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uggledog 發表於 2016-10-12 22:13:40

P.S. 143,7 ─ 第二部

本帖最後由 struggledog 於 2016-11-26 23:40 編輯

楔子
我睜開眼,清晨六點,從床上坐起,看著空了一半的雙人床,五年了,沒想到這麼快。離開她……不,應該說,丟下她,好像只是前幾天的事。
「妳好嗎?收到妳說要回台灣的e-mail已經又過了半年……妳,回來了嗎?」我看著那一半的空盪,喃喃自語說著。
沒有讓自己沈浸在情緒中太久,我拿了衣服進浴室,用半冷不熱的水使自己沈澱下來。
邊擦頭髮邊打開CNN,還順便煮了咖啡。
「不要一大早起來就空腹喝咖啡!」她總是在我一早要喝咖啡時,把裝滿咖啡的杯子拿走,等我吃完早餐後,才把冷掉的咖啡交回我手中。
而我,也不在意的,笑著喝完。
「其實冷掉的咖啡很難喝耶!真不知我那時怎麼喝得下去?」我自言自語道,但那問題的答案,我也很清楚,那全是因為她。
五年前,我獨自回台灣,重新開始一個人的生活,剛開始真的很困難,不過我還是咬著牙撐過來了,然後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的咖啡,不再是冷的了,可是心,卻冷了下來。
默默喝著熱的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很苦,二十多年來,除了那幾年和她在一起時的冷咖啡,黑咖啡的苦澀,是我最習慣的味道。
右手改作業的紅筆,忙碌的在學生的作業上走動,好的壞的、錯的對的,我一一標記,專業、準確的,那是我的工作。
有人說,教師不只是職業,而更應該是「生涯」,所謂job和career的差別。那我呢?
一開始,我是為了一個人的夢想而當老師,逐漸在教學中,找到對教書的熱忱,我明白了career是怎麼回事。我享受和學生相處的時間,彷彿每一個願意和我互動的學生,都是我的孩子,我一視同仁的疼愛,直到我遇見了她。
第一次上課她就遲到。我的注意力,自然被她偷偷摸摸溜進教室的身影抓住。其實從那刻開始,我明白,她對我,不再只是個學生。
我無法控制的,想多瞭解她、多關心她,是因為太過熟悉的似曾相識。
我陪著她走過了生命最深的痛,至親的離開,那是連我都還未曾經歷過的。她的堅強與倔強,勾起了我的不捨與心疼。
雖然試著壓抑抗拒,不想讓該有的情感繼續發芽滋長,但一再努力嘗試的結果,卻是屢試不爽的失敗。尤其當我在她眼裡看到了除了崇拜、尊敬之外,那超出單純師生情誼的情愫。
理智告訴我不可以,她是學生;我們差了十六歲;她只比我的兒子大了三歲,我和她,行不通的,這對我或她而言,都是太沈重,難以承受的……負擔。
總有一天,會成為負擔的,我相信。
所以我在戳破她對我的感情之後,用「十六歲的差距」拒絕了她。可我依然無法停止的疼愛她、對她好,一直到,她主動說要遠離、消失。
是她那句話,讓我不得不拿出勇氣回應她;不得不拋開十六歲的差距;不得不忽視彼此身份上的差異,轉身牽住她準備甩開我的手。
因為不願意失去,最終只能不顧一切。是這樣的吧。
之後,我們在一起了,我們開始自然而然的習慣彼此,學習兩個人的生活,因著她,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愛情的幸福與美好。與其說再一次,我想,應該說,是我第一次擁有真實、完整的感情吧。
電話的聲響把我拉回了現實,早上八點,沒有顯示號碼的來電,會是誰?
「Hello?」我微微皺眉,接起電話。
「媽咪!是我啦!我要準備上飛機了!妳要我幫妳買什麼免稅品嗎?」兒子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我沒忘記,他今天要從美國回來。
那她呢?其實我只要隨便回覆一封她寫來的e-mail,就可以找到她,但我始終沒有這麼做,我害怕。
「不用啦!你回來就好了!」我發自內心的笑了。
才發現,這些年,我好像沒有真正開心的笑過。
「好啦!那妳要記得來接我喔!」他的笑聲讓我的心情好了起來。
「我曾經忘記過嗎?」我反問他。
我們在嘻嘻哈哈的笑聲中,掛了電話。
「他回來了,那妳呢?妳回來了嗎?回來會找我嗎?」我站在窗邊,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問。
今天又要下雨了吧。我想。
收拾了要出門上課的東西,我開著車往學校去。
回到台灣之後,怕她衝動的回台灣找我,我迅速的辭職,離開了C大,也搬離了當時我們一起住的房子。
自己一個人不知怎麼過了半年,F大的校長找到了我,跟我談去F大教書的事情,我沒有想太多的就答應了,也許我是希望能用忙碌,來填滿時間,逃避任何可能想起她的每一秒。
於是我開始在F大教書,一直到了現在。去年我成了系主任。
現在我是石教授,她應該,也是蘇博士了吧。
「主任早。」在我停好車,踏出車門時,一個男聲同時響起。
我不著痕跡的翻了白眼,我知道他想幹嘛。
「施教授早。」我客套的笑著。
「主任每天都好準時上班,不知道哪天有空賞光一起吃飯?」他跟在我旁邊走著。
以「中年男人」的標準來看,他其實是還不錯,但我的眼裡、心裡,已經容不下其他的人。
「可能有點困難,平常忙學生的事都忙不過來了。」我笑著,暗自希望隨便來個人解救我。
「主任真的對學生很用心,難怪年年當選優良教師。」他笑著,想伸手接過我手上的資料夾、講義。
我巧妙的閃開了。
「老師早!」迎面走來的學生,終於讓我們不再是「兩個人」走路。
跟著他們幾個說說笑笑,終於熬到了進研究室,關門的時候。
我疲倦的靠在椅子上,用手輕輕按摩著太陽穴,真的好累。
「跟人相處好累好費神喔。」她曾經不止一次這樣跟我抱怨。我對這句話也越來越有體會了。
那時候的我,總是耐著性子告訴她,要在社會上生存,就要認清需要社交的事實。而當時的她,總是耍賴著說,只要有我就好了。但也在出國之後,乖乖的融入了這個世界。
她就是這樣,只要有我在就不願意長大;剩自己一個人時,就以快得驚人的速度成長。
「我要追上妳,這樣才有照顧妳的能力。」她說這話的時候,眼裡閃爍著無比強烈的企圖心。
她總是拼了命的想要追上我,想要向我證明自己。
「我是不是該告訴妳,其實妳不用證明什麼,我愛的就是妳,不必什麼特別原因的,我愛的就是蘇韻弦這個人。優秀也好,平凡也罷,我愛妳,就因為妳那雙只注視我的眼,和妳那顆只裝得下我的心。」我緩緩打開抽屜,看著裡面一張我們的合照。
然後敲門聲響起。
「請進。」我闔上抽屜,抬起頭說。
「老師,可以來問問題嗎?」幾個學生探頭進來。
我笑著點點頭,他們拿著課本講義進來,一群人圍著我一題接著一題的問,學生的活力讓我暫時忘卻了思念的惆悵。
之後開始了連續兩門的課,課全部上完,我回到研究室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每天上那麼多課不會累喔?」她曾經眨著眼睛問我。
「沒辦法,誰叫我是老師。」我聳肩回答。
「那以後如果我養妳,妳是不是就可以不當老師了?」她耍賴著。
我笑著搖搖頭。
「不當老師啊……妳現在還會這麼說嗎?」我看著天花板問。
從半年前收到她的e-mail之後,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又起了波瀾,對她的想念,又再一次如影隨形的出現。
總是不自覺的回想起那些日子,那些兩顆心緊緊靠在一起的日子。
在一起之後,她還沒畢業的那段日子,不知道她哪裡來那種「跟老師太好會被說閒話」的觀念,讓她總是在確定不會有人出現的時候,才來研究室找我。然後也總會在進了研究室之後,坐立難安的用著殷殷期盼的眼神,無聲無息的催促著我離開回家。
那時的她,的確像個小孩子一樣,單純懵懂,心無旁騖的為著「出國」努力。我知道她不想讓我失望,所以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努力的考試、申請學校,儘管她的眼裡時不時透露出些許的徬徨無助,但她總是甩甩頭,好強的繼續前進。
這些年來,我總是不斷問自己,我們之後,到底會怎麼樣?不是說不相信愛情,只是對於永遠,仍然有那麼點的不安。
對於一個小了自己十六歲的情人,我真必須說,在之前我想都沒想過自己會接受這樣的戀情。我也從不覺得「年齡不是問題」,至少在她之前,我是如此篤定的。
至今我仍無法確切說出她到底有什麼魅力,可以讓我這樣如此掛念執著。這大概,就是愛情讓人無法明白的地方吧。
又是一陣敲門聲,我感到些許的不悅,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怎麼還會有人來敲門?
推門而入的,是系辦的工讀生小如。
「老師,您前陣子去歐洲開會的費用已經下來了,這是入帳通知,麻煩您看了幫我簽收一下。」她遞了一個密封信封給我。
我打開,確認金額無誤後,簽了名遞還給她。
「老師怎麼這麼晚還在研究室?」她邊把簽收單放進資料袋裡邊問。
「我也才剛下課不久,想看點作業什麼的再走。」我笑著說。
「老師都沒有男朋友嗎?時間好自由。」她說,語氣裡似乎透露著微微的羨慕?
「時間好自由?怎麼這麼說?」我跳過她的問題。
「感覺談戀愛之後,時間就會被一個人綁死,做什麼都要顧慮到他會不會不高興,時間安排也都要以他為優先……其實談戀愛好累的。」她有感而發的說。
「真的啊?我以為談戀愛都是幸福的。」我招呼她坐下,起身從冰箱裡拿出可樂,遞給她一罐,她笑著接過。
「談戀愛是幸福的沒錯,可是幸福並不是戀愛的全部。」她看著我說。
「喔?那除了幸福之外的部分呢?」我問她。
「除了幸福之外的部分,當然就是不幸啦!哈哈哈!」她大笑著回答,我知道這不是認真的。
「是喔?那是幸福多,還是不幸多呢?」我繼續問。
「我想我必須承認,幸福比不幸的時間多很多,只是不幸來臨時,總是輕易讓人有彷彿世界就要天崩地裂的絕望。」她想了一下之後說。
我聽了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老師妳在嘲笑我喔?」她不好意思的抓抓頭。
「沒有,只是覺得妳的比喻很有趣。」我說。
「老師不這麼覺得嗎?在兩個人吵架,有衝突的時候,真的會讓人產生絕望的無力感。」她說著,肩膀垂了下來。
「怎麼啦?你們吵架啦?」我輕聲的問。
小如點點頭,說出了他們之間的事。
「你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想要什麼吧?」在聽完她的話之後我說。
「好像是這樣的。」她點點頭,同意我的說法。
「年輕時的戀愛,總是覺得對方就是自己的天,自己的全部,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就好。很單純、天真,轟轟烈烈的去愛一次,也沒什麼不好。」我說出自己的想法。
「老師也曾經這樣過嗎?」小如一個個好奇的問題,又讓我想到了她。
我們在一起之前,她也曾如此好奇的,在逮到機會時,把腦袋中的問題一股腦兒的都問出來。
我笑了。
「老師這樣笑,一定是想到什麼了!」小如打量著我的笑臉說。
「我沒有機會轟轟烈烈,我某部分贊同妳的說法,只是在面對妳所謂的不幸時,我會把妳口中無助的絕望,當成幸福的代價。」我說這些時,又無可控制的想到了她。
「當老師的情人一定很幸福。」她像是下結論似的說。
「哈哈,我希望我的情人也會這樣想囉!」腦中浮現她曾經看著我說「跟妳在一起好幸福」的臉龐,現在的她,是否還會這樣覺得呢?
跟小如又聊了一下,她對於我們的事很好奇,但我始終沒有說什麼。這也許就是「學生」和「特別的學生」之間的差別吧,差別在於,我是否能敞開心和她相處。
小如離開以後,我翻開桌上的作業,試著用工作來平復因為剛才那些對話而混亂的心情。
「老師……沒有男朋友嗎?」
「我覺得老師真的是個謎樣的女人。」
「我不懂妳為什麼在知道妳前夫外遇時可以這麼忍氣吞聲的什麼都不說,還可以平靜的提分手說什麼都不要,連贍養費都是他們主動;也不懂明明妳可以很悠閒的過日子,卻還要在這辛苦的教書;還有啊,妳條件這麼好,追妳的人一定很多,為什麼妳卻還是選擇一個人;喔對了,還有還有,妳的車啊,整個就很招搖……」她曾經對我說過的那些,我以為已經被我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字句,被小如的問題喚醒。
她問出那些話時,眼裡閃爍著的光芒,是好奇,同時夾帶想鑽進我心裡,佔有一席之地的企圖心。我好喜歡她當時的眼神,縱使她努力的想隱藏對我的喜歡,但她卻不知道,她的眼,早已出賣了她。
「妳看著我的眼,是否依然那樣熾熱專一?老實說,我不敢想。」我嘆息。
隨意的又改了幾份作業,我終於受不了,收拾東西,我離開了學校。
開車到了熟悉的河堤,我曾在這裡告訴她我的過去。這些年的物換星移,景象不再熟悉,但回憶仍然駐足於此,為了溫習熟悉的記憶,我總會在思念將近滿溢時,獨自一人來這裡,放任感情恣意的流動。
打開天窗,把座椅打平,我靜靜的看著漆黑的夜空,這裡的光害不算嚴重,明亮的星星,在如同黑絨般的天空中閃著。
「好多星星喔!」我記得第一次帶她來時,她脫口而出的驚嘆。
當時仍是個孩子的她,現在應該已經不會用這樣天真的口吻講話了吧?至少在外面不會。
「如果可以,永遠在我面前當個孩子好嗎?」我伸出手,看著曾經被她寫過「P.S. 143」的手心,當然,字跡早已被洗淨,看不出來,卻深深烙印在心裡。
第一次這麼寫,是那年陪她去新加坡考試的時候。
早已記不清那時是怎麼想到的,從那時開始,那就成了我們兩個之間的秘密暗號。
「我都不知道妳這麼浪漫。」有一次我們聊起這件事時,她突然這麼說。
的確,我一直都是個務實的人,浪漫似乎不曾和我扯上關係,當她這麼說時,我也愣了一下,沒想過自己也有被說「浪漫」的一天。
「只要妳開心,偶爾不切實際的天馬行空,又何妨呢?五年,妳過得好嗎?會原諒我嗎?還會像妳曾經說的,要安定在我身邊嗎?」我的視線,漸漸模糊失了焦。
我好想她。
「現在我也想不通,當時怎麼可以那麼自私的丟下妳離去,是妳的優秀讓我害怕?又或那只是一個我懦弱逃避的藉口?時間,真的是讓人害怕的東西,妳能瞭解嗎?這五年,只讓我清楚明白了一件事,我深愛妳,從來沒有變過。」我看著放在皮夾裡,她的照片低語著。
五年來,我幾乎不曾像現在這樣軟弱,總是強迫自己往前走,既然做了決定就不要後悔,相信她,也相信我們的注定,所以我總是往前看,不願意去猜想關於她、關於我們的可能。一直到半年前收到她的e-mail。
她寫給我的每一封e-mail我都有收到,我只是不允許自己回信,逼自己狠下心來,斷絕和她的聯繫。而她依然斷斷續續的,每兩、三個月,捎來自己的近況。我想她也知道我都有收到,也貼心的從不問我為什麼不回信。她總是這樣,連體貼,都是倔強好強的。
手機突然響起了備忘事項的提醒,上了年紀,記憶力也不像以前,總是不留意就忘了什麼。
「打掃房子。」螢幕上的字讓我想起了該做的事。
兒子回來,我決定讓他住在我現在住的地方,我自己則回去以前「我們的家」。
那個充滿她身影的空間,是我每次心情低落時的去處,在那裡,我可以感覺到她留下的氣息,縱使她早已離開多時。我想我貪戀的,不過就是和她共有的曾經。
對於現在的我而言,還能擁有這些,便已足夠。
停好車,從地下室直接上了二十樓,我們的家。
「什麼都沒有變。」開門的那刻,我喃喃自語著。
是啊,什麼都沒變,唯一變的,是從「我們」變成了「我」。
我保留了所有她留下的東西,作為一種「她還在」的自我催眠。
我嘆了口氣,動手開始清掃有段時間沒有人清理的房子。雖然看不出有灰塵的痕跡,但我還是把床單、被套都換新了。
「每次換完床單就覺得有新床鋪了!」她總是在我們一起換完床單之後,毫不客氣的在上面滾上幾圈。
我邊回想著這些點點滴滴,邊一個人換好了新的床單和被套,真的很吃力。
「為什麼妳總是可以把床舖得像飯店那樣整齊?」在我每次把床舖好時,她都會這樣問。
「妳不覺得這樣很有成就感嗎?」我會這樣回答。
而她,總是聳聳肩的不置可否。但她始終沒有學會我舖床的方式。
一切弄得差不多之後,我看了看錶,已經是接近凌晨的深夜,我回家,洗了澡,想小睡一下再出門接兒子,卻翻來覆去的怎麼樣也睡不著。佔據我腦海的,是許久不曾出現,她看著我,專注熾熱的眼神。

