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郎是隻純白色的貓，與她貓與眾不同的是背上那塊黑色的蔓延。一郎微瞇起眼睛，像是說：這是我的西裝外套。



你問，一郎是波斯貓嗎？不，一郎是米克斯，那麼一隻獨一無二的瀟灑。



你常常把一郎叫成一朗，一郎只會瞇著高傲的眼睛想著你在喊座上的任何一隻貓。什麼座上？喔不，一郎是深夜咖啡館裡的貓老闆，至於店名，一郎說還在思索。你什麼不知道，怎麼在這裡打混？



一郎一隻貓，獨自煮著咖啡，聞著致命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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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郎今天也早起開店，但所有的貓都還在睡夢之中。

看了外頭的好天氣，伸展了柔軟的身軀。用了吸了好大一口的空氣，整個胸膛都脹了起來。



貓咪們不能喝咖啡，但一郎與眾不同，非常喜歡咖啡。同時，他也是個強韌的科學家，如何將咖啡裡頭，對貓咪們有危險得因子去除，是他在咖啡館裡的重要任務之一。雖然，目前仍在實驗階段，但還是每日煮著咖啡，吸取著致命的香氣。



一郎非常熱愛人類，曾經一度地以為自己是人類。優雅吃著下午茶，是他從小的夢想。



今天也元氣十足，去市場採買，他打算買一斤的雞肉和牛肉，當作今天的當日料理。初期，咖啡館還是只有小貓大隊來光顧阿。



市場裡人好少，大約是因為都市人都不愛早起吧。一郎輕輕地從鼻孔裡噴氣，表示不贊同。他偷偷地運出了所需的食材，這很簡單，因為他有自己的管道。只是結帳就比較困難了，他必須先將商標撕下，等店員去捕貨時，在悄悄刷好條碼，然後趁丟了相等的錢到櫃台邊。這個就要花比較大的功夫，可是今天的店員似乎比較恍神，這些動作都相當輕易完成。



這家市場，從一郎還是小小貓的時候就常常光顧了。市場的老闆是個很溫和的胖子，總是對一郎很關懷。對人充滿信心，所以直到現在都沒有安裝閉路攝影機，不然一郎矯健的身影被拍到，馬上就上頭條新聞了。



一郎偷偷搭著公車回到了店裡。這一天太陽好大，可是他沒有懶洋洋。



把雞胸肉和牛肉燙過，然後再細心地撕開，放在小碟子裡，準備乾淨的水，等待客人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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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個下午，店外鬧哄哄地，一大群小孩子們嬉鬧著。精力過剩的人形蟬，一郎受不了地想著。



　　有一個小孩輕輕地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短短的頭髮，濃濃的眉毛，看起來很討喜。可惜，一郎非常討厭人形蟬和髒兮兮小鬼頭。所以他好看的貓臉，瞬間皺成一團，準備要嚇唬這個小小孩。



　　「你喜歡馬鈴薯嗎？馬鈴薯沙拉。」小小孩臉上是非常認真的神情，好像全世界就只有這個問題最重要。他的口吻裡，有著非知道不可的堅決，很難想像一個小小孩為什麼要那麼執著，知道這個問題。



　　「嗯……可能喜歡吧，比起昨天晚上的水煮雞肉。」一郎困窘地想著這個問題，好像很重要的問題。然後在腦袋裡拼命轉著昨天水煮雞肉的口感，和許久沒吃的馬鈴薯鬆鬆軟軟的口感。一郎想在這個不算重要的問題裡打轉的自己，忽然離這個世界和這些事情變得好遙遠，外頭火熱的太陽忽然也變得不那麼令他昏厥了。

　　「恩，那就太好了，我也很喜歡。」小小孩像是鬆了一大口氣般地吐出這些話，然後表情也變得非常的柔和像隻小貓。一郎對人形蟬和小鬼頭所設的堅硬的內心的那道門非常細緻地，被敲開了一咪咪。



