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ng25388898 發表於 2016-5-30 01:08:43

本帖最後由 kang25388898 於 2016-5-31 17:27 編輯



拉鋸(十)—— 飛撲・撲火


「好,今天我們的課堂就上到這裡,大家可以收拾東西準備下課。」
陳甯凝闔上講義,她準備放課的話一語畢,白苡洛便將看向講台的頭轉回小組成員的圓桌這。攤開試卷,她先是將手上的七張考卷整了整,後才一一看著右上角均是及格分數以下的紅字。
——唉。
這成績,根本是猜題的分數。
「苡、苡洛!」
「嗯?」聞聲,白苡洛抬起頭,她看著眼前各個面呈緊張的小組同學,心裡一陣奇怪。
「我們可以這樣叫妳嗎?就兩個字!還是...還是叫妳小老師會比較好?」
「叫名字就好。」起身,白苡洛將眾人的考卷放進自己的書包裡頭,「我問你們一個問題,可以嗎?」
「咦,好啊!來吧來吧!!!」
笑了下,白苡洛對於其實沒有交談過幾次的班上同學的驚喜反應,她心裡感到些許的詫異。畢竟,她以為自己在班上不怎麼討喜。
「你們是不喜歡英文,所以才想放棄這個科目去衝刺別的學科;還是,是因為不曉得該怎麼去讀它,所以才對英文感到苦手?」
語畢,白苡洛看著眼前的六男一女,只見他們的表情變化萬千,嘴上支支吾吾好一陣子,甚至直到最後下課鐘都響了,他們還是沒有給她一個答覆。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如果現在不方便說的話,可以私底下傳訊息給我。我對英文這個科目很有信心,如果是真的想提高英文成績的話,我可以幫各位整理我自己平常念書在用的筆記。」
白苡洛將手機號碼寫在一張紙條上,並將之遞給小組同學裡面的唯一女同學。
「哇...我第一次聽到妳講這麼長的話耶,白苡洛。」
白苡洛看著接過紙條的女同學,對於此刻對方面上算是嘲諷的嘴臉,她聳了下肩,不以為意的牽了下嘴角。
這位女同學,其實她算是班上的「特殊」存在。一來,她未成年抽煙、喝酒,甚至是無照駕駛,二來,她蹺家、翹課,成天找別間學校的人打架、鬧事。簡言之,她就是一個每天會去教官室報到,善於成天鬧風波的不良少女。
她,是每個「正常」學生都會唯恐避及的存在,但白苡洛對她卻沒有任何反感的情緒。而且,她很早就對這個人有印象,比對子涵還早。
「苡洛,老師找妳!!!」
就在白苡洛的小組同學,將她的手機號碼輸進他們各自的手機通訊錄時,張玲此時突然來了一個飛撲,把身高略高於她的白苡洛撞飛了一段距離。
白苡洛:「…...」
緊急在「不良少女」面前煞了車,白苡洛撫著肩上傳來陣痛的地方,面色突然低冷。
「真搞不明白,妳怎麼能容忍張玲這樣性格的人待在妳身邊。」
張揚的笑狂起,不良少女,李泫恩,她朝面前只離她十五公分距離的白苡洛的臉,吹了口氣,並繼續張狂地道:「跟妳的個性,不符啊。」
「妳跟我,才是一類人。」
眼神微瞇,白苡洛聽著李泫恩在她耳邊的「輕聲細語」,頓時眼底閃過了一片黑。
李泫恩語畢,感受到臉頰上傳來的刺骨視線,她抬起身,看著白苡洛此時眼底裡的黑瞳,嘴角立馬揚起挑釁的上揚。
眼前人瞳裡散發的濁色,宛若是會吸進一切的黑洞。雖然只有那麼一瞬間,但李泫恩還是見著白苡洛眼底那一閃而逝的黑夜。
——安靜,可怕。
「呵。」嗤了口氣,李泫恩在一個用力的往前提肩後,便暗笑地走出了教室。
又是一撞。
收回目光,白苡洛轉身,她手按著被李泫恩輕撞的左肩,看著對方離開的教室前門,神情冷漠,不語。
