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網2006年3月22日 15:21 “我們不是小白鼠” 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幾乎一切關於“同性戀”的“知識與科學”,其實都是“小白鼠的行為”,都是被別人所觀察、所定義、所解釋的。 赴天津採訪童戈(筆名)的路上,我反復斟酌著哪些問題不能問。事實上,我第一次和他通電話時就有些拿捏不準“分寸”。 “我是一名有著38年‘gay齡’的同性戀者”,這位社會學者兼作家言辭坦白。而我則儘量不動聲色,小心翼翼地從一個話題轉到下一個話題。 事後,聽說我如此費盡思量,童戈拍著腿樂不可支。他喜歡大笑,讓人覺得連烏雲都鑲著金邊。 在童戈面前,沒有什麼問題是不能問的。話題在這裡,總是百無禁忌。 MSM是不是小白鼠 採訪童戈是因為由他主持並撰寫的《中國人的MSM(男男性接 觸者)行為:性與自我認同狀態調查》日前在北京發佈。這份對中國MSM人群首部最詳盡的報告,由中國衛生部、聯合國防治艾滋病規劃署和世界衛生組織聯合發佈,長達67萬字。 前言中,中國人民大學性社會學研究所所長潘綏銘教授慨然寫道:“這本書告訴我們的,主要是作為MSM的人們自己的主體感受與主體認知。將主體感受放在第一位,這是研究人的學問的基石之一。在中國‘被現代化’的過程中,凡是上過學的人,都一致地認為,只有專家才擁有知識與科學。在這種‘科學迷信’的推動下,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幾乎一切關於‘同性戀’的‘知識與科學’,其實都是‘小白鼠的行為’,都是被別人所觀察、所定義、所解釋的。MSM自己怎麼看?我們基本上不知道;MSM自己研究自己就是不客觀。性的知識霸權與話語霸權就被建立起來。” 新民週刊:完成這部《調查》,對您自身而言有什麼意義? 童戈:今天,我拿出了證明自我價值的一個重磅砝碼。我曾經因為是“同志”而被迫辭去了公職。我內心深深渴望,我以“童戈”這個筆名標示的這條更為真實存在的生命,能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坦坦蕩蕩沐浴在陽光下。 潘綏銘教授給出的評價出乎我的想像。我只是想用我本身的立場和思考,非常認真地完成一個以“同志”為主體的調查報告。但是潘教授把它的意義上升到了人文社會科學研究的認識論和方法論的高度。 新民週刊:這份“特立獨行”的《調查》,是否引起了學術界的爭議? 童戈:即使在國外,“同志”身份的學者研究同性性問題,也經歷了被排斥、被恥笑、被譏諷甚至被打壓的過程。在中國,同性性問題的研究和闡釋,目前在一定程度上,還被學術話語壟斷著,還被醫學話語壟斷著,還被艾滋病的話語壟斷著。 除了少數的專家,學術界總是習慣於把同性戀者擺到解剖臺上由他們去解剖,而不願意平等對話。 新民週刊:一些專家認為同性之間發生性慾求是一種毛病,需要矯正、治療、改造,而你認為他們是正常人,希望“去特殊化”。 童戈: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發生同性性行為的人,不是被當作流氓,就是被視為精神病人。為了扭轉對MSM“賤人”、“壞人”的傳統認同,呼籲同性戀是醫學問題有利於同性戀者受到更好的對待。但很可惜,當年那些作出積極貢獻的醫學專家現在成了最頑固的人,他們要以醫學的強制手段去改造人。心理學變成了一隻什麼都可以往裏裝的“大筐”。 世界衛生組織在1980年頒布的《國際疾病分類》第10版中,把同性戀從疾病認同中刪除。正像有人喜歡草莓冰淇淋而另一些人喜歡巧克力冰淇淋那樣,同性戀只是人類許多行為中的一種,但讓中國社會普遍接受“同性戀是正常的”,卻並非這麼容易。 新民週刊:您認為是什麼導致了這種出發點上的分歧? 童戈:是傳統的性倫理,認為只有以生殖為目的的性才是正常的、道德的,其他都曾經或始終被視作不正常,這不僅僅表現在同性戀的問題上。 新民週刊:但是不少心理醫生甚至通過大眾媒體發佈他們治愈同性戀的資訊。 童戈:有位心理學專家對外宣稱治愈了20多例典型病例,治愈標準都是娶妻生子。我遇到了他們中的4位。猜猜他們怎麼說?“其實我結婚以後只是特別小心,再沒暴露過。” 