struggledog 發表於 2016-10-12 22:15:34

清晨五點,我準時出現在機場的入境大廳。
昨夜的失眠,讓我已經有疲憊的感覺。
沒有太久的等待,兒子推著行李的笑臉,出現在視線裡。
「媽咪!」他笑著揮手,快步往我走來。
「我好想妳!」他伸出雙臂,緊緊的抱住我。
「我的兒子長大了!」我笑著,也伸出手抱著他。
我們說說笑笑的回到了車上。
「妳怎麼還是開這種車。」他對於我開911,始終有意見。
「好好的幹嘛換車咧?」而我,也從來無視他的意見。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乖乖的繫上安全帶。
「好久沒回來了。」他看著窗外說。
「台灣變了很多。」我說。
他點點頭。
將近七年沒有回台灣的他,對於這裡感到陌生是可以理解的。那同樣七年沒有回來的她呢?她回台灣的心情,會是什麼?
「我們現在去哪裡?」兒子開口問我。
「先帶你回家放行李,再看你想去哪囉!」我笑著說。
原本灰色的心情,因為兒子的回來,稍稍放晴了些。
我們一路上說笑著,很快的到了家。
「那妳要住哪?」他看著只有一個房間的屋子說。
「我住另一個家,我在台灣有兩棟房子喔!」我得意的說。
「嘖嘖!那妳怎麼不當包租婆?」他打趣的說。
「我又不缺錢,而且租房子要挑房客很煩的!」我說。
我們就這樣,又快樂的聊開了。
「媽咪今天不用上課嗎?」他突然問我。
「十點有一堂課,你要和我一起去學校嗎?」我問他。
「不了,我在這睡一下好了,妳下課之後再回來把我放出去!」他邊說邊以「大」字型倒在床上。
「現在才七點多耶!走啦,我們先去吃早餐,你回來再睡!」我把他從床上拉起來。
「那我要先洗澡,從飛機上下來覺得整個人都髒髒的。」他坐起來說。
我點點頭,他從小就是個愛乾淨的孩子。
「妳幹嘛看著我笑?」他拿著衣服轉身,看到我的笑容後問。
「沒什麼,只是想到你從小時候就很愛洗澡,每天放學回家要洗、睡覺前要洗、早上一大早起來也是先進浴室洗澡,真不懂你怎麼這麼愛洗澡。這到底是像我還是像你爸啊?」我笑著說。
「不知道,反正我要去洗澡啦。」他孩子氣的回了這麼一句話,轉身進浴室去了。
我習慣性的煮了咖啡,正倒出來要喝的時候,兒子出來了。
「不要一大早就空腹喝咖啡。」他說完,不等我的反應,逕自把咖啡拿走。
我愣在原地,在那瞬間,讓我有了她熟悉的感覺。
「走啦,我們吃完早餐妳再回來喝咖啡。」他推著我往門外走。
我回神,把差點冒出的情緒收拾好,勾著他的手下樓吃早餐。
吃完早餐回到家後,他把咖啡還給我。
「冷掉的咖啡很難喝。」我說完,把杯子裡的咖啡倒到水槽,重新煮了一壺。
「妳怎麼壞習慣都不改,妳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一定每天都這樣,胃會壞掉啦。」他在我身後碎碎唸。
「我的兒子現在變成我爸了。」我笑著消遣他。
「我是關心妳耶!」他抗議著。
「好啦,我知道了。」我半敷衍的回答他。