「苡洛,妳是好了沒啦?老師在叫妳誒。」
張玲的催促聲再次響起,白苡洛聞聲後輕吸口氣,斂了下情緒後才轉身。對著張玲奔放、開朗的性格,白苡洛有時候實在很是頭痛,對方的個性,其實就如李泫恩所述,是與自己的個性相沖。
「嗯。」
背起書包,白苡洛連看都沒看張玲一眼,就直接往陳甯凝的方向走去。
「咦?難道我惹苡洛生氣了...?」張玲有些傻眼的受著白苡洛給她的低氣壓,她搔了搔頭,心裡直想自己該不會又腦麻的惹到人家了吧...
——
「如何?對於第一次的小組討論狀況?」收著手中的講義,陳甯凝看著面色凝重,姍姍來遲的白苡洛,開口的第一句就是關心。
聞聲抬眸,白苡洛一走到陳甯凝身邊時,就見著對方此時給予自己的微笑,雖然這個笑的目的性太明顯,但白苡洛還是選擇裝盲的接受了,且直接給出陳甯凝想要的感想,「依觀察,我的小組成員倒不是不想學好英文,只是方法用錯,然後就開始一步錯,步步錯。」
「怎麼個錯法?」陳甯凝點頭,見著心情看上去好像有好轉跡象的白苡洛,微笑。
「英文的確算是背科,但如果連了解都不想了解,就直接開始盲目的背句型、用法,然後連錯誤的方式也一併帶進——。」
宛如聽著醫師譴責病人的惡習那般,陳甯凝嘴角輕揚,靜靜地聽著白苡洛的「心有餘,力不足」。
走著走著,突然,像是終於發現儘管跟身旁人說明自身病人的病徵,也無法有任何實質意義上的改善後,白苡洛決定就此將話打住。
輕閉上眼,白苡洛決定不再繼續解釋,直接給予對方自己的結論:「簡單來說,需要砍掉重練。」
陳甯凝抬眼看了下眼身旁人,在聽完對方的病史分析後,她突然伸出手輕撫了下對方的左肩,並道著感謝:「謝謝妳,苡洛。」
「真的,謝謝妳的支持。」
這時,還處在自身思緒裡的白苡洛,她對於左肩突然傳來的輕微暖度,以及對方好聽的細聲呢喃,稍稍回了神。
微睜眼,白苡洛偏了下頭,此刻她將還徘徊在自身眼底裡的迷霧,用微掀起的眼簾遮掩了下去。
不可思議的,她心底方才因李泫恩的話而引起的波瀾,漸漸地被陳甯凝手掌傳來的溫度,給熨平了下去。
「嗯。」
白苡洛低聲的應和著,面對陳甯凝,她最近胸前那股總是跌宕來回的膨脹感,她心裡大概有了個底。
「趕著回家嗎?」
「…又怎麼?」
「放學後請妳喝杯茶,如何?」
無語問蒼天。白苡洛心裡低嘆,現在,她應該就是這種心情了吧。越不想與對方接觸,越是會處處碰頭,「其他小組長呢?」
「已經記功嘉獎。」陳甯凝將被風吹散的耳際髮,輕勾回了耳後,「小老師有額外的優待。」
聞言,白苡洛沒有再繼續答話,她看著天邊那已是開始西下的夕陽,想著方才撞見的陳甯凝習慣性勾髮動作,回憶,突然因著相似於從前的此景、此畫面——
喧囂捲起。
走廊上,影子的斜長,已經不再是陳甯凝的身長佔了上風。
白苡洛看著地面上,那抹已是高於陳甯凝的自身影長,胸前的膨漲感又再度發難。
——喜歡,她喜歡陳甯凝嗎?
那麼,到底是童年的回憶作祟,還是只是單純的青春期賀爾蒙氾濫?
「沒空?」
抬眸,白苡洛轉頭看向眼帶笑意問話的陳甯凝。
在假藉預備回話的回眸下,白苡洛再一次仔細的觀察眼前人的外貌轉變。陳甯凝棕色的微捲長髮,已經取代了她青少時期的墨色直髮,而她臉上那已是長開的五官,也隨著年紀的遞增,漸漸的往輕熟女的形象發展。
陳甯凝越來越完美的外貌,大抵,只剩身高是沒有長進的吧?
看著、想著,突然,白苡洛想為自己找出解答:「陳甯凝。」
「嗯?」
喜歡上老師,不打緊。重點是,她竟然會喜歡上一個女人,這該多荒謬。
「妳有男朋友嗎?」
如果,陳甯凝的回答是Yes,那麼,這一切的錯亂就都——
「有。」
——可以回歸原本了吧?