　　小小孩不再說話，只是盯著一郎笑。一郎臉微微一紅，轉頭繼續做自己的事。不自覺地刷洗著馬鈴薯，今天的今日料理確定是馬鈴薯沙拉與馬鈴薯清湯了。這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地。



　　小小孩坐在吧台上，看著一郎勤快的模樣，偷偷地想怎麼會有貓咪這麼厲害。偷偷地好崇拜好喜歡這隻貓咪唷，懷著這樣的心情在電風扇的微風吹拂之下，睡著了。短短地瀏海輕輕地飛舞起來，臉頰紅通通地，也許做了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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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郎正在等水滾滾地沸騰起來，等著料理豬肝和雞肉。最近店裡來了很多小貓，需要很多的蛋白質才能好好成長。喔，對了。這大概對人類的小孩也有相等功效吧，那個眼睛無比清澈的小小孩。想著想著，水滾開了。等會，要細細切開燙過的豬肝和雞肉才行，正在發育的小小貓們，可學不會客氣地進食。



　　叮咚，門打開了。其實店門口並沒有放上風鈴之類的擺設，這聲叮咚，是敏銳的一郎心裡發出的聲音，一郎擁有強而有力的敏銳度，已經十二點半了，有為小客人應該到達了。小小孩走了進來，發出稚嫩地童音問：今日料理是什麼呢？



　　「是頭好壯壯的蛋白質料理。」一郎沒有看著小小孩，但是聲音依然穩當地傳到了櫃檯這邊。一郎聰明的眼睛和熟練烹飪的貓爪，並沒有因為有客人來到，而停下懈怠準備工作。



　　咕嚕咕嚕「我……有點餓。」小小孩的臉伴隨著肚子的聲響而微微紅了起來。手指輕微地抓著衣角，看起來特別地無助。好像剛學會走出家門，對外頭的世界充滿好奇，卻也很容易感到害羞的樣子。



　　「你要來一份嗎？」一郎正細細地切著雞肉絲，他事先準備了一顆白嫩的水煮蛋了。旁邊的鍋子溫了牛奶，香氣暖暖地好像可以直達心中。一郎輕輕皺起鼻子，因為，不確定人類的小孩需要多少鹽巴或是胡椒粉。畢竟，他的小小貓顧客只需要水煮的料理，裡面需要蘊含著豐富營養的成分還有美麗的擺盤就足夠了。人類很麻煩，人類的小孩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一郎輕輕地灑了一點在對切開來的水煮蛋及細碎的雞肉絲上頭，豬肝則切成漂亮的薄片。餐後打算上杯溫牛奶。溫牛奶的鍋子旁邊是葡萄糖水，小小貓的最愛。



　　「恩，好好吃。」小小孩非常捧場地把盤子內的食物一口口地吞嚥完畢，果然不管哪種生物的小孩都不懂得客氣的吞嚥食物阿。這世界還很新鮮，什麼都要快速的吸取，無論是美麗的風景、優美的音樂、或是充滿了料理與愛的心意的食物。



　　一郎收回了盤子，然後便任由小小孩翻閱店裡的繪本及圖刊。他是隻非常優良的料理貓，而不是照看小孩的保母貓。繼續埋頭準備著下午時分會湧進店裡的客人們的食物，順帶一題，現在還沒有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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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郎在工作之餘，經常偷偷地注意小小孩。這個人類的孩子已經連續一個月都到店裡來報到，也許是暑假的關係吧，也許是家裡大人都不在很無聊吧，也許是店內很涼爽吧，也許是很喜歡店內口味清淡的食物吧，更也許是喜歡自己。一郎想到這個，驕傲地抬起尾巴。這完全是有可能的，畢竟自己是那麼獨一無二的貓呀。心情大好地，開始切起了蘋果，最近一郎在挑戰削蘋果皮不斷掉的功夫，後來則是練習將蘋果切成美麗的型狀，像是雕刻般地非常優美的藝術。



