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議題大家談】你能安心的「老去」嗎？

前言：

幾歲算「老」？台灣的社會福利政策，定義年滿65歲以上是老人，然而在同志圈，男同志超過40歲就被視為老；女同志年過四十就被稱為「歐蕾」；甚至有人認為，1986年以前出生的，都算老人！

同志們談到「老」，幾乎都只反映出心底對「怕老」的恐懼。對年輕的歌詠和崇拜，將老年同志污名成「猥瑣的」、「髒污的」一群人，狠狠將老大哥、老大姐們推向社群的邊緣，但「老」這件事，不是我們每個人都會經歷的嗎？從老年同志的身上，你看見了青春不再、以及肉身的頹圮和老去，但你可曾看見了自己的未來？又可曾看見那些因年歲的增長而圓潤、成熟的處世智慧？除了怕和逃避，我們能不能有更積極的心態和作為，正視我們正走入老年的事實，甚至著手規劃，讓我們的未來過得更好、更自在？

老年生活要好過，社會福利制度層面的配合必不可少。雖然「國民年金保險」已普及到全民，還有「長期照護險」預計明年上路，但別忘了，在現有的制度裡，是沒有把同志的需要考量進去的。例如，同性伴侶無法請老年年金的遺囑年金，安養機構的夫妻房不提供給同性伴侶入住等等。性別平等觀念尚未在老年照顧體制中落實，內化的異性戀意識型態、恐同症，才是老年同志進入公共照顧體系最大威脅！

在圈內和圈外、私領域和公共政策雙重令人喪氣的前提處境下，你能安心老去嗎？如果不能，有哪些方向是我們可以努力的？

本期「同志議題大家談」，訪問到政治大學社會工作研究所副教授、也是同志諮詢熱線「老同小組」的義工王增勇、以及一位長年旅居紐約的女同志雷公，分別就社會福利、以及個人生涯規劃的角度，來談「老」這個議題。王增勇認為，我們必須要有一個強有力的同志運動，能夠代表同志社群，對國家、對專業進行政策倡導、監督與教育訓練。而雷公以陽光的姿態迎向「老化」，甚至認為「老，是件可喜可賀的事」，這樣積極、樂觀面對人生的態度，相信能帶給同志朋友們更多、更寬廣的啟發。

製作：2010台灣同志遊行聯盟文宣組　　企畫執行：橘子、維多陳、小Bee

採訪撰文／維多陳（台灣同志遊行聯盟文宣組員）

【青春崇拜＝老年歧視】

受訪者：政治大學社會工作研究所副教授王增勇（熱線老同小組義工）

Q1. 為什麼在目前的同志社交圈，很少看到老年同志的身影？他們都跑到哪去了？

王：其實老年同志一直存在我們身邊，是我們自己看不見，或者是我們所形成的同志文化「排除」了他們的出現。年輕同志對老年同志的刻板印象，如「髒老頭」、「老不休」，就說明同志文化對老年人的不友善。弔詭的是，我們就是下一個老年同志，卻不願意看到未來的自己。所以，這個問題的核心，在於反省（男）同志文化的青春崇拜所造成的老年歧視；這不僅只是天真地問「你們跑到哪裡去？」、「為什麼都不出來？」，而是要反身地問自己「我準備好接受自己將會老的事實嗎？」、「我在同志生活中是否不自覺地反射出對老年同志的反感？」，甚至在每日的同志生活中，開創對老年同志友善的空間。在同志文化不改善青春崇拜的傾向之前，老年同志是不願意出現在同志圈中的。

Q2.難道老年同志都能自給自足，不需要倚賴外界資源嗎？

王：老年同志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實在無法統一回答，因為老年同志的異質性很大。但可以大致歸納，進入異性戀婚姻，與沒進入異性戀婚姻的老年同志，在老年生活的安排上，差異很大。結婚的老年同志有家庭的支持，但即使沒結婚的老年同志，也有不少人會成群結伴地彼此扶持。他們對人際關係的看法，比年輕同志更為寬廣與彈性，更有人生智慧，享受不同人際關係中的支持。

【照護制度把老年同志隱形化】

Q3.目前的社會福利、照護制度，是否能夠給予老年同志足夠的保障？為什麼？

王：台灣整體社會福利制度是「殘補式」的，主要依靠個人與家庭。但在解嚴後二十年，老人照顧體制已經有長足的進步，例如「年金保險」已經普及到全民，還有規劃中的「長期照護保險」。但是制度建構的同時，同志的經驗是不被看見，使同志的權利大受影響！例如，老年年金的遺囑年金，同性伴侶無法請領，安養機構的夫妻房不提供給同性伴侶。還有老年照顧體制的工作人員，所內化的異性戀意識型態，才是老年同志進入公共照顧體系最大的威脅！對老年人來說，照顧是一種協助，但也會是一種社會控制，誰會希望，到老的時候，依賴一個有恐同症的的照護人員來照顧自己，影響生活品質？這也正是，許多有照顧需求的老年同志，至今仍不願求助服務體系的原因！