kang25388898 發表於 2016-6-7 20:41:28

拉鋸 (十一) ─── 決



中指與無名指轉著手裡的玻璃彈珠,白苡洛打開落地窗走進陽台,她傾身向前,將身體的重量靠在欄杆上。


迎著漸漸轉涼的晚風,白苡洛目光看著遠方的夜色,此刻,她將腦袋放空,呼吸放緩,準備讓自身進入無我模式。


那是一個沒有雜念、外界干擾的冥想空間。


——寂寞、孤單、安靜。


不論此時的白苡洛是動,是靜,這三個形容詞,就像是邪惡魔女給美麗女孩下的惡毒咒術一樣,是從她出生以來便一直緊緊跟隨著她,不曾褪下的存在。彷彿它們本就是她的血肉、命中注定的劫數一樣,是就算她本人想切割,也由不得她主宰的孽般。


「那些」,注定是白苡洛的顯性基因,她無法讓它們隱蔽在眾人面前。


然而,時間久了,對於「那些」,白苡洛已從最初的無助掙扎,到現在的放任無為。其實,她發現「那些」並無不好,而且大多數時候它們還會幫她擋去不必要的麻煩及困擾。


只是,偶爾,她會覺得時間為此過得很緩慢,如此而已。


「苡...」


此時,白靜宸推門進了白苡洛的房間,在預備開口喚自家妹妹下樓喝茶、吃甜點時,她發現,那抹深沉不見底的黑又再次出現在白苡洛的身上。


眉頭微皺,在經過觀察及確認後,白靜宸面上擔憂的眼神一閃即逝,她發現白苡洛現在身上所散發的氣息,是「穩定」,不會「傷害」到她自己的。


靠在門上,白靜宸選擇靜靜的觀望白苡洛,她想好好把握得來不易的姐妹相處時光,儘管只是像現在這樣的寂靜相處,白靜宸也覺得是如此彌足珍貴。


她想,彌補白苡洛曾經失落的空白。她想,多陪伴這個曾經因缺愛而變得狂躁,而現在,則是因懂事而變得隱藏自我的孩子。


現在,白苡洛的模樣在白靜宸的眼裡看來,像極了終於能悄悄在人後褪去理性的感性觀星學者。無法抉擇地,白苡洛生活在一片燈火通明的城市裡,儘管知曉肉眼在光害的影響下是無法看見星辰的,但,她還是固執地望著天,彷彿只要持續維持著標準仰姿,星星就會為她降下奇蹟。


白苡洛此時這副孩子氣的模樣,不禁讓白靜宸想起十二年前的平安夜,那個曾經在床頭上掛起聖誕襪,帶著等待聖誕老人送禮的期待心情入睡的小苡洛。


只是,白苡洛那份孩子氣的純真,在經歷了成長過程,也漸漸變得不那麼簡單、純粹了。


就如同白靜宸此時眼下的情景這般,白苡洛的純真被時間上了色。現在,她家的小妹是個多愁善感的少女了。


「在想什麼呢?」


白苡洛聞聲愣了下,她收起指尖翻轉著的玻璃珠,轉頭,看著靠在門上的大姐,白靜宸,面呈愣然,輕恍了下神。


沒有察覺到對方靠近的氣息,一時之間,白苡洛心裡的天平突然失了個準衡。


白靜宸突如其來的襲擊讓白苡洛的思維霎時短了路,呈現一片空白。而在白苡洛好不容易回過神,準備擺正心態填補剛才暴露的缺陷時,沒想到對方竟已經走近她的身邊,將她的手牽起,說了句:「想跟大姐我聊聊嗎?」