　　小小孩不太說話，坐在位子上安靜地畫著圖，每當一郎靠近，他就停下手邊所有的工作，等待一郎與他說話。一郎是隻很有力量的貓，每每來到這家店，小小孩的心情就像是洩氣的腳踏車輪胎被灌滿了氣一樣。最近是暑假，有很多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例如待在自己非常喜歡的地方，愉快地閱讀和畫畫，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只需要心靈的相通。小小孩是早熟的小學三年級學童，因為父母都是忙碌的上班族，理所當然是一個鑰匙兒童，不習慣接觸人群，總是一放學就乖乖地在家裡溫習功課。外頭的一切雖然新鮮但也可怕，他這麼解釋著外頭的一切，對所有事物都有自己一套的想法。小小孩認為一郎，是隻非常有力量的貓。足以飽灌他心靈疲乏的輪胎。



　　一郎店裡的客人總是毫不吝嗇地掏出金錢來結帳，但小貓族群其實沒有人類的金錢概念，小貓是從主人的皮夾裡叼出一張一千塊的。一郎訂出的價格，沒有一隻小貓了解那是怎麼一回事。一郎慢慢了解，並不是每一隻貓都習於逛人類的市場，所以小貓們一個月只要結帳一次就足夠了，貓咪的食量也不是太大，況且找回來的零錢，他們也無法攜帶。而小小孩每次結帳總掏出一張非常平整的五百塊，好像用熨斗燙過地一樣平整，小小孩似乎也沒什麼觀念。一郎並不知道，小小孩從不出外用餐，只把父母每一星期給的五百塊放進書本裡收藏。對小小孩而言，這裡就是他的第一家店，對外頭世界的第一個起點。



　　最近小小孩的食量有慢慢變大，而且待在店裡的時間變得好長，常常早上九點半，一郎從外頭提著菜回來時，就能看見他蹲在店外的身影。然後從九點半待到下午六點鐘才離開。一郎在店內午睡的時間，小小孩也瞇著演一起午睡。一郎覺得人類的小孩也像隻貓，除了食量大得不可思議之外。對一隻貓而言，正在成長的人類小孩的食量實在很難想像。



　　兩個月過去了，隨著蟬叫，還有熱風與太陽的減緩。一郎也開始慢慢倦怠了，一郎的睡眠時間被這家店壓縮到十五個小時，以前他都睡二十個小時的。最近，小小孩也沒來了，大約是因為開學了吧。一郎猜想著，因外店門口總是有著一小隊小學生經過，可是誰也沒跨進來一步。他也猜想著是否小小孩生病了，提著馬鈴薯蘋果沙拉想去探病，但是踏出店門才想到他並不知道小小孩的家在哪裡。一郎並沒有呼朋引伴請朋友們注意，只是一味地想念著那個在餐桌上安靜地做自己的事的身影。



　　阿，店也開了兩個月了阿。一郎懶洋洋地拉了個腰，這個動作他會做得相當緩慢而迷人，今天也不例外。睡著了，世界只剩下夏日蟲鳴與蟬叫的聲音。店裡仍然沒有打算擺放任何一種音響，也沒有想播放任何音樂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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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謝謝你一直照顧我們家孩子春光。」一對看起來溫和有禮的夫婦，一走進門就這樣對一郎說著。



　　「春光？」一郎覺得這名字還真是有趣，只是他沒有一個朋友叫春光阿。



　　「我們這次前來，是有事要麻煩您的。」面容姣好的媽媽，溫柔地這樣說著。小春光也從媽媽的後頭，拉長脖子看了一郎，眼睛亮晃晃的。



　　一郎沒有回答，他靜悄悄地等著不速之客的要求。身為一隻貓，需要有很強的直覺，所以，他並不會因為那對夫婦有禮貌而鬆懈。他輕輕地瞇著眼，看著門前的兩個大人。直覺告訴他，這對夫婦有問題。



　　小春光拉著媽媽的衣角，輕輕叫喊著：「媽媽，點今日料理，我餓了。」春光不習慣和爸爸媽媽一起出門，也不習慣一起床就要出門，更不習慣一早起來就餓著肚子渾渾噩噩的感覺，還有一郎不溫柔的眼神。為什麼一切都好陌生。



