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我最大：女性影展《美髮師的夢想》

■但唐謨

德國女導演桃樂斯朵莉（Doris Dörrie）是女性電影的老將了。她的新作《美髮師的夢想》被選入今年女性影展的開幕片。這部電影的主題是女性普遍的憂慮，特別是針對西方女性的「肥胖」問題。女性的身體，就是比男性容易囤積脂肪，簡單說就是女人比較容易胖，但現在整個兆億美體工業都利用這種女性身體的自然性，灌輸一種「瘦就是美」的意識形態，教育女人（和男人）肥胖是一種錯誤，一種罪，一種恥辱，甚至是一種道德瑕疵。這種把肥胖妖魔化的意識形態，就像過去的「髮禁」一樣，「控制」了女性的身體（當然也控制的男性的身體），要知道，自古以來，所有的權威、宗教都無所不用其極在進行身體的控制。

《美髮師的夢想》（女性影展提供）

這部電影的女主角，就是這樣的一個中年胖女人，她的臉圓滾滾的，相當可愛，但是她的腰部和屁股卻非常巨大，整個線條像個漂亮的大水壺，每天早上她必須用一根繩子把自己拉起床。雖然她那麼胖，但是她並沒有太被制約，吃東西還是百無禁忌，從來不會虐待自己的胃，每天出門她還是穿著花花綠綠，戴上各種水果造型的耳環，開開心心迎接每一天。她覺得自己一點問題也沒有，但是問題是，她身旁的人都覺得她有問題。故事描寫她是個單親媽媽，前夫應該也是嫌她身材走樣拋棄她。她很想自己開一家美容院，幫人家剪出漂亮的頭髮；但是她遇到的人，卻都不覺得以她的外型，有能力做這種「漂亮」的工作。

胖女人的身體，在電影中真正被「體現」的機會非常非常少（因為怕傷了你尊貴的眼睛），美國導演John Waters是極少數喜歡呈現胖女人身體的導演。他的胖女人帶著另類、顛覆性；但是這部片中卻是以寫實的角度，把胖女人的真實生活在影片中搬演。我們看到她巨大的身軀從床上爬起來，在洗澡的時候是如何清潔身上的每一個面積，在巨大的乳房下面撒爽身粉。我們也看到了她生活遭遇的麻煩，例如她回家之前，必須請求公車上的人幫她拉開衣服後面的拉鍊，因為她回家之後一個人拉不到。幽默之餘，我們看到了這個社會假設每個人都身材曼妙，包括服裝設計，座椅的大小，公共設施，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每個人都可能遭遇到的肥胖，因為如果你過胖，妳應該先去減肥。

這樣一個胖女人的故事，很可能被拍成一個俗到不行的胖子勵志片。但是編導巧妙地把身體的邊緣化和國族的邊緣化結合了起來。女主角計畫開美容院的過程，都一路遵循法治，忍受官僚，甚至要被迫依賴男人；但是故事突然筆鋒一轉，出現了一大群亞裔非法移民，德國胖婆娘和越南人蛇這兩個文化、屬性、外貌完全不同的兩組人，竟然可以水乳交融，感情好得不得了。

片中有一幕是女主角被越南帥哥帶去吃越南菜，胖女第一次吃到越南菜，臉上散發讚嘆和幸福，這整幕戲散發著一種不同文化（身材）之間互相欣賞的情感（和性慾），真是整部片的最美妙的時刻。編導提出了一個看法：弱勢沒有必要遵循主流的規矩來玩（反正暫時也玩不過），邊緣族群之間應該互相結盟，先壯大自己的力量再說。

本片的女主角Gabriela Maria Schmeideu一定也是個對肥胖身體感到非常自在的女演員，我猜想她應該沒有為這部片而特地增胖（當然更沒有減肥），她勇敢赤裸地在電影前面，赤裸裸地呈現自己最真實的女性身體，而且展現出一種女人對身體的自信自愛。這才叫做女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