聞言,白苡洛收緊了下被白靜宸捉住的左手,她的心臟因不安而漸漸地加速著。看著白靜宸那雙歷盡風浪與生死的眼曈,白苡洛覺得此時的自己宛如一個不知該如何策劃戰術的參謀。


那是一種在內患之際,把柄被人給瞬間抓住,且接下來不知該如何應對的不踏實感。


「大姐——」喃喃的開著口,白苡洛此時的聲音薄如蟬翼。


彷彿,只要再多說一句話,白苡洛方才被白靜宸在夜間裡倏地突襲的主帥營,便會全盤崩塌、淪陷。


「待會甯凝會來家裡作客。苡洛,妳今天想霸佔姐姐的時間,只剩下現在這短短的十五分鐘了噢。」


「陳——」聞言,白苡洛雙眸微睜,她快速地從恍惚的精神狀態裡回過神,看著白靜宸,她回話的語調突然輕微上揚,「老師待會兒會來?」


「是。」


儘管只有短短的一秒鐘,但白靜宸還是眼尖的捕捉到了白苡洛方才眼底的不安。


「大姐——是怎麼跟老師認識的?」


聞言,白靜宸輕拉著白苡洛的手從陽台走進屋內,儘管知道自家妹妹正試圖轉移著她的關注焦點。雖然這難得的「攻」心機會不多,但白靜宸還是不忍心看到白苡洛因她的識破而糾結,隨後又更加封閉、小心翼翼防衛自己內心的模樣。


「幾年前,我在義大利旅遊時,我跟甯凝因為一場小小的美麗錯誤而相識。」


「...美麗錯誤?」


「然後我們還差點上錯了彼此的床。」


「什麼!?」


看著白苡洛面上呈現不可思議的神情,以及那可謂是因不悅而皺下的眉頭,白靜宸心底突然飄過一絲猜中事實的擔憂,但此刻她可是位稱職的好演員。


嘴角掩飾性的微微上揚,白靜宸面上洋裝事實真是如此誇張的點著頭:「真的,差點擦槍走火。」


「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微轉過頭,白苡洛開口淡淡回復著。


「因為喝多了。」將目光放遠,白靜宸似是叮囑,似是自省,她啟唇輕道:「酒,千萬不能在處於負面狀態的時候糟蹋它。」


「大姐也會有這樣失態的時候嗎?」


面對白苡洛認真中帶著窺視的目光,白靜宸心裡低嘆,真是不得大意呢,尤其在夜色垂暮時。


伸出手,白靜宸輕撫白苡洛的臉頰,道:「妳怎麼想?」


「在我眼裡,即使大姐妳完美到近乎零瑕疵。但,妳終究也只是一介凡人。」輕閉上眼,白苡洛將臉頰微傾,讓之更靠近白靜宸的手。在擷取暖意的同時,白苡洛也似是要將同等感受到的溫熱贈給對方,她壓下心裡頭漸漸浮上的依賴感,開口:「找不到人拚酒的時候,大姐可以來找我。」


「為了妳口中的這個時刻,我等妳長大很久了,苡洛。」眼神瞥過白苡洛左上臂的桂冠太陽刺青,白靜宸微闔眼,抿唇笑語。


十二年的歲數差距,橫隔在兩人的生理時間中。白靜宸不止一次幻想過,如果她與白苡洛的年紀是相仿的,那麼,從前發生在對方身上的憾事,是否就能避免了。


避免那些,造就這個孩子性格上從此烙印往事陰影的從前。


〝叮咚。〞


門鈴聲響起。


聞聲後,白靜宸將貼放在白苡洛夾上的手收回,對於眼前人在她動作後的起身,白靜宸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方才還存在於兩人之間的溫馨氣氛,突然因著這響在室內的回聲,霎時煙消雲散。


起身,白靜宸也不再多說,直接轉身下了樓去開門。


白靜宸一到門前,她才將門把轉開,便馬上從門縫中聞到那絲來自醫院的淺淡消毒水味。


「靜宸,打擾妳了。」


白靜宸看著眼前,這位性格與她有些許相似之處的友人,輕笑:「妳少見外了,快進來吧。」


面對白靜宸,陳甯凝聞言笑了下,她走上前推開門。然,陳甯凝的前腳才一踏進屋,屋內的熟悉氣息便馬上將她包圍。她的視線所及之處,皆與從前無異,而其裝潢及家具擺設,就如白靜宸的性格一樣,那般的一板一眼,鮮有變更。