　　「好，老闆，可以先給我們三份今日套餐嗎？」媽媽輕輕地對小春光皺起眉頭，像是斥責卻又藏著一些憐惜。可能是忽然意識到大家一早起來都還沒吃早飯，馬上又恢復微笑的臉，笑咪咪地向一郎點餐。



　　「好，馬上來。」一郎並不想聽所謂的有事麻煩是怎樣的麻煩事，還是料理與咖啡才是他的大事。幸好今天是星期六，星期五的晚上超市都有特賣，他已經提早買好食材了。



　　一郎轉身，煮了兩杯拿鐵。雖然是咖啡館，但目前沒有任何一個能喝咖啡的客人上門。想起小春光，溫了杯牛奶像平常一樣。煎了三顆荷包蛋，蛋黃半熟。還煎著薄薄的火腿，還有吐司數片，和馬鈴薯沙拉。另外又仔細地烤了一塊鬆餅，打算等等給小春光當成甜點。整間店裡充滿了香味，令人感到溫暖的星期六早上。



　　小春光來回看著爸爸、媽媽、一郎，混沌的小腦袋似乎還未清醒。這些日子沒來，是因為爸爸媽媽好像一直在忙某些事情，春光不敢說要出門，只是待在自己的房間裡畫圖，畫一郎溫牛奶的樣子還有切東西的樣子。一郎真的是一隻很棒的貓咪，春光一直都這麼想。媽媽哪天拿了春光的圖畫，仔細地問了春光問題。例如這隻貓是誰？怎麼認識的？是一隻怎樣的貓咪？這件事隔一個星期後，爸爸媽媽忽然小春光仍在熟睡時，忽然叫醒他，說要一起出門。就道一郎的店了，爸爸媽媽怎麼會知道自己很想念一郎呢？

　　這三個人的互動還真是寧靜，說是溫馨的家庭也可以，說是沉默的家庭比較貼切。說不定人類的家庭就是習慣用心電感應。一郎默默地下了定論，然後上了兩杯拿鐵和一杯牛奶，和三份早餐拼盤。另外又上了一份蜂蜜鬆餅，他看見小春光開心的神情，才終於放下緊繃的情緒。



　　爸爸媽媽低著頭吃飯，很安靜。小春光則是太久沒來而興奮地享受著一郎的手藝，兩頰鼓得圓滾滾的。



　　在這一家人早餐吃完之前，一郎先打個盹好了。現在差五分十一點，離一郎開店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足夠讓一郎找回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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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了悶悶的打雷聲，一郎才悠轉悠轉地醒來。看了餐桌，春光的父母已經不在位子上了，仔細一聽卻聽到了微微的打呼聲，原來是春光躺在椅子上睡著了。一郎很驚訝自己睡得如此地熟，大約是因為客人太早上門了。抬頭一看黑而靜默的時鐘，才發現已經一點半了，與他原先估計的起床時刻略有差距。說真的，要一隻貓那麼準時起床營業，還真是難為牠了。要下雨了嗎？打雷了呢。原本晴朗的天氣居然在他熟睡時，變得那麼糟糕了。今天大概也不會有多少客人吧。一郎回了牠位在吧檯下的小窩，咬了一條小小的涼被出來，輕輕地蓋在春光的身上。



　　轉頭，回了吧檯，打算幫自己倒杯牛奶。眼角餘光卻看見桌上除了吃光的餐盤之外，好像還有一包白白的東西。俗話說，好奇殺死貓。一郎不由自主地，往餐桌探去。是一封信輕巧地疊在一包鈔票上。嘴角有點下滑，這些人類憑什麼認為一隻貓讀得懂中文？幸好一郎前一陣子對電視節目非常著迷，學了一點，這些笨蛋人類。信內只寥寥寫了數行：先客套地稱讚了一郎的廚藝，然後請一郎照顧春光。欸欸欸，什麼？照顧春光？這就是所謂麻煩的事嗎？一郎又用鼻子輕輕地噴了氣，再一次地認為人類真是自以為是過於嚴重的生物。轉頭看了春光一眼，春光睡得很熟，大概也是太早起床吧，就是隻小貓啦，需要很長的睡眠。習性和貓如此相似，牠可以稍微試試看。有點無奈地想著。至於那包錢，可能是春光父母留下的生活費吧。但，那麼一大疊，是要把春光寄放在這裡多久？一郎試著喵一聲，聲音從喉嚨跑到了耳朵，確認這一切果然是事實。