「妳幾點會下課回來?」他問我。
「應該兩、三點吧。怎麼了?」我問。
「算一下我可以睡多久啊!哈哈!沒有啦,知道一下妳的行程嘛,我剛回來,很無聊耶。」他撒嬌的說。
「小鬼,就知道撒嬌。我要早點去學校,先弄一下上課的東西,中午你自己想辦法在附近解決,還有,你的手機在這裡,有事再打給我。我要回來之前也會打給你。」我交代了他一些瑣事之後,拿了東西準備出門。
「好啦,我知道了。妳開車要小心。」他走向前,抱了我一下,我們互相親吻對方的臉頰,就像以前他小時候那樣。
老實說,我也希望在我面前,他永遠是個孩子。跟她一樣。
「好像我只會喝從妳手中接過的冷咖啡,我這樣是不是很糟?」我邊說邊發動車子,往學校開去。
兒子回來似乎分掉了一些我對她的掛念。整天下來,我想起她的時間明顯比昨天少了許多,大部分的時間心情都還滿愉快的。
「老師今天心情很好喔!」在我去系辦拿東西時,小如看著我說。
「有嗎?」我邊說,邊接過她遞給我的公文。
「有啊,老師今天都是帶著微笑走路耶。」小如消遣我。
「喔,真的啊?」我翻著公文,簽了幾個字。
「對啊,老師的情人回來了喔?」她突然這麼一問。
我愣住。
「什麼情人回來?我哪有什麼情人?是我兒子回來了。」我迅速的回神,笑著說。
「蛤,我以為老師有情人在國外什麼的耶。」小如的表情明顯有著失望。
「小朋友,不要那麼八卦!我今天心情很好,是因為我兒子回來了。」我把看完的公文放回行政助教的桌子上,笑著跟她揮揮手,離開了系辦。
我回到研究室,想著剛剛小如那個關於「情人」的問題。
「情人啊……到底在哪裡呢?」我坐在椅子上,又想起了她。
我們的關係,一直都是秘密的,彼此都不希望有麻煩,所以始終都是低調再低調。
有些時候,我「單身」的身份會招來一些所謂「追求者」的角色在身邊繞,雖然可以看得出她不太開心,但她不曾為了這種事吃醋或抱怨。
「妳不會因為我跟他們出去而不開心嗎?」我曾經問過她。
「有時候會,這些也是必要的,不是嗎?只要妳愛的只有我,那就夠了。」她的成熟總讓我心疼,也讓我無法不多愛她一點。
我常常會想,她超齡的成熟,到底是怎麼來的?是父母親的早逝,加上重得不得了的責任心,造就了如此成熟理性的她吧!
跟她在一起,除了彼此身份上的困擾外,關於小如說的那種「不幸」或是「不自由」,我倒從來沒體會過。我想是因為,她始終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麼吧!
「我要追上妳,有天成為妳可以依靠的人。」她不止一次對我這麼說。
我也知道,她追上我的目標從來沒變過,更相信,如今的她,早已超越了我……這就是我所恐懼的吧。
當她超越我之後,我是否,就成了她的負擔?就像一開始我擔心的那樣。
兒子打來的電話打斷了我的思緒,時間不知不覺的到了下午兩點。
「媽咪,忙得怎麼樣?不要太累喔!」他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
「我很好,你呢?」我反問他。
「我從妳出門之後睡到現在,剛醒來,想出去吃個飯……我吃完飯去找妳好了。」他說。
「你知道怎麼來?」我不太確定的問。
「我知道啦!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我吃完,走去找妳,說不定妳也忙完了,那我們就可以一起出去逛街看電影什麼的啦!」他想得真美。
「好啦,我知道了!那你出門小心,迷路了再打給我。」我說完,掛了電話。
然後開始做我該做的事。兒子回來很開心,但工作還是要做啊。
不知過了多久,兒子敲門進來了。
「忙完了嗎?」他探頭第一句話。
「差不多了,想去哪裡?」我邊問,邊看著最後幾份作業。
「看電影吧。記得我上次跟妳看電影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笑著說。
「好,等我一下下。」我迅速的把手邊的工作結束,跟他一起離開了學校。
我們一起看了電影,逛了街,然後吃飯、聊天,聽他說著在美國念PhD的這幾年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都沒有交女朋友?」我突然問他。
「唉,這說來話長了。等我整理好心情再跟你說吧!」他看起來挺苦惱的。
「這麼煩惱啊!對方一定是個很厲害的角色。」我笑著說。
「是啊,跟妳有得拼!」他無奈的笑著。
「不過感情真的強求不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呢?」我故意這麼說。
「但有的時候,人就是會傻傻的,眼中只有一枝花啊!」他反駁我。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如果你不要那麼死腦筋,也不會選擇在愛情裡當個傻子了!」我說出我的結論。
「是啊。如果連談戀愛都要有心機,那人生也太悲哀了!」他說。
他總是這麼說。
「好啦,該回去了,你媽咪老了,需要早點睡。」我看了看時間,又快十二點了。
「是,母親大人。您玉體要好好保重,別太操勞。」他笑著拉著我的手勾住他,我們一起往停車場走去。
送他回家之後,我回到了「我們的家」。
卻在開門的瞬間,愣了好久。
原本整齊的床,明顯有人睡過,會是她嗎?
我的心跳得好快,走近床邊,發現床頭櫃上,那年去新加坡的合照不見了,是她拿走了嗎?
所以,她回來了嗎?
想到這裡,我跌坐在床上,心裡的情緒分不清是高興、緊張、害怕……還是其他……
「是妳回來了嗎?」我自言自語的問。
打開放有她衣服的衣櫃,裡面的衣服沒少,但看得出有翻動過的痕跡。
我走進浴室,裡面什麼都沒有變,我沖了澡,試圖讓自己紛亂的心平靜下來。
我不是一直在等著她回來嗎?為什麼現在我卻如此焦慮?
等不及想見她,卻不知道該去哪找她;等不及想見她,卻害怕見面時相對無言;等不及想見她,卻無法肯定她是否一樣想見我……太多的問題,一個個的衝擊著我。
最後我只能無力的躺在床上,失焦的看著天花板。
「如果妳回來了,可不可以,請妳出現在我面前,就把這當作我這輩子,最後一次的任性。」在閉上眼睛之前,我說給自己聽。