若硬是要談有什麼不同,也是有可以說得上嘴的。


關上門,陳甯凝看著沒有如往昔一樣,有著高跟鞋在上的客用鞋櫃,問道:「嗯?亦翎不在嗎?」


「藍?為何提到她?」白靜宸偏過頭表示了她的疑惑,儘管覺得陳甯凝的問話很莫名其妙,但她還是沒有停下繼續前往廚房的步伐。


「要說是為何嗎──」陳甯凝看著已經在廚房裡頭為她泡茶的白靜宸,調侃道:「她怎麼捨得放過妳休假的時間?」


「問得好,我也很想知道她為何老是往我的屋子跑。」將泡好茶的馬克杯拿起,白靜宸將之遞給站在廚房門口的陳甯凝。


接過了馬克杯,陳甯凝拉了下杯裡的紅茶包,聽著白靜宸的「無知」,她再次為藍亦翎的勇氣與毅力感到佩服。


「靜宸,我們也認識七年有了,怎麼從來沒見過妳的身邊有誰?」


「妳也曉得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還是頭一次見妳關心這個議題。」


「那麼,到底是如何呢?」


泯了口茶,陳甯凝發誓,她絕不是有心想去刻意八卦白靜宸的私事。說老實話,陳甯凝始終認為沒有那個必要去詢問些什麼,畢竟,有個人一直守候在她的友人身邊,好像從她還沒認識她們開始,那個人就一直形影不離的伴在白靜宸左右。


「一個人,沒什麼不好。」


天地見證,陳甯凝心嘆,這話可是從她友人口中親自說出的。


「老師。」


陳甯凝才正要開口回覆白靜宸的話,突然,一道理應只會出現在校園裡的聲音,此刻竟然從樓梯間沉而穩地傳遞了過來。


抬頭,陳甯凝見著緩緩從旋轉樓梯走下的白苡洛,她一時之間腦袋沒有理解過來──


為何她的學生此時會出現在她的友人家中。


「老師今晚休假嗎?」


──啊,她也真的是健忘了,苡洛是靜宸的妹妹。


「是,今晚我是來請教靜宸的廚藝。」


陳甯凝看著終於下了階梯,站定在她與白靜宸面前的白苡洛。對於第一次見到對方穿便服的模樣,她真心覺得上帝實在太不公平了,白家的基因,真的太犯規了。


此時的白苡洛,上半身穿著無袖的黑色背心,而下半身則是搭著一件極短的牛仔短褲。然,這只不過是一個極為普通的穿搭,但不知為何套在白苡洛身上就顯得有些與眾不同,有股自成一格的時尚感。


白苡洛這副褪下制服的模樣──


太反差了。


「妳想學什麼?」


「靜宸的特製泡菜。」


「如果只是泡菜,我來教妳就行了。」


「這…」


「大姐每天幫病人開刀,好不容易休假了,必須讓她的雙手休息。」


白苡洛語畢,陳甯凝聞言後連話都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眼前這個熊孩子時,白靜宸便已輕輕一笑,將這個話題給幽默的結尾了:「苡洛,妳說得好似老師教書是用特異功能寫板書的。」


「…大姐。」


陳甯凝看著眼前被友人以一句話,就堵住所有理直氣壯的白苡洛,她心裡笑著直想,真是一物降一物。


面對耳根已經稍稍泛紅的白苡洛,陳甯凝決定開口來緩緩這令對方感到些許困窘的場面:「靜宸,就讓苡洛教我吧,妳這個工作狂肯休假也是難得了。而且我猜,待會妳定又不得清靜了,所以趕緊把握苡洛為妳爭取到的休息時光吧。」


不等白靜宸回覆,陳甯凝語畢後便馬上轉過身牽起白苡洛的手,拉著她一前一後的走進廚房。


而此時,突然被陳甯凝給牽住左手的白苡洛,她微愣了下對方的突如其來,而在感受到掌心上傳來另一個人的體溫時,白苡洛瞥下眸,她看著自己與陳甯凝輕扣在一起的手指。


輕吸了口氣,白苡洛將準備開始煩亂的心思控制住。


抬頭,白苡洛看著眼前陳甯凝的背影,心想,其實,這幾日的反常,只是她自己庸人自擾罷了,她與陳寧凝本來就沒什麼。一定是因為童年的回憶在作祟,是一種童年的玩伴被人給搶走了,所以導致人類生來本就有著的忌妒天性在發酵、膨脹罷了。