　　「春光！」母親輕柔地叫喚著，那聲音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小春光忽然感覺自己變得輕飄飄的，好像一顆鮮豔的氣球那種飄法，大概是要去很多雲的地方吧，小春光心情變得很美麗。



　　「媽媽。」小春光猜想著，最後抵達的地方一定就是母親的懷抱吧，聲音很輕軟地，真的就像小貓的叫聲一般。



　　「媽媽，媽媽。你要去哪裡？」在夢裡，媽媽像一朵雲一樣飄開了，淡淡地消失在另外一朵雲的後方。每一朵雲都變得灰灰黑黑的。



　　「爸爸，爸爸。快來救我。」忽然風變的好大好大，小春光最討厭下雨天了，好像在陰雨綿綿的日子，都沒發生什麼好事。沉默寡言的爸爸，總是輕輕地抱著小春光，在雨天哄著他入睡。那很大很寬的懷抱裡，小春光會睡著的。可是此時此刻，去哪裡找爸爸，只能大聲呼救著。



　　忽然一道閃電打進了店裡，一個個響雷接踵而來。小春光嚇醒了，用了抱緊著在旁邊的一郎。一郎很少窩在人類的懷裡，但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一郎從頭到尾都聽小春光說著夢話，外頭天氣忽然變得好糟，一郎已經預想到小春光將會在夢與現實的交接點醒來，只是沒有預想到小春光會把自己抱在懷裡，還好小春光力氣並不算太大。雖然一郎因為小春光的舉動也嚇到了，但很快地就鎮定下來了，小春光想家人了吧，即便在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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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郎，嗚嗚……」小春光抓著一郎，不停地哭著。一郎歪著頭看著人類的淚水，然後有點擔心自己變成衛生紙，給這個哭得唏哩嘩啦又掛著兩條鼻涕的小毛頭拿來使用了。只見，小春光哭得好傷心。一郎輕輕地喵了一聲，不厭其煩地緩緩地來回磨蹭著小春光的手臂，終於安撫了怕雷的孩子。



　　「爸爸媽媽呢？」安靜下來後，小春光終於發現父母已經不在位子上了。心裡縱然慌張，卻也習慣父母不在身邊的時光。就算一起待在家的假日，安靜的爸爸總是在一旁聽著音樂一邊閱讀著書，媽媽則是抓著稿紙和筆寫東西。都是很需要寧靜的活動。小春光習慣在這樣的光景裡，同等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一家三人仿若都在自己的世界裡活動著。



　　「有事要出遠門，你在這家店住一陣子吧。」一郎漫不經心地說著，並跳下椅子。他並不打算對這些麻煩事多做解釋，說實在的，那對父母也並沒有給他這隻委託貓解釋。



　　「和一郎一起住嗎？」小春光很耀眼的笑容閃亮著異彩，兩顆黑溜溜的眼珠充滿了興奮的亮光。



　　「要一起工作唷。」一郎最近睡眠不足，有個人來幫幫自己也好，至少採買這件事情變得不需要那麼精準算好店員離開在刷條碼的行動了。想完又打了個哈欠，開店以來用腦量大增，還真是讓他精神疲乏。



　　外面還在下著大雨，這樣滂沱的雨勢，暫且不會有任何客人吧。「一郎，妳睡覺吧，我來顧店。」小春光信心滿滿地拍著胸膛，這個孩子小小的身體裡到底蘊含了多少能量。一個漂亮的轉身，一郎安心地，回到廚房的吧台下窩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著了。



