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切膚慾謀》看電影中、電影外、電影史的男同性戀

■李幼鸚鵡鵪鶉

中年男醫師綁架27歲男孩，剝光男孩衣褲，割掉男孩陰莖睪丸並製造人工陰道。男醫蹲在手術檯的床尾由男孩兩腿間看過去。電影中，你我依劇情舖陳知道男醫看的是陰道，但見裸身的男孩身上蓋著外科手術的綠被單；你我曉得扮演「被強迫變性的男孩」的男演員不會因為演了這部電影而真正失去陰莖睪丸，所以電影外，其實是扮演男醫師的男演員蹲著在看扮演受害男孩的男演員的兩腿間的「風景」！男「看」男，看到的是陰莖與睪丸！也就是，「電影外」比「電影中」更男色，也更男同性戀！

《戀之罪》（前景娛樂提供）

男孩非但遭到男醫惡整變性，還被易「容」（容貌）整型變臉。等到男孩能起身走動時，滿腔怒火用力踢男醫兩腿間的方寸之地並抓起鑰匙開門逃出，還把男醫鎖在門裡。男醫拿出備份鑰匙打開房門猛追。忙亂中，男孩拿起刀，不料，男醫握著槍。天哪！從男醫摘除男孩陰莖、男孩猛踢男醫陰莖，到陰莖意象的鑰匙、刀、槍，真是陰莖陰莖滿天下，兩男越是恨來恨去，越是陰莖遍地開花、處處發威！你能說這部電影不是很男同性戀嗎？

男醫哀悼亡女，把男孩變臉整容、變性成跟女兒外在同一橫樣的軀殼，但無法操控對方思想、感情、靈魂，這種題材、這類故事從遠古童話（國王喪妻，後來發現女兒酷似亡妻而要娶女兒當續絃王后）到一些電影（男主角在深愛的女主角失蹤或死亡後，迷戀一位容貌跟女主角如出一轍但個性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女郎而導向悲劇）此起彼落，不過這部電影牽扯層面涵蓋自家人與外人以及變性而另有新意，於是潛藏的隱喻既是對異性變男人潛意識的incest（近親情慾）的嘲諷與偽善（父女間不敢玩真的性交，必須藉著無血緣的外人搞精神上的亂倫！），又挖苦了異性戀男人的（男）同性戀恐懼症（不敢直接男男性交）與異性戀男人其實神往男男交媾但只敢男男「間接」做愛，就像片中的男醫把男孩變性後再來fuck！

收場也很辛辣。男孩原本對於媽媽開設店舖裡的女店員一往情深，只因對方是愛女不愛男的女同志，總是不領情，害得男孩一廂情願，為情所苦。不料，男孩被惡劣男醫精神與肉體雙重閹割（而且是雙重強姦）又永遠無法逆轉（變回男性），歪打正著，反倒成全了這位受害男孩（成為女性！）跟女店員的女女戀情！

 

2003年紀錄片導演陳俊志要拍我，用我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禁慾去對照男同志族群的自由解放縱慾，我硬把他拉向素食主義、動物權以及雷奈、費里尼、奧黛麗赫本電影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我希望他呈現我的全面，而不僅是我在視覺上的男同性戀（的耽溺）流於片面。結果害得他白忙一場。2011年的現今，我才體認到我比他更賤，看阿莫多瓦的電影居然只看男色，把一部非關男同性戀的電影《切膚慾謀》（La piel que habito）解讀成非常男色，非常男同性戀。且看破報復刊686號紀大偉對法國作家提艾希‧容蓋（Thierry Jonquet）原著小說《狼蛛》（Mygale）的導讀，就可見我的影評有多離譜，有多邪惡。

 

電影中，扮演男醫羅柏的是安東奧班德拉斯，扮演男孩萬桑特的是Jan Cornet，扮演醫師女兒的是Elena Anaya，比我更賤的是美國男演員克拉克蓋博（Clark Gable）。1939年出品的電影《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的導演原本是喬治‧庫克（George Cukor, 1899-1983），女演員費雯麗與奧麗薇亞哈蕙蘭都喜歡他的指點調教，不料，蠻橫跋扈的克拉克蓋博既鄙夷喬治‧庫克太「娘」又惱恨他是男同志，非要老闆撤換導演不可。同樣賤的製片人大衛‧賽茲尼克依言照辦，傷透了兩位女演員的心。幸虧喬治‧庫克沒有被打倒，往後，1936年葛麗泰嘉寶主演的《茶花女》、1940年凱瑟琳赫本主演的《費城故事》、1956年艾娃嘉娜主演的《寶華尼車站》、1964年奧黛麗赫本主演的《窈窕淑女》、1969年安諾艾美主演的《落花怨》、1976年伊麗莎白泰勒主演的《青鳥》，喬治‧庫克既能激發女演員的才華又擅於成就女明星的亮對他推崇、對他感恩的女性名伶不可勝數。反自以為很Man的克拉克蓋博成了影史上的罪人。

 

法國男歌星Serge Gainsbourg（法文正確的譯音賽熱‧甘斯布）一生被許多美女包圍，戀情媲美唐璜。我突然想起他的女友碧姬芭杜、妻子珍寶金1973年合演過一部法國電影《唐璜》，又名《如果唐璜是女人》（Si Don Juan etait une femme），羅傑‧華（Roger Vadim）導演。巴斯卡‧佛內希（Pascal Forneri）演的紀錄片（剛在2011年金馬影展放映過）經由甘佈交往過或愛戀過的多位女性憶述，談到他的雙重人格，以及他的某些「女性特質」。我倒覺得這位異性戀男歌星（也是作曲家、畫家）或許多虧他的女性特質，使得他既羨慕跟妻子珍寶金合演電影的俊美男星（譬如《艷陽光》的法國男演員亞蘭德倫、《放大》的英國男演員大衛海明斯），又在自己1976年導演的電影《我愛你，我不愛你》（Je t'aime, moi non plus）裡包容了、放送了男同性戀。這部片由珍寶金、Joe Dallessandro、傑哈德巴狄厄主演，主題歌風靡多年。男演員Joe是美國安迪‧沃荷許多電影的愛將（班底小生），尤其是《Trash》與《Flesh》。Joe在甘斯布的這部片中挖耳屎，挖出來竟舔下去吃掉！但願你我寧可有點女性特質的藝術家搞怪，也不要自以為很Man的straight傢伙偏見歧視而又野蠻粗暴得逼人換掉優秀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