「還請多多指教了,苡洛。」走到了廚檯前,陳甯凝將兩人牽著的手鬆開,她伸手將圈在手腕上的髮圈拿下,把徜在背上的長髮綁起。


「嗯。」


白苡洛的答話輕聲而出,此時她的眼神堅定,宛如眼中只看得見終點線的運動選手──


沒錯,她並沒有喜歡上陳甯凝。


沒錯,沒有喜歡上。




kang25388898 發表於 2016-6-9 21:45:35


拉鋸(十二)—— 痕


散發著霉味的昏暗房間,「這裡」,並非伸手不見五指,它裡頭有吊掛著一座弔詭黃燈。
「這裡」的空間,約莫只有五坪大小,它的四面牆,看得出原是一整片純白,但也許是因年久失修,或者是房屋將被法拍,它牆壁上的白均已明顯脫落,呈現大片粉狀,甚至還有些牆角周圍,已經有嚴重的滲水泛黃跡象。
腐臭的氣味持續瀰漫著,在飲不到水的高燒情況下,趴伏在地上的人兒,她乾澀的唇,與室內潮濕的空氣,呈現強烈對比。
『求哥哥們給妳水喝啊!求求我們啊!!求求我們啊!!哈哈哈哈哈!!!』
男人咆哮結束的同時,一桶冰冷的觸感,突然毫無預警地由臉,往頸打擊而下;一小塊一小塊的方形冰晶,在摻著冰水的零度之下,「匡郎、匡郎」的融碎在地上人的白色襯衣上。
火燒的體溫,被零度的絕望侵蝕得昏天黑地。身體,彷彿處在地獄的火窯內。皮膚,沒了知覺,好似上頭的毛細孔早已不再作用,像是壞了的潰爛皮革一樣。『開口啊!!!』
眼前的事物開始亂舞,畫面猶如沙漠裡的海市蜃樓,漂浮、散射著。
虛弱的張著劇烈顫抖的嘴,想上前含住眼前一顆正在融水的冰塊,怎料,悶痛的感受突然從腹部上,一下一下的糟蹋碾來。地上人本就纖弱無肉的腰,漸漸因忍受不了施暴者施放在鞋尖上的重力加速度,而被迫疼痛蜷曲起。
肋骨之下,地上人那兩片彷彿已經被霉味給窒息的肺,在腹部被持續毫不保留力道的重踹之下,她已經漸漸失去了應有的義務與功能。
鼻息間,漸漸感受不到空氣,而張大的口似乎也忘了輔助呼吸,蜷曲在地上的人兒,她的五感已經被凌虐到只剩痛覺,好似,只剩味覺這塊還有一點生氣——她想飲水,她的舌想飲水!
『妳是不是不想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眼前人叫囂的諷嘲聲不絕於耳,而房內其他男人粗啞的低吼聲也不斷地充斥著整個空間。
目光開始無法聚焦,不斷漲熱又發寒的身體,已讓地上人無暇顧及被麻繩捆綁的雙手,以及被鐵鍊纏死在柱子旁的雙腳。
身體、腦袋,宛若被上萬隻螞蟻噬咬著。而口中這淌黏黏糊糊的鐵鏽味,是血吧。
——好想死。
「…洛,苡洛——苡洛!」
猛然睜開眼睛,白苡洛突然迅速地起身,轉頭,伸手將拍她肩膀的人的手抓起,用力扳過,反折!
「——啊!!!好痛、好痛啊!!!放手!妳放手啊白苡洛!!!」
張玲失聲尖叫,她表情扭曲的用著另一隻沒被白苡洛抓住的手,狠拍著對方的手臂。
而在兩人座位旁的任子涵,在聽聞張玲那不似開玩笑的尖叫聲後,她心感奇怪的回過頭。
才一回頭,任子涵的雙瞳馬上因驚嚇而瞬間放大,她見著張玲的左手腕已經被白苡洛不知所謂的嚴重強迫彎曲。
趕緊從驚愕中回過神,任子涵快速的推開座椅起身,她一步併兩步的跑向位在自身身後的白苡洛。
氣氛緊張間,任子涵在碰到白苡洛手臂的同時,她一邊伸手用力將對方的手拉離張玲,一邊表情嚴肅的朝她命令大喊:「苡洛,放手!」
語畢,白苡洛的表情依舊一副肅殺的模樣,彷彿沒聽見任子涵的話似的。在沒有得到回覆的情況下,任子涵心慌了,眼看張玲已經開始爆出青筋的左手手腕,她的眼神漸漸出現不安。