　　「爸爸、媽媽，你們去了哪裡了呢？」小春光站在玻璃門前，兩手貼著冰冷的門，看向外頭的泥濘一地，雨持續執拗地下著，沒有停歇的意願。小春光，要好好地和小貓一郎一起生活，不給小貓一郎添麻煩。他好像下定決心一般，悄悄地搬來椅子坐在玻璃門旁，用力地看著天空想等著彩虹出現。



　　「傻孩子。」一郎是淺眠的小貓，把所有的喃喃都收進了心底。再度打了一個哈欠，想著晚上該做些什麼料理才好。多了個小幫手，也許可以換個工作的時段什麼的。晚一點起床，真是個好主意。在美夢的營造下，一郎再次睡去。



　　「阿呀呀，一郎來杯咖啡，老習慣唷。」金色的頭髮，藍色的眼眸，兩道帶著淺淺的金黃色又有型的眉毛。像是個異國王子般的人，從雨中衝了進來，肩膀和頭髮都溼答答的。他進了店裡後很快地注意到，門旁邊的那個小小的身軀，兩眼認真且有神地看著他，看似很害羞，卻好像又想要說些什麼。



　　「客人，歡迎光臨。」小春光遲疑了一會兒跳下椅子，學著電視劇裡的腔調，原本躊躇著要怎麼開口，但一想必須努力地扮演好一起工作的角色，便下定決心開口了。但萬事起頭難，要開口說歡迎光臨還真是讓人緊張。



　　「卡布奇諾加一塊抹茶紅豆鬆餅。」一郎逕自跳上吧台，也沒看客人一眼，就快速地繫好圍裙，打了兩顆蛋，攪和著麵粉，打算做鬆餅。「春光，拿塊布給客人。」用毛茸茸地貓手指了後面房間的方向，哪裡有一個架子，掛著一排鮮豔的布。一郎有收集布的癖好，喜歡咬咬是貓咪的天性阿。他很喜歡躺在窩裡面咬咬棉布，只是後來覺得這樣看起來好像不太優雅，只能收集著看看就好。



　　黑色而沉靜的時鐘正指向下午四點。得力的助手，小春光拿了布給王子後，靜靜站在一旁守候。順便偷偷地祈禱，小貓一郎可以弄份馬鈴薯沙拉給他，小春光有點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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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郎，你看起來還真是有精神阿。」金髮的王子笑著。



　　「維克多，你也不賴阿。」一郎也露出他一貫的優雅的笑容。



　　一人一貓相視而笑，像是多年的知心好友，就這麼一句問候的話，然後沉靜。並沒有多看對方一眼。金髮的王子四處環顧這家小小的店，看看每一張桌子上的木紋，看著每一項東西的擺設，像是在鑑定什麼，又像是隨意觀看。一郎專心一致地煮著咖啡，香味四溢。將麵糊倒入鬆餅機內，鬆餅的味道就這樣與咖啡的香味，和諧地充滿整個空間。小春光站在一旁，感覺這時間忽然變得有重量了，一分一秒的流逝都擁有一種隱喻，像是這一人一貓能透過空氣的流動，溝通了些什麼。



　　「春光，你要不要來份下午茶？」一郎終於從餐點的製作裡抬起頭來，轉頭看了時鐘一眼，便露出美麗而白皙的牙齒，詢問站在角落的小春光。



　　「好。」小春光臉紅了，然後綻放了微笑，像是春天盛開的花朵。



　　「維克多，停止巡視我的領土了。」一郎略帶認真的說著。



　　「哈哈，一郎，我以為我是這裡的國王呢。」金髮王子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道，並用溫柔的視線看著一郎，並伸手拿了櫃檯的卡布奇諾。杯子是美麗的瓷器，有著雍容華貴的花紋，圍繞著杯緣。這是維克多專屬的鳶尾花紋瓷器杯。