struggledog 發表於 2016-10-15 02:00:59


台灣時間,早上五點五十分。
「七年了,我終於回來了。」在我拉著行李下飛機,踏上中正機場地板的那瞬間,我喃喃自語。
十八小時的飛行,說不累是騙人的,但等不急想見到小杰的期待,仍讓我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
一切公式化的進行,入關,領行李。在我推著行李走出入境大廳的那瞬間,我就看到小杰了。
我快步的推著車,他跟著我,一起走到了入境通道的出口。
「姊!我好想妳!」他緊緊的抱著我。
「我也好想你。」我說。
然後我看著他,記憶中稚氣的臉蛋,已經被成熟的穩重幹練所取代。
「恭喜你,蘇醫師。」我笑著說。
「唉呀,姊妳別糗我了啦。」他難為情的說。
他推著我的行李,我像之前在台灣一樣勾著他的手前進。
「喔,現在好像不能這樣勾你了喔?她不知道會不會吃醋?」我故意鬧他。
「她喔,不會啦,她很成熟懂事的。」小杰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有著甜蜜。
「還是上次寄照片給我看的那個嗎?」我問他。
他點點頭。
「那很久了喔,幾年?三年?四年?」我想著收到他卡片的時間。
「三年半啦。」他說。
「有結婚的打算嗎?」我又問。
「會吧,不過應該還沒這麼快。她才畢業兩年。」他看著我說。
「她是?」我想著他們怎麼認識的。
「學妹。」他笑著說。
我們就這樣,一路聊到了車上。
他幫我把行李放上了車。
「什麼時候買的車?」我看著他的車問。
「去年,但其實也沒多少時間開。妳回來就給妳開吧。」他瞄了一下照後鏡,確定沒車,我們離開了停車場。
「先帶我去看媽,好嗎?」上了高速公路之後我問。
「不先回家休息一下?」他問。
我搖搖頭。
「好吧。」他點頭。
「這幾年,你還好嗎?」過了一會兒,我問。
「還好囉,拼命咬牙撐完醫學院七年,從小小的住院醫師做起,默默的也到了主治醫師。」他輕描淡寫的說著,但我知道,那一段,很辛苦。
「嗯,你真的很優秀。」我笑著說。
「妳也是啊。對了,妳跟老師還好嗎?」我知道他一定會問,但沒想到這麼快。
「我們分開了。」我平靜的說。
「唉,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他說的話讓我震驚。
「為什麼?你跟她有聯絡?」我帶著驚嚇問。
他搖頭。
「那你怎麼知道的?」我急切的問。
「這些年,媽的墓都是她顧的。」他說,我更說不出話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我已經不知該怎麼思考了。
「到了再跟妳說吧,妳先睡一下,飛回來應該很累。」他丟給我一件外套,我點點頭。
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快速移動的風景,我想起了911。
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是小杰拉手煞車的聲音把我叫醒。
「到了。」他說,開了車門下車。
我們一起走到媽的墓前。
我呆住了。
比我離開時還要多的桔梗,在七月早晨的天空下綻放著。
「我記得妳要出國前我們一起來過,那時候還沒這麼多。」他開口了。
我點點頭。
「有一次我來,發現比之前多了許多,我以為是管理員伯伯種的,但當我去問他時,他說不是,他也不知道是誰。」他停了一下繼續說。
「一直到兩年前還三年前,媽咪的忌日我剛好放假,來的時候看到老師的車,我知道是她。然後就看到她在澆花除草。」他看著我說。
「她還好嗎?」我關心的問。
「嗯,還是一樣,跟我剛認識她的時候一樣年輕,她真的很厲害。」他說。
「嗯。」我盯著媽的墓碑看。
「之後她問我妳最近怎麼樣,我才知道妳們分手了。姊,這種事妳怎麼都不跟我說呢?」小杰的語氣帶有微微的責備。
「我不想讓你擔心。不過就失戀嘛,哭一下就沒事了。」我苦笑著說。
「才不是,妳那麼愛她,才不會沒事。」他果然還是懂我的。
「她還有跟你說什麼嗎?關於我們分手。」我問。
「是我問的。我問她為什麼,她說是她自私的決定。她只想給妳一雙翅膀,既然妳已經能自己飛得很好,她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她不想成為當妳有成就時的累贅。」他告訴我。
「累贅?她是這樣說的?」我不可置信的問他。
他點點頭。
「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想法?」我不明白。
「她說她去找妳的時候,發現妳真的長大了,她覺得沒有她,妳會更成功。我想,她還是在意妳們年齡的差距吧。」小杰說出了他的結論。
「為什麼,要在意這個?她難道不懂,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嗎?」我看著小杰問,臉上已經有兩行淚。
「姊,哭吧,妳在美國,都是一個人哭吧?現在,我可以給妳靠了。」他把我輕輕攬進懷裡,我無法控制的,哭了出來。
等我哭完了,小杰體貼的遞了面紙給我。
「姊,辛苦妳了,一個人在美國。」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
「她有跟你說她在哪嗎?」我用濃濃的鼻音問。
「我有問,但她不告訴我。她只說,如果妳們真的有緣,就會再遇到。她說,她過得很好,要我不要擔心,也要妳不要擔心。」小杰的聲音裡也有著失落。
「我要找她。」我看著前方說。
「怎麼找?她一定搬家,也換學校了。感覺她不想被妳找到。」小杰說。
「會有辦法的。」我說。
「好吧,如果有什麼我幫忙的,要跟我說喔。」他對我笑著。
我回給他一個一樣的笑。
然後我們一起坐在媽的墓旁,跟媽報告近況。
「媽,我回來了。妳有想我嗎?我想妳也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吧?不過,妳應該不會怪我吧?」我輕輕摸著媽的照片說。
「媽咪,不可以怪姊姊,她真的很努力了。」小杰在旁邊幫我說話。
「媽,妳會因為我喜歡女生而不開心或生氣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帶著抱歉說。
「不會啦,媽咪,妳也看到啦,老師對姊的用心,還有對妳的照顧。妳要讓姊找到她喔!我看她是唯一可以把姊照顧好的人……妳還是接受吧。」小杰真的很可愛。
「媽,拜託了,讓我找到她。」我真心誠意的說。
後來,我還跟媽說了Philip的事,小杰也很吃驚。
「天啊,姊,居然有對妳這麼好的男生,我看到他一定要好好跟他說謝謝。」小杰聽完之後說。
「看看吧,他三天後就回來了。」我笑著說。
「姊,如果,我說如果啦,妳找不到老師……」他吞吞吐吐的問。
「不會。」我知道他要問什麼。
他呆呆的看著我。
「如果我真的找不到她,那我會回美國,但是也不會跟他在一起。我在回台灣前已經跟他說得清清楚楚。我這幾年接受他對我的好,是因為我那時沒有心力去面對拒絕後會發生的情況……那太累太累。更何況,我的心,已經不完整了。再給另一個人,不公平。」我幽幽的說。
我很明白自己的情況。
就像她當時那樣,心裡還住著一個人的人,是沒辦法再敞開心去愛另一個人。
那對彼此,都不公平。
我們又坐了一下,然後小杰先站起來了。
「好吧,我帶妳去吃早餐,然後回家,我要去上班,妳看妳要幹嘛,自己照顧自己。」他拉著我一起站起來。
「喔好。」我跟著他後面走。
「喔對了,我把之前的房子修一修出租了,我另外在醫院旁邊買了一層公寓,這樣我上班比較方便。」他邊開車邊說。
「住醫院旁邊幹嘛買車?」我問他。
「阿就要出去玩嘛,而且像現在妳回來,就給妳開啦。」他說得很理所當然。
我笑著搖了搖頭,小杰真的長大了。
回到家,我把行李稍微整理了一下,小杰給了我一支電話,說這樣比較好找我。
我突然想起,要寫信給Philip還有Alisha。
寫完信,洗了澡,正想去睡一下時,電話就響了。
「哈囉,妳回去還好嗎?」是Philip。
「嗯,很好。」我說。
「那就好,坐飛機累不累?」他問。
「有點,想睡一下。」我打了個呵欠。
「好吧,那妳趕快睡,我到台灣再跟妳聯絡。」他說。
掛掉電話,我躺上床,很快的睡著了。
再醒來已經是下午了。
我看到手機有一封小杰傳來的簡訊,說晚上要跟他女朋友一起回家吃飯。
我撥了通電話給他,問了他什麼時候回家,跟他說晚上我會煮好等他們回來。
之後我到樓下超市去買了一些東西,我必須說,台灣的菜真是便宜又好。
出國真的會讓人變賢慧,回來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有辦法「變」出夠三個人吃的四菜一湯。
我又想起了那時,跟老師一起生活的時候。
我們總是一起坐在餐桌上,吃著她煮的菜,不過彼此的碗裡,總是堆滿對方夾的菜。
那真的是一種,互相照顧的幸福。
「現在,妳會跟誰吃飯?有人陪嗎?還是自己一個人?」我問著不會有人回答的問題。
沒過多久,小杰牽著一個女孩進門了。
「姊,我們回來了。」他一進門就說。
「好,可以吃飯了。」我邊把湯端出來邊說。
「哇!妳出國之後變這麼賢慧,好強喔。」他在餐桌前看著一桌的菜流口水。
「你不介紹一下嗎?」我看旁邊面容清秀的女孩說。
「喔,她是我女朋友,藍歆,藍色的藍,一個音再一個欠的歆。」他說。
「妳好,我是藍歆,我聽小杰說了很多關於妳的事。」她笑著說,伸出手來跟我握了一下。
「呵呵,是喔,來吧,邊吃邊說。」我招呼她坐下,催促著大家開飯。
晚餐以輕鬆愉快的氣氛在進行著。
我知道了她是比小杰晚兩屆的學妹,畢業後選擇了當急診室醫師。
「怎麼會選急診室?」我好奇的問。
「我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耶,只覺得那是個很有挑戰性的科別。」她笑著說。
「很辛苦吧?」我問她。
「有的時候,當遇到開放性傷口,或者需要緊急手術時就比較累。」她雖然這麼說,但我看得到她眼裡對於工作的熱愛。
「好特別,難怪小杰會喜歡妳。」我對她的印象很好。
「姊姊沒有男朋友嗎?」藍歆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我看到小杰的笑容僵住,我也愣了一下。
「是不是我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她看到我們的反應,抱歉的說。
「沒什麼,只是,it’s complicated. (這很複雜。)」我說。
「喔,對不起,我不小心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她的臉上寫滿了抱歉。
「沒關係的,只是,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妳想聽的話我可以說給妳聽,不過妳要有心理準備就是了。」我輕輕的笑著。
「喔好啊,蘇小杰,你去收碗洗碗,我們要去women’s talk。」她轉頭對小杰說,拉著我的手去客廳。
我笑了,我喜歡這個女孩,相信小杰跟她在一起,一定很幸福。
我們坐在沙發上,她抱著抱枕,像個小孩子等著聽故事一樣的看著我。
「妳很可愛。」我不禁笑了出來。
「不是啊,感覺姊姊的故事一定很精彩,所以要準備好聽故事啊。」她天真的說。
「妳這樣我好難想像妳在急診室裡面的樣子喔。」我老實的說。
「唉呀,那不重要啦,下了班,當然要把那些留在醫院啊。」她笑著說。
我笑著,開始告訴她關於我生命中,那個她還有他的故事。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將近十年的故事,要說上兩個多小時。
等說完時,小杰已經在房間裡忙碌自己的事了。
「天啊,姊姊妳的故事真的是……好酷喔!但是也好哀傷。」她聽完之後看著我說。
「呵呵,所以才要回台灣,看看能不能不要繼續哀傷下去啊。」我說。
「所以,妳回來是要找老師嗎?」她很直接的問。
「嗯,我是回來找她的。」我點點頭。
「我也好想坐看看Porsche喔,哈哈!」她像個小孩般的說。
「哈哈!如果我找到她,就讓妳坐。」我笑著說。
「好,妳說的喔!」她居然伸出手來和我打勾勾。
我們一起大笑,這個女孩真的很可愛。
「啊對了!我記得我剛畢業那年,兩年前吧,有一天晚上有接過一個飆Porsche被送進來的病人,是個女生喔,肩膀被碎玻璃砸到,傷口好大,還好其他地方沒事。我那時候還嚇到,想說怎麼有女生飆車可以飆到這樣?現在聽妳說,好像真的有可能喔。」當我們笑完時,她說了這些。
「是喔?那個病人後來呢?」我問。
「後來喔,肩膀縫了將近二十針,但是清碎玻璃清了很久,還好休養幾天就回家了。不過她好堅強,都沒有掉眼淚或叫痛,連住院都是自己辦的……」她回憶著當時的狀況說。
「那個病人,妳記得叫什麼名字嗎?」我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老師,一樣的堅強,一樣的倔強。
「我忘了耶,但我可以回去幫妳看一下,過兩天叫小杰跟妳說好了。」她爽快的說。
「呃……可是這樣不算洩漏他人隱私嗎?是犯法的耶……」我說。
「啊,我都沒想到這個耶……但妳不想知道嗎?」她帶著期待的眼神問。
「我想啊,只是,不想要妳惹上麻煩。」我告訴她。
「喔,我會很小心的,妳放心啦。」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樣啊……」我還是有所顧慮。
「好啦,就這樣說定了,我要去跟蘇小杰講。」她跳下沙發,蹦蹦跳跳的去找小杰去了。
我在腦袋裡勾勒著,如果有天他們結婚,共組家庭的圖畫。

