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台灣日報 邱妙津、彰化人,台大心理學系畢業,留學巴黎。一九九六年六月,自殺於巴黎,留下四本小說:《鬼的狂歡》(1991)、《鱷魚手記》(1994)、《寂寞的群眾》(1995)、《蒙馬特遺書》(1996)。其中,蒙馬特遺書,死後出版。 《鱷魚手記》,以大學生活為背景,「她發現自己是一個會愛女人的女人」。四本小說,「自傳」意味大過一切,她一直在真刀實槍寫她自己。 《鱷魚手記》,自殺的傾向,還不太明顯。蒙馬特遺書,已完全呈現必死的決心。雖然二十篇遺書,所陳述的理由,並不充分,但綜合起來,似乎無可挽救。兩個她摯愛的女人,都離開她了,另謀歸宿,她卻無法釋懷,愈陷愈深。同性戀往往比異性戀,愛得深、恨更深,「離開」等於「背叛」。 自殺與同性戀,並無必然關連。中外許多作家,把死亡的主導權,掌握在自己手裡,邱妙津不是第一個。人生的價值,也不能以生命的長短來計,日語有句俗話:「老了之後,才是人生」(Oitekosojinsei),「順其自然」、「幸福長壽」,仍是大多數「凡夫俗子」之所寄望。看看公園,多少人在練氣功、打太極。 當然,邱妙津並非懼老。她可說是完美主義者、理想主義者,敏感而細膩。生命不允許任何缺陷,愛情不允許有背叛。 斷背山的兩個年輕牧羊人,沒有那麼高深、沒有自殺、也沒有什麼遠大理想、完美要求,只有本能,更沒有性別錯亂,只是在那種荒涼蒼莽的原野,前不見西施,後不見東施,念天地之悠悠,臨時把對方抓來當作情趣用品而已。 邱妙津說:「家人從小包圍在我身旁,再如何愛我,也救不了我,因為我根本不讓他們靠近我的心。我把假的,較接近想像的我丟給他們。」這話對自己是非常痛苦,對家人是非常殘酷的告白。父母、姐姐,都想救她,但無能為力。人生至此,所有的「關懷」,都會變成對她不夠了解的「傷害」。言下之意,人生既然虛無,又何必多活。這話也無何新鮮。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從莊子到叔本華,從野和尚到假尼姑,很多人說過類似的話,弔詭的是,說這話的人,都很耐命。看破紅塵,可以當和尚尼姑,反悔還可還俗,自殺就沒有任何機會了。能無中生有,才是人生的本事,畢竟人是兩手空空來到人間。邱妙津卻因情場挫傷,癱軟無力,也不想努力。 邱妙津的家境應該不錯,台大畢業,留學巴黎,從世俗眼光,令人羨慕。然而,邱妙津卻在追求兩樣不必要的東西:「永恆」和「真誠」。偏偏這兩樣東西,巴黎沒有,台灣沒有,全世界也沒有,包括人生、愛情、政治。 從小說的觀點,斷背山的女作家,能深入其中,又能跳脫出來,邱妙津卻出不來。《斷背山》寫的是一段難忘的畸戀,這段畸戀,使這對年輕人往後的婚姻,完全掏空,變成虛假,這是邱妙津絕對不允許的「世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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