　　「來吧，我的國王還有我的夥伴，現在是下午茶時間。」一郎一手拿著抹茶紅豆鬆餅，一手拿著蘋果鮪魚鬆餅 。



　　「來吧，春光，坐在我旁邊吧。」維克多張開了手，翩翩模樣煞是風流。小春光看著閃閃發亮的王子，有點害羞。視線轉到鬆餅上，馬上完全性地被鬆餅吸引，興高采烈的拿了自己的蘋果鮪魚鬆餅，與維克多同坐一張桌。



　　一郎回到櫃檯，拿了自己的貓手杯，拉開了椅子，喝著暖暖的牛奶。好久沒那麼放鬆了，真虧這場大雨，還有一個小夥伴。



　　維克多切著鬆餅，優雅地放入口中。動作緩慢而優閒，不管外頭雨下得多大，還是需要進行美好的下午茶時光阿。小春光好像因為新奇的鬆餅口味，而胃口大開，也是迅速地解決盤子裡的食物。維克多溫柔地撥掉小春光嘴邊的鬆餅碎屑，然後輕笑著。小春光心裡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例如維克多是哪國的王子呢？小春光偷偷地在心底定義維克多是王子吧！也想知道一郎什麼時候出過國，是坐船呢？還是坐飛機呢？一郎和王子到底認識多久了呢？但他不擅長打破靜謐的氣氛，同時，他也習於這樣沉靜的時光。一雙眼睛黑溜溜地咕嚕嚕地轉著。



　　「謝謝招待，再見了一郎，還有可愛的春光。」維克多站起身來，外頭的雨已經停歇了，該回去了。在剛取咖啡的位子放下了一枚金戒指，便帥氣地揮了手就離開了。小春光用軟綿的手臂朝離去的客人揮手。一郎則是以驕傲的目光目送維克多離開。然後小春光便自動自發地收拾桌子的東西。瓷器杯上居然沒有留下印子，小春光訝異地觀察了一會兒，然後心想這大概就是王子的魔術吧。為了當一個很棒的夥伴，所以迅速地收好其餘的盤子，然後清洗。



　　一郎在一旁拼命地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心想維克多真是越來越闊氣了，這次居然丟了一枚金戒指。



　　「一郎，我弄好了。恩……維克多是哪國人阿？你怎麼會認識外國人？你去過國外嗎？坐船嗎？」小春光兩隻手扭著衣角，忍不住問一郎了，也有非常好奇的天性。連環泡地，把剛剛想的全部講出來了。然後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問了太多問題，而臉紅了起來。



　　「維克多是老闆唷。是法國人。他還是學生的時候曾來台灣當交換學生，那時，我正好在哪間校園的大草坪上打滾，他很喜歡我。」一郎靠著暖暖的鍋爐，好像快要睡著般地瞇著眼睛，回想過去到處跑跳的日子，也真是愉快。一郎太溫暖了，睡著了。回憶，好像是夢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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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個非常溫暖的天氣阿，小貓一郎跳進後頭的房間，先是嗅了嗅春光的頭髮，在舔舔他軟軟的小臉，窩進春光的被窩裡，東動動西動動，用爪子抓了他的衣服還有棉被。



　　「早安，一郎。」春光輕輕揉著眼睛，這一晚他睡得相當好。



　　「你要跟著我去買菜。這以後是你的工作。」小貓一郎對自己叫醒人類的功力相當滿意。驕傲地翹著尾巴。



　　「好。」小春光溫柔地看著小貓一郎。



　　三年過去了，春光的父母沒有回來。這三年內，春光只要在咖啡館休息的日子就會回家看一看，定期打掃著，但從來沒碰到他們，只是隔個半年就會有一筆錢還有一封信擱在春光的書桌上。信裡短短的交待著春光，要他不可以給一郎添麻煩，要乖乖吃飯，然後以想念吾親結尾。那是媽媽的字，很溫柔的筆觸。但每一次都略過了春光最想知道的消息，他們去哪裡了？他們生活過得如何？什麼時候會回來。雖然如此，寥寥幾句，還是讓春光泣不成聲。