我想,他們會是很相配的一對。



struggledog 發表於 2016-10-16 22:41:34


第二天,因為還有些時差的關係,我一早就睡不著了。
起床時正好碰到要出門巡房的小杰。
「姊我出門了,車子留給妳,有事打給我,掰。」他邊穿鞋邊說,然後就出門了。
我想著今天要做什麼,最後決定回學校看看,順便去英文系打聽一下,看能不能找到關於老師的什麼蛛絲馬跡。
隨便吃了早餐,我開車出門。
台灣的交通,亂得很恐怖。已經七年沒在台灣開車的我,花了一段時間重新適應。
不禁又佩服起老師的開車技術,然後我又想到,昨天藍歆跟我說那個出車禍的Porsche。
但願不是她。
「不可能,台灣的Porsche那麼多,不會剛好是她的。」我搖搖頭,把這樣的想法甩出腦袋。
不久之後,我照著GPS的指示,開到了學校。
停好車,我下車,站在門口看了這個曾經待了五年的學校。
現在的學生,年齡大概都差了近十歲吧。年輕真好。
我不自覺的嘴角上揚。
「嗨,妳是……學姊嗎?」突然有個熟悉的面孔停在我面前叫我。
我想了一下,是那個說「我最喜歡老師的學妹。」
「妳是學妹啊,妳還在學校?」我問她。
「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沒有出國,就在學校這麼待了下來,現在正在準備博士論文,學姊呢?」她看著我問。
「喔,我半年前剛拿到PhD,前兩天剛回到台灣,想說來看看老師。」我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的跟她寒暄著。
「妳說石老師嗎?離開好多年了耶……」她告訴我,果然,被我猜中了。
「是喔……那妳知道她是去別的學校教書還是?」我藉機問她。
「不知道,她離開得很倉促,好像是臨時決定的,而且對於大家的疑問她都笑而不答。她離開以後我也沒和她聯絡了,或許妳可以去英文系問看看,說不定有人知道。」她告訴我。
「喔好,謝啦!」我笑著跟她說謝謝,往英文系走去。
進了系辦一問,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畢竟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資料上寫石老師是離職的,那她有沒有去別的學校,這裡就不知道了,因為記錄上沒寫。」系辦助教很熱心的幫我找到了老師的資料,上面確實寫著她在五年前離職了。
「喔好,謝謝。」我點頭跟她道謝。
「不會,請問妳是她的學生嗎?」她邊把資料收起來邊問。
「是啊,是很久以前的學生了。」我說。
「石老師好像滿受學生歡迎的,聽之前的助教講,她剛離開的時候幾乎天天有學生來問關於她的事。」她告訴我。
「她是一位很棒的老師。」我笑著說。
「我想也是。」她也笑了。
我帶著失望,離開了學校。
「妳一定也料到有天我會回學校找妳,所以連一點線索也不留給我。」我坐在車上自言自語著。

我發動車,但卻不知道該去哪裡。
我想起了那個河堤,老師跟我說出她的故事的那個河堤,我開車到了那裡。
七年,河堤已不是當初的樣子。也許當時我跟老師去的時候,也跟她前夫求婚時的河堤不一樣吧。
時間從來不為了誰停留,真實殘忍的,到處留下它曾經走過的足跡。
河堤又更漂亮了,整治得井然有序,還有幾家悠閒愜意的咖啡店。
我隨意選了一家進去,點了一杯果汁,靜靜的坐在店裡,看著平靜的河面發呆。
突然卻聽到廣播裡傳來一首劉若英的歌─我們沒有在一起,它的歌詞吸引了我:
「可是呀只有你曾陪我在最初的地方,
只有你才能了解我要的夢從來不大,
我們沒有在一起至少還像情侶一樣,
我痛的瘋的傷的在你面前哭得最慘;

我知道你也不能帶我回到那個地方,
你說你現在很好而且喜歡回憶很長,
我們沒有在一起至少還像家人一樣,
總是遠遠關心遠遠分享。」
那歌詞就這麼,一個字一個字的打在我心上。
「妳從一開始就在我身邊,而妳也知道我想要的夢,不過就是在妳身邊的安定,為什麼卻要在我學會讓妳看到真實的我之後,頭也不回,不留下隻字片語的離開。然後跟小杰說妳過得很好,妳是真的過得很好嗎?我寫給妳的信和在妳手機裡的留言,妳是不是都有收到?妳怎麼可以這麼不公平,關心著我的生活,卻切斷一切,我對妳的聯繫?」我在心裡問著她,臉頰濕了。
我快速的擦掉眼淚,付帳離開,開著車到處晃著,想起了那次,她出國一個禮拜的時候。
小杰的車雖然不是911,但還是能開快的,我關掉GPS,往北海岸開去。
還未完全適應台灣的時間,不久後我感到累了,最後回到了家,不敵時差的侵襲,我認命的回到床上睡了。
醒來時,小杰已經回到家了。
「姊,妳醒啦?我買了晚餐,趕快趁還沒冷掉來吃。」他坐在餐桌上對我招手。
「下班了喔?」我問他。
「沒,因為家住得近,所以可以回來偷閒吃個飯,晚點還要去巡房。」他說。
我點點頭,看到他放在桌上的鑰匙,我突然想到了什麼。
「你搬來的時候,有幫我收房間吧?」我問他。
「有啊,妳的東西都在妳睡的房間,我帶妳去看。」他站起來,我跟著他走進房間。
「在這個櫃子裡。」他打開最靠牆的儲藏櫃,裡面一箱一箱的,他都寫了「姊」在上面。
「喔好,謝謝你。」我說。
「我不太知道怎麼整理,就只好一一放進箱子,如果妳要找,可能要花一番功夫吧。」他不好意思的說。
「謝謝你有帶來,沒有丟掉。」我感激的說。
「廢話!妳的東西我怎麼能丟啊!妳是我姊耶!」他抱怨著。
「好啦好啦,你最棒了,有幫我帶東西來。真是的,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我笑著安撫他,但卻不忘抱怨。
我們又打打鬧鬧了一番,吃完飯,他又回醫院去了。
我則開始把箱子一一打開,找著我要的東西。
好不容易,在下面的箱子裡,我找到了它─老師之前給我的鑰匙。
「這,還用得上嗎?七年,會不會,妳真的消失了?」我握著鑰匙,自言自語著。
我決定明天,去七年前,我們曾經一起住過的房子試看看,運氣好的話,或許能發現什麼也說不定。