新民週刊:您在報告中為什麼採用“MSM行為”而不是“同性戀”這樣的表述? 童戈:MSM行為“跨性取向的存在”是我調查報告中特別強調的一個重要問題。我認為同性戀性取向是客觀存在的,但是不能用性取向去涵蓋所有的MSM行為。MSM行為多元得很,更多是一種遊戲方式,而不是性取向的問題,只是人們不願、不敢去正視。 新民週刊:美國社會學家1948年發表的《人類男性性行為》調查中,在美國社會16歲-65歲男性中,曾經發生MSM行為的為37%,其中絕對的男同性戀者為2%。您認為我國男男性關係的發生概率有多大? 童戈:從性取向的角度講,我基本贊成有2%-4%。對於跨性取向的量化研究,調查資料基本支持了中國人民大學性社會學研究所的調查估測數據——社會人群中MSM行為的發生和存在概率,大約為10%左右。未婚的男性青少年中發生的幾率更高,已婚的男性中發生的幾率較低,集體生活中發生的幾率更高。 調查中,我們發現我國近年來的人口大流動中,特別是在偏遠城鎮向中心城市、鄉村向城鎮的人口流動中,出現了跨性取向大量發生的趨勢,這恐怕是沒有受到關注的一個盲點。 這裡面有MSM人士的自覺流動,也有的是因為缺乏與異性婚姻的可能性。農民工裏面,尤其是那些在農村早就到了結婚年齡而沒有結婚的,結了婚又出來打工的,MSM行為發生的概率更高。 同性戀與同性婚姻 新民週刊:中西方在對待MSM行為上存在什麼異同? 童戈:西方在長達700年的時間裏殘酷懲治MSM行為,當時在中國對這些類型的行為相對寬鬆。西方在18世紀中期以後開始逐步緩和對MSM的敵視,而當代中國對MSM行為一度是嚴厲管制的。 新民週刊:有人認為《斷背山》贏得奧斯卡獎,使得在世界範圍內同性戀成為一種“時尚”。你怎樣看待這個問題? 童戈:“中性潮”早已出現,現在許多時尚的東西都帶點中性色彩。為什麼會出現這樣一個潮流?隨著經濟發展,自動化程度提高,社會產業結構發生極大變化,從銀行員工到餐館服務員,女孩不見得更柔弱,男孩也不需要再拼誰的胳膊粗。服務行業需要既不給男人帶來威脅感,又能給女人帶來親和感的男人類型,從而導致社會認同本身發生了極大變化。 新民週刊:有人在看了《斷背山》後,興奮地打電話說他也找了一個同性朋友,而他此前從來沒有這方面的意識。難道是電影誘發了這種同性愛嗎? 童戈:我們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接受的就是異性愛的正統文化教育,一些人甚至因為愛同性而遭受打擊和傷害,然而異性愛正統文化的強大壓力並不能把我們“改造”成異性愛者。難道,一提同性愛就能使人們紛紛放棄異性愛而都“改造”成同性愛了嗎?如果這樣,異性愛人群不是太弱不禁風了嗎? 新民週刊:李銀河博士在今年“兩會”期間再次提交《同性婚姻提案》。您對同性婚姻持什麼觀點? 童戈:我看重的是用同性婚姻來開啟對婚姻模式的討論。同性之間沒有道義、法律、子女、共同財產的束縛,所以它更突出愛情,生物學層面的愛情,由性感審美激發的愛情。 我是童戈 新民週刊:在您的《調查》中,更多體現了這個群體鮮亮的生命色彩,這顯然跟以往很多專家的調查結果有相當大的差別。 童戈:專家調查的人群和我不同,他們所依據是那些曾經診斷的病例,而去找專家的往往是更崇拜權威,更崇拜正統。而我調查的則是這個圈子裏面“沉默的大多數”。他們在壓抑和歧視下,能夠自己存活並且爭取一定的生命品質,這就呈現出一種鮮活的生命力。 新民週刊:有時候圈子裏的搞笑更像是宣泄,或者自嘲。 童戈:記得在瀋陽的時候,有人帶著異樣的眼神圍觀我們,一個男孩馬上扭著腰身嗲聲嗲氣:“看什麼看什麼?我們就是同性戀。”把人家都嚇跑了。其實他是用這種自嘲來嘲弄社會、嘲弄周圍的歧視。 新民週刊:您現在看起來比較輕鬆平和。 童戈:我不躲躲閃閃了。有一次我在南京給來自全國各地的性病醫生們講課,有4個醫生看我既不翹蘭花指,嗓音也不尖細,堅持對我說:“你不是同性戀,你這是策略。”我說我真的是同性戀。爭到最後我自己都樂得不行了。10年前為我的小說,30多個圈內人開了一個座談會,我當場就是沒敢承認自己就是作者,特別擔心暴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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