　　「春光，妳有買菜嗎？晚餐想吃什麼？」一郎沒有問春光去哪了，但是他什麼都知道，偶爾街頭的小花貓們會通風報信。一郎不需要安慰春光，只要把他當成足以面對所有困難的黑貓就好，他們要並肩作戰面對生活裡得所有挑戰。



　　「上個月推出的無咖啡因拿鐵，頗受好評，虎斑貓和也剛剛託我外送一杯。」春光滿臉欣喜地說著，「外送回來，我想吃蘋果牛肉咖哩飯。嘻嘻。」轉頭弄了一杯無咖啡因拿鐵後，便出門了。



　　咖啡館開了三年，依舊沒有掛上店名。一郎不需要太多客人，他只是把這裡當成咖啡實驗室，雖然都跟維克多說這裡是家獨一無二的貓兒廚房咖啡館。近年來，找到幾種咖啡豆，可以保持咖啡的香味，但把咖啡因另外提煉出來。反正貓咪們都不需要保持精神良好的狀態。想睡就睡，醒著就胡鬧，才是貓兒本色。靠著無咖啡因的各式咖啡，讓無名咖啡館遠近馳名。一郎則覺得咖啡館之所以聞名遐邇，是因為自己太帥氣的緣故。



　　「這孩子，一鍋蘋果牛肉咖哩，居然吃了三天，要不是有客人來也指定吃咖哩飯，也許那一鍋可以吃上一個禮拜吧。」一郎唯一搞不懂的，就是春光的飲食習慣。



　　晚餐時間，一郎和春光總是點上幾隻蠟燭，和客人們一起吃著晚餐。這些年，今日特餐都有兩種，一種是春光吃的，一種是貓咪們吃得。有老師或是教授也會在這個時間上門，所以春光今日特餐也賣得很好。通常客人們會點上一客今日特餐，然後輪流講生活裡的笑話。



　　春光一如往常地，很快吃完了，到櫥台上準備餐後的飲品。老師要一杯摩卡，教授則喜歡黑咖啡，小貓們喜歡加了很多牛奶的無咖啡因拿鐵。他給自己弄了一杯卡布奇諾，給一郎弄了杯冰牛奶。



「喵嗚。」一郎研發無咖啡因口味，喝了太多了，最近春光都不讓牠喝咖啡。他看見自己眼前的牛奶，可憐地喵了一聲。



　　「春光，你的父親今天過世了。」上了年紀的教授來店裡很多次了，除了點餐之外，都沒有說過話。



　　「恩，叔叔。」春光沒有表情。



　　「你知道我是叔叔。」教授驚訝地看了春光一眼。



　　「上一趟回家翻了家族相簿了。也翻到了母親的日記。」春光緩緩地說著，好像說著別人的事情。

　　

　　「你的父親抗癌其實很順利，本來要回來看你的，但是前一陣流感，他沒有撐過去。」叔叔掉了眼淚。



　　「恩。」春光依舊沒有表情。



　　「妳的母親打算去法國學畫，那是你父親的夢想。」叔叔雖然很擔心春光，

但也不知如何開口安慰。



　　「沒關係的，我和一郎過得很好。叔叔請母親別擔心。」春光硬生生扯出了微笑。



　　一郎在一旁聽著有如家庭鬧劇的橋段，看著春光那個不自然的微笑，他知道春光需要時間平復心情，輕輕地打點了客人，讓牠們離去，悄悄地關下了店門。其實從一郎開店以來，這家店從未關下店門，打烊時也只是關掉所有的燈火。可是一郎明白，春光需要很大的城牆，才能盡情地哭泣。



　　春光沒有放聲大哭，只是不停地掉著淚。依稀可聽見春光說：「一郎，不要離開我。」一郎輕輕地喵了一聲回應著：「店沒有長腳，一郎也不會跑。」一郎磨蹭著春光的手臂，又面帶認真的說：「等你長大，這家店就交給你顧了，我真的很需要睡眠。」春光聽了後，終於笑了。這一夜，一人一貓相依難眠。但這一幕卻悄悄地成了咖啡館歷史上重要的的一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