Roots_y12 發表於 2016-10-19 13:41:11

很好看, 期待 P.S. 143,7 ─ 第三部

struggledog 發表於 2016-10-22 01:18:39


隔天早上八點,我睜開眼睛,想到今天要做的事,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
看來我已經漸漸適應台灣的時間了。
小杰出門前貼心的在桌上留了張字條,跟我說他今天很晚才會回家,要我自己照顧自己。
「真是的,到底誰才是老大啊。」我笑著搖搖頭。
從冰箱裡拿了罐牛奶,就出門了。
我不會忘記到那裡的路,一輩子都不會。
只是,我還能進得去嗎?能找到什麼嗎?我不知道。
在車庫前,我戰戰兢兢的按下了遙控器,沒有動靜。
其實我並不驚訝,畢竟已經七年了。
我在附近停了車,走到門口,卻看到熟悉的管理員。
「妳不是石小姐的妹妹嗎?」沒想到他還認得我。
「許叔好久不見了。」我笑著跟他打招呼。
「學成歸國啦?好久了呢!」他笑著說。
「對啊,七年了,沒想到許叔還在這。」我開心的說。
「是啊,再過兩年就可以退休了。」許叔的臉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
「那還好我這時候回來了,再晚幾年不就找不到許叔了。」我慶幸的說。
「哈哈!今天怎麼會回來?妳們不是搬走了?雖然石小姐偶爾也會回來看看,但我沒想到妳也會來。」他當然不知道我們的事,也不知道我是誤打誤撞跑來的。
「有些東西姊姊忘了替我拿,我今天自己回來拿,只是她好像忘了給我新的車庫遙控器。」我裝傻的說。
「那妳的車呢?我幫妳開門,妳趕快把車停進來吧。」他說完,轉身回管理員室開了車庫的門。
我笑著跟他說謝謝,把車開進了車庫。
「許叔那我先上去了,等等下來。」我跟他說了一聲,上樓去了。
出了電梯,我用發抖的手拿出鑰匙,深吸了一口氣,用力一轉,門應聲打開。
「是妳知道我會回來,所以故意不換嗎?還是什麼?」我邊說走進屋裡。
屋子裡的擺設都沒變,家具也都還在,乾淨的桌子和地板顯示出仍有人在打掃維護。
我走進房間,如同以前一樣的整齊清潔。
「妳不覺得把床鋪好很有成就感嗎?」我想起她跟我說的話。
她總能把床鋪得像飯店那樣,一絲不苟的整齊。
我打開衣櫃,愣住。裡面留著的,是我以前放在她這裡的衣服。幾件襯衫、T-shirt整齊的掛在裡面,還有淡淡的香氣,床頭櫃上也仍然放著那年我們去新加坡時拍的照片,好像她一直住在這裡似的。
「現在,我對妳來說,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妳頭也不回的瀟灑離開,卻又在這裡,依然留下我的蹤跡?是眷戀?捨不得?習慣?還是,妳真的還愛我?」我坐在床上,自言自語著。
我靜靜的趴在床上,以前她睡的位子,枕頭上傳來淡淡的香味,我知道她回來過。
我閉上眼睛,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手機的電話聲吵醒。
是我不認識的號碼,但我還是接了起來。
「嗨,我到台灣了,其實早上就到了,只是休息了一下。」是Philip。
「喔,沒關係。」我輕聲的說著。
「妳在家嗎?」他問我。
「沒,我在外面。」我說,但沒告訴他我在哪。
「妳真的,不願意跟我們吃飯嗎?」他不死心的問。
「跟你吃飯可以,但是如果是你還有你媽媽,沒辦法,我已經說過了。」我沒有任何猶豫的告訴他。
「我真的不懂為什麼耶……」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懊惱。
「我同樣也不懂你為什麼那麼想要我們認識。」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我只是覺得妳很棒,想讓她認識;也覺得她很棒,想讓妳認識,如此而已。」他說。
「我不懷疑她很棒,只是我的身份還有我們的關係,或者說,你對我的感情,在這些還沒有回復到正常之前,這是不適合的。希望你可以體諒。」我沒有打算讓步,不單因為他的關係,還有我對於「母親」這個角色,那種傷痛還沒有過去。
「好吧,但我可以找妳吃飯,是吧?」他問。
「是,但是不要耍小手段,否則你知道的……」我很嚴肅的說。
「是,我知道了啦。」他帶著沮喪。
掛了電話,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想起那時,媽去世,我跟老師的交集開始頻繁,那一段最痛的日子,是她陪我走過的。
她撫平了那道傷痕,卻在幾年後,狠狠的劃下了另一道更深的傷。
想著想著,我又睡著了。再醒來,天已經黑了。
「妳會回來嗎?會發現我嗎?」我站在曾經一起看著腳下城市燈火的窗前喃喃自語。
圍繞我的,是滿室的寂寞與安靜。
在美國的每一天,我都是這樣一個人過,是那裡的忙碌讓我失去了這些感覺;還是因為回到了同一塊土地,在熟悉的環境,更容易將這種情緒無限放大。
那是一種,震耳欲聾的孤單寂靜。
剎那間,我突然想逃離那個空間,我無力的坐在床上,試著找出那種恐懼的感覺。
其實我很害怕找不到她,很害怕我們兩個就這樣失去了聯繫,最終成了陌生人;還有,我害怕Philip對我的好,其實我真的,一點都不需要,那種強迫的溫暖,徹底的灼傷了我的心。
人們總是覺得只要對人好,就可以理直氣壯,這真的是對的嗎?我不願意再往下想,那些情緒太錯綜複雜。
我站起身來,努力的想把睡亂了的床鋪好,但怎麼樣也沒辦法鋪得像她那樣整齊,我笑了笑,最後放棄。
這樣也好,或許,她會知道,我曾經回來過。
我留戀的在房子裡轉了一圈,靜靜的看著我們曾經一起生活的地方,石蘋,妳到底在哪?
最後,我決定帶走那張她擺在床頭櫃上的照片。
下樓的時候,許叔正準備和另一個我不認識的警衛交班。
「妳要走啦?」他看到我下樓問。
「對啊,時差的關係,不小心睡著了。」我不好意思的說。
他轉身向新來的年輕警衛介紹了我─二十樓石小姐在美國留學的妹妹。
我朝他點了點頭,跟著許叔一起離開。
我們邊走邊聊,他告訴我,當初老師搬走的時候,他也問過老師怎麼不把房子賣了,因為這裡畢竟是黃金地段,價錢一直都是穩漲不跌。
但老師告訴他,這個房子,對她來說很重要,不能賣。搬家的原因,是因為她要換另一個學校教書,想要住得離學校近些。可是許叔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這些她都沒跟妳講啊?」許叔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沒啊,我只知道我們住到了現在的房子。」我心虛的說。
「新莊那邊應該沒這裡方便吧?」他想了一下說。
「是啊,所以一定要開車。」他不知道他告訴了我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那妳回去開車小心點,有空再回來坐坐啊。」許叔熱情的說。
「好,許叔也要保重。」我跟他說了再見。
如果是新莊,那就不會有其他可能了。
明天,去新莊吧。我開車離開時這樣想著。
回到家,我打開電腦,上了F大的網站,但不管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任何關於她到任的線索。倒是C大有她離職的紀錄。
許叔的話應該不會錯,可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在網路上找不到任何關於她「最近幾年」的消息。所有的線索都斷在她離開C大,之後她好像消失了一般,怎麼樣也找不到更新的消息。
「妳是真的很認真的在躲我……那我一定非把妳找出來問個清楚不可。」我看著電腦螢幕上一筆筆,三、四年前的搜尋結果說。
無論如何,明天,我一定要去F大看看。
當晚小杰回家後,我跟他說了今天的事。
「嗯,老師真的躲妳躲得很認真耶。」他聽完後也這麼說。
「所以我要找得更努力。」我說。
「加油!找到了以後要把她抓緊,不要讓她再跑掉。」他笑著說。
我們都笑了,時間彷彿回到七年前,我們還是學生,身上沒有這麼多社會責任包袱,天天瞎聊打屁上MSN的時光。
時間確實無情的帶走了許多東西,但那些真正重要的,卻會在時間的淬煉下閃爍著熠熠光芒,永遠被留下。就像媽雖然走了,但她教給我們,那些待人接物的道理被留下了;還有,我們年輕的歲月也走了,但其中跌跌撞撞走過來的傷,雖然當時醜陋,現在卻成為成長的榮譽記號。這就是時間讓人又愛又恨的地方吧。
我看著小杰的笑,聽著他說著和藍歆之間的點點滴滴,我知道,他們之間正在發生的事,有一天也會變成時間藝廊裡面一幅非但不褪色,反而還會越來越鮮豔的畫。
那,我和老師呢?
「說真的,如果我們就這樣結束,我一輩子都不會甘心的。」我對小杰說。
「誰叫妳這樣就結束的?妳如果就這樣結束,我就不認妳是我姊。」小杰比我還激動。
「好啦好啦,我一定會把她找出來的。絕對會。」我不只是說給小杰聽,還有說給自己聽,還有還有,這也是對現在不知道在哪的老師說。

夜風~涼 發表於 2016-10-23 02:16:40

struggledog 發表於 2016-10-22 01:18

隔天早上八點,我睜開眼睛,想到今天要做的事,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
看來我已經漸漸適應台灣的時間了。 ...

天啊~~怎麼可以這麼好看
期待妳的續集

struggledog 發表於 2016-10-23 22:56:47


隔天因為時差還沒調過來,作息仍然混亂的關係,我睜開眼已經是接近中午的時候了。
在家附近填飽肚子之後,我才開車到了F大。
我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好快,還有,我無意識的在抗拒。我想我是害怕吧,害怕找不到她;也害怕找到她時的手足無措。
花了點時間,才把車停好,找到了英文系館正確的位置。
我在系辦外面的公佈欄翻著開課的資訊,果然,有她。
我記下了上課時間,一多個小時以後,三點到五點的課。也就是說我還有時間可以找教室。我還順便翻了一下其他的資料,赫然發現,她居然是現任的系主任!這讓我更一頭霧水了,怎麼可能在網路上找不到現任系主任的資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定要找她問清楚。
教室不算太難找,是間滿大的教室,就算多幾個學生混進來,應該也不會被發現。我像以前上課一樣提早進了教室,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同學已經在教室裡了,我找了一個最角落的位子坐下,拿出包包裡的帽子戴上,我喜歡戴著帽子觀察四周的感覺,帽沿的陰影可以隱藏我帶有「觀察意味」的眼神。
我開始想她是否會發現我?她發現了又會有什麼反應?下課之後我該跟她說什麼?想著想著,漸漸有學生進了教室,我下意識的伸手把帽子的帽沿壓低,學生們似乎對我這個突然出現在教室裡的陌生人沒有任何反應。也許就跟以前一樣,她的課總是會有許多旁聽生,大家見怪不怪了。
仍然跟以前一樣,在上課鐘響完的同時,她準時的出現在教室裡。
那瞬間,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就在我耳邊跳,快速且劇烈的。她以一貫從容的姿態出現,一樣的氣質,一樣的神情,但卻在之中帶有我不熟悉的陌生。
分開的這五年裡,她怎麼過的?她是否還是一個人?是否還認得我?是否還愛我?是否還能一眼發現我的存在?我發現我在害怕。
多年後的她,高跟鞋的高度低了點,臉上無可避免的有了些許歲月的痕跡,但同樣的,舉手投足間的自信和風采更勝以往。
我環顧四周,發現教室可以用「座無虛席」來形容,我坐在最後一排,直勾勾的盯著她看,仔細的觀察著她,不久後,她抬頭,對上了我看著她的視線。
震驚了那麼一瞬間,她隨即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的繼續上課,但眼神止不住的往我這飄。她在確定是不是我?還是擔心我會不會中途離開?我笑了,是一種,帶有勝利的笑。
她是在乎我的,我知道,緊張的心情,也放鬆了些。
在中堂下課前,她在黑板上寫下了練習寫作的題目,我笑了笑,隨手從包包裡拿起筆和紙,像個乖學生一樣的寫起作業。
這種大學程度的作文,我寫起來當然像是小兒科一樣,我很快就寫完了,當然,除了作業,我還自作主張加了兩行字:「You owe me lots of explainations, I won’t leave‘till the class is over.(妳欠我太多解釋了,在下課前我不會離開。)」我想這樣,她應該很清楚我來的目的了。
我依舊坐在位子上,看著被「問題學生」圍繞的她,好久好久以前,我也曾經坐在位子上這樣看著她。
從遙遠、像個fans一樣的崇拜;到以情人的角色,看著她上課、偷偷的四目相接;現在,我是以什麼角色坐在這裡?我不知道。
但無論如何,既然我們再次相遇了,那就是該要求她兌現她在信裡那句「如果那時,妳還是一個人,並且願意原諒我,那我會義無反顧的繼續愛妳。」的時候了。
唉呀!我真應該把信帶著的,怎麼忘了呢?我有點懊惱。
我看著她,微笑著。
「你覺得老師到底幾歲啊?」我突然聽到旁邊同學的對話。
「應該……最多四十出頭吧,感覺她還滿年輕的。」另一個同學說。
「這麼年輕就當系主任,她好厲害。」聽到這,我不禁偷偷笑了。
「而且她好正,我們班很多男生想選她的課都選不到。」我笑得更大了,但是仍然是偷偷的。
「那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超神秘的耶!學校網站上都找不到關於她的任何資料,我google過她,完全沒有她來到我們學校的資訊,所有資訊都是關於她在C大的,還有,她的課網路上都選不到,一定要到英文系辦才有得選。」突然有人插了這麼一句。
「難怪我之前試著google,啥都沒有,原來她動了手腳。」我暗暗的想,等等一定要問她問清楚。
很快的又上課了,在下課時間被同學團團圍住的她,用剛上課的幾分鐘迅速的把大家往前傳到講桌的作文看了一遍。然後我看到她笑了,那是我所熟悉,當她安心放心時會出現的笑。
之後的課,其實我沒怎麼專心在上課,只是坐在位子上看著自己帶來的書,偶爾抬起頭,總會對上她剛好看過來的目光,那種「偷偷的四目相交」又出現了。我想我的臉上,現在應該有著傻傻的微笑吧。
我喜歡當「秘密情人」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看了我的作業,實際上是那兩行字,所以心情更輕鬆,上起課來的感覺,更有活力朝氣了。感覺整個教室的學生,都被她喚醒了。我好喜歡她那種,可以影響學生的感染力。
「你不覺得上石老師的課,時間都過得特別快嗎?」在老師宣布下課的時候,我聽到旁邊的學生說。
我又笑了,那真的是我從開始上她課時一直都有的感覺。
當然,我抬頭還是看到她被學生團團包圍著,我仍然靜靜的坐在位子上,看著我的書,等她。
「同學,妳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怎麼留這麼晚?」我笑著抬起頭,看著走到我面前的她。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靜靜的看著她。就這樣,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麼看著對方的眼。
然後,她伸手拿下了我的帽子,她指尖滑過我臉頰的感覺,是我幾乎要落淚的熟悉。
「You are back. (妳回來了。)」良久,她先開口了。
「Yes, I am back. For all the explainations thatyou owe me. (對,我回來了。為了妳,和妳欠我的解釋。)」我看著她說。
「If… I’d never tell you any, will you stayforever? (如果,我什麼都不告訴妳,妳會永遠留下嗎?)」她的手覆上我的臉頰。
「No matter you will tell me or not, I will staywith you forever, that’s why I come back. (不管妳是否打算告訴我,我都會一直待在妳身邊,這是我回來的唯一理由。)」我閉上眼,手覆上了她的手。
「謝謝妳,沒有恨我。」她走向前,輕輕的抱住我。
「我有試過,但沒辦法。」我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感受著我找尋了好久,她的氣息。
「對不起。」她的眼裡有了內疚。
「我想,妳需要很多時間好好解釋。」我笑著說。
「好啦,我會的,我們先去吃飯吧。肚子餓了。」她鬆開手的第一句話,又是吃飯。
「跟妳還真的是吃飯endless耶!」我大笑。
「先陪我回研究室,跟妳介紹一個人。」她邊說邊拉著我的手往講桌移動。
我幫她拿著學生交上來,厚厚一疊的作業,還有發剩的講義。
當我們正準備關燈出教室的時候,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
「媽咪,妳好慢耶!都下課那麼久還沒回來,我乾脆直接來找妳了。」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當聲音的主人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傻在原地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出現在眼前的,是Philip。
我們兩個對看,喔不,是我們三個對看了一下,我和他互相指著對方,同時爆出了一句:「你怎麼在這?」
「你們兩個,認識啊?」老師夾在我們中間,問了這麼一句。
「媽咪,她就是我跟妳說過,我追了五年追不到,最後放棄的學姊。」他指著我說。
「她是你學姊?你不是念CMU,她怎麼變你學姊了?」老師一頭霧水的問。
Philip的反應是差點站不住的腿軟。
「媽呀,妳是真不知道還假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去CMU啊!」他大喊。
我瞬間真是又錯愕又好笑,錯愕的是,Philip居然是老師的兒子;好笑的是,怎麼會有媽媽連自己小孩唸什麼學校都搞不清楚。
「啊哈哈哈哈哈!原來我也是CMU的啊!」我終究還是大笑了出來。
「喂!死小孩,妳嘲笑我也太大聲了。」老師瞪了我一眼。
「那……妳們兩個怎麼認識的。」在Philip問了這麼一句之後,我看到老師的臉上閃過了一秒鐘的複雜。
「她是我很優秀的學生。」幾乎是沒有被影響似的,她快又直接的回應了Philip的問題。
但語畢投向我的眼神,是我認識她以來,看過最最五味雜陳的眼神。
我想我懂她的擔心與顧慮。
即便當下我很想牽起她的手告訴Philip,她就是一直在我心裡,回台灣我一定要找的那個人,我還是忍住了。
我愛她,這是無庸置疑的;我愛她,所以我必須想到她的掙扎與矛盾。
「所以妳們兩個很早就認識了嘛……」Philip臉上有種計謀得逞的笑容,雖然是誤打誤撞的。
「我們認識你這麼開心啊?」老師邊問邊把手中的包包交給他,轉身把我手上的作業也一併給了他,然後一邊勾著一個「小孩」,我們三個一起往她的研究室移動。
「這樣妳跟我媽咪吃飯也就不是跟陌生人吃飯了。」他給了這麼個回答,但卻是對著我說。
「什麼意思?」老師看著他問。
他把在我回來之前他拼命求我的那個「唯一的請求」說給老師聽。
「辛苦妳了,應付這個小子。」老師聽完對我說,語氣滿是客套。
「不會啦,還得感謝他對我的照顧。還有,很對不起我最後還是沒辦法接受他。」我客套的回著,同時討厭這種,刻意保持的距離。
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之間,我們回到了研究室。
Philip把東西放了之後,說他要去廁所,研究室裡剩下我們兩個。


