脆弱與無助,美國式個人主義經濟--個人就是一切、個人戰勝一切的經濟自由神話終告幻夢一場,但個人奇蹟的美夢卻成功移轉到歐巴馬的政治神話上。
2008,不知道是在神諭還是在個人感應的幻夢裡預見了一段愛情的消逝
在愛情的消逝裡感受了人世與人性的無常與友誼的無私
在寒冷的嚴冬中重拾愛情並再度領略真情的珍貴
在2008,很多事不明白,很多事溢出人智慧能力的判斷,但很多事我看見了也感覺了,包括世界、包括自己的生命。
這是一個不會被遺忘也不會被忽視的一年,因為我們見證的,是一去不回的歷史,一個時代以及一個關於美國夢想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