Q4.未來同志社群、法規制度乃至社會大眾，應該為老年同志作什麼？

王：「天助自助者」，同志社群要為自己站出來說話；但同志社群必須先要面對自己的老年恐懼與歧視，認識老年同志的生活現況，我們才能為他們代言，甚至讓他們為自己發聲。

Q5.今年會參加台灣同志遊行嗎？想藉由遊行，對其他老年同志、或者同志社群說什麼話？

答：當然會！在老化的路程，讓我們彼此陪伴，不讓任何人落單！

【年齡代表智慧 「老」是可喜的事】

受訪者：雷公（女同志），to-get-her彩虹家庭版的版主，已經60多歲，目前和伴及伴的2個孩子，一家四口長住在紐約

Q1.「年齡」或者「老化」這件事，是否會在妳的日常生活中，造成尷尬的處境？

雷：兩者都不會！小時候我好想長大，因為長大有自主權，包括經濟自主。年齡向來是我最驕傲的條件，因為年齡是「經驗累積而成的智慧」。而「老化」是無可抗拒的自然法則，我相信「順其自然者昌」。老實說，從12歲的青春期開始，對每個月都來的「好朋友」，我便一直在等待能與它脫離「曖昧關係」的日子早早到來！如果「老化」代表我的年少時起的期待落實了，毋寧是件可喜可賀的好事哩！真正讓自己不得不服老的尷尬是，必須從追趕跑跳碰的青春無敵，轉化成徹底的溫良恭儉讓。其實我覺得，我的拉子一生真是越走越有趣味，讓我能繼續以陽光的姿態迎向「老化」，Cheers!

Q2.請問妳平常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

雷：以前我對游泳、球類活動很熱衷，現在我很喜歡「看電影」。目前，在一星期五天工作之外，會固定的到佛寺，透過早晚的「勤行」修習佛智，提昇自己智慧，分享他人。另外，我仍然對在1988年第一個認識的拉子網站「T-G-H」（to-get-her的簡稱）情有獨鍾，因為我在那裡認識現在的伴，也經由版聚交到知心好友。現在偶爾會看網路上，網友之間分享生動有趣的拉子生活酸甜苦辣。

【老年同志 要自求多福】

Q3.未來妳想怎麼養老？美國的社會福利，是否能夠提供老年同志健全的保障？

雷：我沒有特殊的養老計畫，最主要是拉子人生一路走來，深刻體認到「計劃趕不上變化」的現實。幸運的是，我有一間公寓，並計畫著順利工作到退休，拿到社會安全退休金。美國的社會福利，對於嬰兒潮出生的人口，也許尚可勉強供給。然而，粗估在美國，同志佔全部人口的10%，儘管對美國經濟國防上的貢獻從不落人後，但想在有生之年裡，享受到美國政府提供老年同志的健全保障，也許還只是空中樓閣吧！

Q4.比較美國與台灣，對待老年同志，哪一個國家比較友善？為什麼？

雷：在美國，至今仍有不少地方存在著極端保守的風氣與反移民潮。但我住在紐約，若不是因為這裡有比較友善的同志環境，1980年代初我也就不會放棄一切，遠走美鄉了！目前，紐約州政府有提供低收入者申請居家老年照護，但該福利能持續到何時，尚未有定論，更何況是特別針對老年同志的福利政策。幾年前，州政府鼓勵個人購買「長期醫療照護保險」，看來，不管是不是同志，對自己的老年都要自求多福了。

【拉子人生 一路走來 始終如一】

Q5.隨著步入老年，對於「出櫃」或者對於自己的「同志身份」這件事情，妳的態度是愈坦然、抑或是愈害怕被別人知道？

雷：說真的，走在拉子人生道路上，我「一路走來，始終如一」，隨著步入老年，我的態度是愈坦然，坦然到惟恐天下不知！

Q6.請問今年會參加同志遊行嗎？希望透過遊行，對同志族群(包括老年同志)，說什麼話？

雷：今年6月30日，在紐約同志遊行上看到「PASSPORT TO TAIWAN」花車，得知台灣10月30日同志遊行的訊息，便下定決心要回國參加。朋友問到腳力不耐長途的我，參加的訴求是什麼？我說，這個意義就像投票，就是與群體共同發聲，是具體展現支持的心意，我們（同志）無所不在！彩虹只會在雨後穿透出的陽光照射下呈現，堅強的生命最終必贏得尊敬；至少有你對自己最基本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