struggledog 發表於 2016-10-26 00:58:48


「世界,居然這麼小。」她看著我,先開口說。
「是啊,妳,又要逃走了嗎?」我雙手扠在胸前看著她。
「我不知道……」她低下頭,閃避著我的眼神。
我走向前,握住她的手,她抬起頭,不發一語的看著我。
我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唇,我可以感覺到彼此的悸動,那是確實的愛情才會感覺到的。彼此之間五年的空白,造成了多大的距離與陌生,其實我不敢去想。這個吻,我只是想讓自己,也讓她知道,那些沒有變的東西。
「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單獨說話嗎?」我看著她問,有一股陌生隔在我們之中。
「今天晚上,回家,什麼都沒有變。」她簡單的回答,我懂,也笑了。
話才剛說完,手才剛放開,我才剛退回「安全距離」,Philip就開門進來了。
「晚上吃什麼?」他一進門就問。
我聳了聳肩,把決定權丟給老師。
「買菜回家煮吧!」老師迅速的做了決定。
「我……我不知道老師家在哪裡。」我說。
「妳怎麼來的?」老師問我。
「開車……」瞬間覺得,開車來是個錯誤。
「那妳就跟在我後面開吧。迷路了就打給我。」她說,邊拿筆在我手上寫下了她的「新電話」,然後又是那個迷死我一萬次的笑容。
我們一起去開了車,Philip想要跟我同車,但被我趕了回去。我們一起到了不遠的家樂福。
下車時,我瞄了她停在我旁邊的911一眼,一樣是911,但換了一輛,不要問我為什麼,我就是知道。畢竟那曾經是我也很熟悉的車。
礙於Philip在,我什麼都沒問。
我們三個嘻嘻哈哈的去了超市,買了一堆東西回家,實際上都是Philip在選,他吵著要吃這吃那的,老師全都說好,只告訴他不准剩,一定要吃完。
「妳都這麼寵他嗎?」我看著被他裝了半車的購物車說。
「唉呀,兒子難得回來,而且……」她邊說邊把視線投向在冰櫃前找東西的Philip。
「而且?」我疑惑的看著她。
「我對他一直有種虧欠,我是個失職的母親,所以只要他想要、我能給的,我都會努力滿足他。」她看著我說。
「包括我嗎?」我沒有看她,把目光投向了Philip。
她沒有回答。
Philip帶著滿臉的笑和一堆的食物回來,我們迅速把剛剛的氣氛收起,笑著消遣他,彷彿什麼都沒有似的。
但其實,我好討厭這樣的感覺,好想離開這晚餐的現場。
我突然感到一陣不舒服。
「阿佩妳還好吧?」Philip對於我臉色的變化是敏感的,畢竟他顧我的身體顧了三年。
「還好,我想我需要吃胃藥。」我邊說邊從包包裡拿出胃藥和水,熟練的吞了下去。
「是太累嗎?」Philip問我。
「也許吧,還加上一點時差。」我說,這是一部份的原因,另一部份,是我對於此時此刻的心理反應太過強烈。
「妳為什麼開始吃胃藥了?」老師嚴肅的聲音突然出現。
「她之前在美國大病了一場……」他很自動的邊推著車往收銀台走去,邊把我身體垮掉的事一五一十鉅細靡遺的通通告訴了老師。
說完,我們也付了錢結完帳了。
「所以現在?」老師聽完之後看著我問。
「現在就這樣啊……胃時不時會鬧彆扭這樣。」我故做輕鬆的說著,邊把買的東西放到車上。
「最好是,媽我跟妳說,她的胃喔,什麼毛病都有,胃痛、胃酸過多、胃食道逆流、胃潰瘍,唉呀,反正妳能想到胃病她都有過就是了啦。」他很「專業」的替我補充完整。
「這麼恐怖。怎麼搞成這樣?」她用帶著責備、心疼與不捨的眼神溫柔「瞪」了我一眼。
「因為她被一個負心漢拋棄,然後為了逃避情傷,用非人的方式給自己太多壓力,然後就垮掉了。」Philip居然說了這個答案。
聽到這個答案,我對於他多嘴雞婆的怒氣再也按耐不住的衝了上來。
「你可以閉嘴了,刑先生。」我帶著怒氣,冷冷的說。
他們兩個同時間被我的怒氣嚇到。
「對不起……」這也許是他第一次見到我這麼生氣,之前在美國,我真的很少發脾氣,原因是我一點也不在意那邊的一切。
她應該也是第一次見到我這麼生氣,之前在美國為了買車吵架時,我也沒這麼生氣,其他時間,我們一直都是「和樂融融」的。
我沒有再多看他們一眼,逕自上了車,用力關上車門。
我氣Philip在搞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下亂說話,很生氣很生氣。
另一方面也擔心老師會不會亂想什麼。
我坐在車子裡,等著他們兩個開車。
我不知道他們兩個講了什麼,不久之後,老師坐上了我的車,Philip開著911先走了。
我帶著些許的驚訝看著她。
「不生氣了,好嗎?」她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你們剛剛說了什麼?」我問她。
「我問他負心漢是誰,就他的形容推斷,是我吧?」她說。
「妳也這樣認為嗎?妳也覺得他說得沒錯嗎?」我看著她,語氣微微激動。
「別激動,我知道妳絕對不是這樣跟他說的,他看妳生氣也慌了手腳,我跟他說,我之前就跟妳很熟,讓我來跟妳說,他先開車回家。」她看著我,用安撫的語氣說。
「那回答我的問題,妳會給他他想要的一切,包括我嗎?」我看著她的眼睛問。
她沒有回答,猶豫了一下,吻上我的唇。
我無法不承認,這幾年我瘋狂的想念著她的一切,但我們吻著彼此的同時,卻有種說不出的陌生。
四唇相接時我感受到的,彷彿是兩個手足無措的靈魂,在重逢時嘗試著想要從陌生的氛圍中,尋回曾經契合的感動。我們摸索著,那些曾經的熟悉。
「妳知道嗎?我愛妳,即便我們空白了五年,我仍然好愛妳。」當這個吻結束時,她捧著我的臉說。
「有愛到,想一輩子獨佔我,不讓給任何人嗎?」我追問,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給我一點時間,想想該怎麼做好嗎?」她的眼神裡有著懇求。
「我會等妳,但是我要妳知道……愛情,是誰都不能讓的。」我說完,發動車,倒出了車位,離開。
在她的引導下,我回到了她「現在的家」。

