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漫步雲端:何日能搏筊？

在《女生正步走，牽手催生女主祭》紀錄片中，蕭昭君說：「父權鋪天蓋地。」今年清明，正是體會到這樣幽微又強烈的感覺。性別平等的推動，不是走一步、前進一步的容易，而是走一步、退十步的艱困。

我們家族在中壢的祖塔，是第六房子孫死後納骨的地方。由於歷時久遠，空間越來越不足，在管理委員的提議下，集資翻建，去年正式完工。清明祭祖時，祭祀委員就提議，既然現在空間充裕，是否也要讓宗族內沒有結婚或單身的女性在死後可以放入祖塔。雖然現場幾百人鼓掌通過，可是向祖先請求時沒有得到神筊，委員就說讓祖先們考慮考慮，明年再來請求。

去年聽到爸爸提起這件事，覺得很振奮，今年特地帶著女兒回中壢，看能否見證我們家族跨越性別高牆的重要時刻，沒想到，卻是在牆下重重撞了一記。清明那天早上，我們在祖塔前放好祭品，趁著祭祀開始前，先回宗祠燒香拜拜，遇到主委。爸爸指著正四處拍照的我對主委說：「這是我女兒，她特地回來攝影，去年我們不是在考慮沒有出嫁的女孩子入祖塔的事……」本來很高興跟爸爸寒喧的主委，口氣突然嚴肅了起來，音調高了八度，聲音大了五十分貝，對爸爸說：「今年沒有要處理這件事。」我才放下相機，轉頭想問他，他已經匆匆忙忙帶著幾個人去忙別的事。

他的態度令我有些驚訝，恐怕是觸碰到很敏感的核心，顯然，這件事情遭受到一些阻力，爸爸說：「可能是那些老的反對。」我猜想，去年的「臨時動議」沒有通過，事後應該有不少人表達了更多意見（應該是反對居多），以致於當時說好今年要再重新討論的重要事件，完全沒有列入討論程序。

祖塔的墓碑上，題著第六房男祖先的名字，他的配偶則是「吳氏」，即使經過女性還是沒有留名歷史的機會。爸爸跟我解釋，放骨灰的祖塔有左右兩個入口，「龍邊是男生，虎邊是女生」，原來男人女人死了之後，還是有優劣的位置，「龍」這個傳說中的動物，在象徵位置上是比較尊貴，放在龍邊，可以得到更多的福氣。這種龍邊、虎邊的區別，不也象徵了男性、女性資源分配上的不平等？

更令我驚訝的是，這種男女有別的置放骨灰方式，可能硬生生地拆散很多夫妻與家庭。雖然沒有問過我阿嬤死後想不想跟阿公放在一起，但是若她們有意願死後合住，顯然在我們的祖塔裡是行不通的。連亡者都被規定要按照性別安置，不知道是基於怎樣的理由？

以前，我覺得有一個家族的納骨塔，運用集體的力量減低大家的經濟負擔，也不失為一個環保、經濟的方式，尤其每年清明節只要在同一個地方祭拜，又有管理委員代為處理所有除草、安置等儀式，實在非常方便。可是這樣的集體形式，也使得刻板的性別觀念更難鬆動。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我們家族的單身女性，死後可以進祖塔？連搏筊的機會都沒有，當然沒辦法有神筊！

（家庭合作事業協會總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