Philip已經在廚房裡處理著剛買回來的東西了。
他用帶著抱歉的眼神看我。
「沒關係,以後不要亂講話。」我用跟小杰講話的口氣說。
「我知道了,謝謝妳。」他露出陽光大男孩的微笑說。
他們兩個一起熟練的弄著晚餐,是母子之間的默契吧。
我靜靜的在一旁看著,觀察著他們之間的互動。是職業病吧,無時無刻都試著想找出些人與人之間互動的蛛絲馬跡,推敲他們可能有的想法。
我看著她,笑得很開心,但卻在每個笑容結束後,出現短暫的落寞,或者哀傷,或者掙扎,或者迷惘。
在我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不再是幾年前那個總是張開雙手擋在我前面,優雅從容的面對每一件事,任何困難都是帶著微笑告訴我「沒事了」的老師。
此時此刻的她,在我眼裡,很單純的,就是一個為情所苦的女人。為了親情、為了愛情。
「想什麼想這麼入神?」她的手在我眼前晃著。
「Philip呢?」我環顧四周。
「他下樓去倒垃圾了。」她說,轉身回到爐子前忙碌。
「妳會放棄我們嗎?」我站在她身後問。
是分開了太久,所以對於彼此感到陌生嗎?還是我在顧忌著些什麼?我始終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敢太靠近,也沒有遠離。
「我很想告訴妳我不會,但我很害怕,真的。」她停下動作,轉身看著我說。
「這次,換我給妳力量。不要輕易放棄,好嗎?」我緊緊握住她的手,想讓她感受到我的堅定。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主動伸出手來抱住我。
「妳變了。」她靠在我的肩上說。
「哪裡變了?」我問。
「應該說,我們都變了。」她看著我說。
「五年,可以讓堅強的人迷惘;讓倔強的人妥協……」我像是喃喃自語的說。
「妳是因為我才生病的,對不對?」她輕聲問。
「也許吧,誰也說不準。」我沒有正面回答她。
之後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感覺彼此的陪伴。在相隔五年之後,熟悉的感覺中夾雜著陌生,一切似乎不像當年那樣的純粹。
曾經空白的關係,要怎麼去填補?現在的她,對於我們的感情,是否依然如她信裡所說得那樣篤定?現在的我,對於她的信任和安全感,是否如同當年那樣的單純真實?我們都不知道。
緊實真切的擁抱,中間彷彿相隔了一層紗,抱住的人,既真實又模糊。
我們就這樣擁抱著,直到門鈴響起。
當所有食物備齊,可以開飯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實在有夠久沒吃到媽咪煮的飯了。」Philip在老師面前,不折不扣就是個長不大的小孩。以往照顧我時的成熟穩重,早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不過我可以理解,因為在老師的面前,我也有想當小孩的衝動。
只是現在不同了,現在的我,必須學會成為她的依靠。就像她始終是我的支柱一樣。
我不禁開始思考,是因為她的離開,所以讓我徹底認清了「長大獨立」的必要性,還是,時間真的就是沖刷著生命的長河,無情的沖塑著在之中的每一個人,就像那種「想生存,就必須變強」的環境,逼著我不得不成為我「必須」成為的那種人。
「妳又在想什麼?」老師的手又在我眼前晃了。
「喔,沒什麼。」我心虛的說,連忙扒了兩口飯。
「她在美國也常常這樣發呆嗎?」老師看著Philip問。
「是啊,常常一個人默默的看著遠方,不知道想什麼。應該是想她愛的那個人吧。」他這次的回答顯得小心翼翼。
「喔?那現在也在想心上人喔?」她故意這樣問我。
「唉呀,不要糗我啦,吃飯行不行?」我求饒。
的確,Philip說得很對,在美國,看似不起眼的小事,都可以輕而易舉的牽動我對她的想念。而當她真的出現在我眼前時,我的心情,又是另一種的錯綜複雜。
「別吃魚,不夠新鮮。」Philip看著我伸向清蒸魚的筷子說。
「喔好。」我點頭。
自從我的身體變差之後,對於海鮮的腥味變得莫名的敏感,只要一點點不新鮮的腥味,都會讓我的胃翻滾絞痛。這點,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不能吃魚啊?」老師用訝異的口氣問。
Philip把我對魚的挑剔,仔細的說給老師聽。
「所以,只要是她能吃的魚,就是最新鮮的魚囉?」老師聽完後問,看著我的眼神裡有抱歉。
我們三個都笑了。但其實,三個人心裡都不輕鬆吧。
「媽咪,老爸跟我說妳有心上人了?是真的嗎?」Philip突如其來的問了這麼一句。
我們同時被嚇到。
「他什麼時候跟你說的?」老師笑著問,依舊的處變不驚。
「妳上次到舊金山找我們,他送妳回飯店之後回家跟我說的。」他們兩個開始了陌生的話題。
「原來她這些年曾經來過美國。」我在心裡想著,但對於他們之間的對話,我只是靜靜的聽著,默默的記下。
「嗯……」老師咬著筷子思考的樣子好迷人。
「所以是真的嗎?」他帶著一些些的激動問。
「是吧。」她猶豫了一下,點頭承認了。
「那那那,老爸怎麼辦?」他著急著問。
「你在我面前問這個,不好吧?怎麼在外人面前……」我忍不住插話了。我懂那種,秘密在沒有經過同意之下被攤開來討論的感覺。
「沒關係的,我不介意。」她看著我說。
「喔,對不起……」他用充滿歉意的眼神看著老師。
「好啦,沒關係啦。不過,我想,我跟你爸,現在這樣最好吧。」她說。
「為什麼?妳不知道爸爸跟Tina分手之後,一直在等妳願意原諒他,重新接納他嗎?」Philip問她。
她笑著搖搖頭。
「我已經原諒他了,在我說要離婚的那一刻,我也很清楚,我對他的感情,就像是家人般……」她看著Philip說。
「但是他不是一直住在妳心裡嗎?」Philip問,他真的是個天真的小孩。
「Phil,我從來沒有說過住在我心裡的人是他,一直以來,住在我心裡的人都不是他。」她握著Philip的手說。
「怎麼會……」Philip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女人,是有很多秘密的,小騛弟弟。你果然是個天真的小孩啊。」我故意糗他。
「天啊,這對我來說太晴天霹靂了!」他好像真的無法接受。
「你呀,太嫩了啦。女人的秘密,大概是你一輩子都挖不完的。不過你也很厲害了啦,你已經學會跟秘密共存了。」我說,我知道他懂我在說什麼。
「唉,這……這真的是……我看我今天睡不著了。」他彷彿受到不小的刺激。
「沒關係,反正你自己在這,也吵不到我,睡不著就看電視吧。」老師絲毫沒有同情的意味。
「他自己住這?那老師?」我看著她,明知故問的想確定。
「我住在另一個房子,我的房子都只有一個房間,兩個人住實在不太方便,畢竟我太習慣一個人了。」她笑著說,那是帶有暗示的笑容。
「等等等等等,妳們兩個不要忽視我自己就聊開了,我的問題還沒問完耶。」他不滿的抗議。
「妳要問我,心上人是誰嗎?」老帶著笑看他。
「是啊,不然咧?」他倒也一點不拐彎抹角。
「心上人啊……」她看著天花板,沒有把句子完成。
我感覺到自己心跳的速度,無法猜想出她會怎麼回應這個問題。她會說出什麼?我知道現在的情況她不可能說出真相,但卻也不願意去想她會否認。
那幾秒鐘,彷彿長的像幾小時。
最後,她終於嘆了口氣,說了一個令我們兩個同時吃驚的答案。
「我喜歡上了一個女生,在跟你爸分開十年以後。」她看著Philip說。
我訝異她的坦白,對於自己喜歡女生這件事,此時此刻的她,眼裡有著一種,勇敢的坦然。
Philip瞪大了眼看著她。
「嚇到了,是嗎?」老師輕笑著問。問我們兩個。
我和Philip呆呆的點頭。
又是一種五味雜陳的感覺。
之後,沒有一個人說話。
「媽咪,妳愛過老爸嗎?」Philip打破沈默,看著老師的眼中,寫著受傷的痛。
「這是一個離婚十年來我一直都在問自己的問題。」她沒有逃避的望向Philip。
我突然覺得,這是個我不適合繼續留下的場合。
他們之間的張力,是令人窒息的沈重。
「我想,我先回去好了。」我邊站起來邊說。
「好。」
「不用。」
他們兩個同時說出了相反的答案。
她要我離開;他要我留下。
「Philip, 這應該是你們之間的家務事,別再孩子氣了,好好解決吧。」我看著他說。
然後離開了這裡。
在我等電梯的時候,老師突然開門朝我走來。
「晚上回我們的家。」她邊說邊塞了遙控器給我。
我想她昨天應該有回去,也應該有發現被我弄亂的床。
「我知道了。」我點點頭,進了電梯離開。
我沒有料到今天會發生這種事,原本只是很開心快樂的重逢,卻因為命運的捉弄讓一切複雜了起來。
不,其實那可以很單純的。所謂的「快刀斬亂麻」,就是為了處理這種情況而出現的吧。只是,很多時候,不是情況複雜,而是我們缺乏單純化的勇氣。
她說害怕時帶有恐懼的眼神,深深的印在我腦中。
我承認我被影響了,我害怕她再一次鬆手放棄,再一次選擇離開。

kingmr38 發表於 2016-10-27 09:51:53

本帖最後由 kingmr38 於 2016-10-30 17:48 編輯

wow~~~真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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