深吸一口氣,任子涵心一橫,她已站好柔道姿態。在出手前,她下了最後通牒:「苡洛,我說,放手!!!」
「狗若是瘋了,也是會反咬主人的呢。」
風涼話飄過,李泫恩霎時不知從哪冒出,她突然出現擋在任子涵的面前。
「喂,妳搞笑呢。」
淡漠出聲,李泫恩一語畢,一個巴掌聲隨後響起——
——啪!!!
時間,彷彿因這不算大,卻也不至於說小的拍擊聲,給狠狠的凍結了。
驚訝的神情呈現在任子涵與張玲的臉上,然而不到一秒鐘的轉瞬,張玲的表情突然像是川劇變臉一樣,她用力扯過李泫恩的身體,而她的左手彷彿忘了方才被白苡洛反折的疼,直接反拳狠跩住對方的衣領。
此時張玲的瞳孔裡怒氣縱橫,她朝著李泫恩破口大罵:「妳在幹什麼啊!?妳老幾啊!?」
「呵,不知感恩的東西。」李泫恩嗤笑,嘴角挑釁勾起。
「快去叫單導來啊,李泫恩又要在學校打人了!!!」
一時之間,教室裡的同學們因著白苡洛引起的騷亂,而炸了個朝天底。
不分黑白,沒有探究事情原委,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一個好人要漂黑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然,一個壞人,若想漂白呢?
做夢吧,門都沒有。
鄙視的眼神,從四周掃射而來;洋裝正義的叫嚷,也開始渲染了整個跟風的教室內。
「呵。」伸手跩開張玲已經在發顫的左手腕,李泫恩嘴角揚得老高,她直接忽視了站在她面前,已經用眼神不知殺她幾千次的張玲。歪過頭,李泫恩對著站在張玲身後的任子涵,挑釁笑道:「我建議,現在趕快帶班長去保健室冰敷手腕吧?」
「還是說——英文小老師也跟著一塊兒去冰敷臉頰呢?這樣好像比較有伴。」
「...李——!!!」
還不等張玲發作完畢,門口處已經傳來單毓喬的喊話聲:「李泫恩,現在馬上到我的辦公室來。」
「是是是。」
攤著手,李泫恩百無聊賴的附和著,在跟著單毓喬去辦公室之前,她突然轉過了身,面對著已經恢復理智的白苡洛,她傾身咬耳:「妳剛剛的表情,很棒。我非常喜歡。」
「——那才是真實的妳,對吧。」
——
「這次又怎麼了?」
一回到教職員休息室,單毓喬推開辦公室轉椅,對著已經處在畢業危機上的李訓恩,她語氣直接明擺了無奈,嘆息著。
「單導為什麼想當老師呢?」面對單毓喬的問題,李泫恩彷彿充耳不聞,不答反問。
「因為學校,是社會上的最後一塊淨土。」
「那麼,單導可以不要再管我了嗎?」
單毓喬聞言抬眸,此時她的目光沉靜,宛如天山上的湖面。對著眼前在昨天看還是黑髮,而今日再瞧已是變成金白髮色的李泫恩,她輕笑:「憑什麼?」
「因為我是您不想碰上的毒瘤。您不就只是想過著安安穩穩,單純、簡單的小確幸人生嗎?所以這是一份只要搞好同儕關係,還有避免與家長發生摩擦、衝突的歡樂工作——不是嗎?」
「嗯哼。」
「所以放生我吧單導,我才不在乎有沒有那張畢業證書。反倒是妳,沒少因為我的關係被請去教官室喝茶吧。」
「還挺有自覺。」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單導,我要回家了。」
「下午還有四堂課,妳去哪?」
「單導啊單導,狗急了可是會跳牆的。您就大發慈悲放過我吧,不然,往後我可不敢保證我會不會像夢潔『那般』,『出招』對付您呢。」
單毓喬聞言,依舊面掛微笑,她完全不意外李泫恩會知道嚴夢潔對自己懷有的心思,以及對方在背地裡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小動作。
輕敲手指,單毓喬左手撐著腦側,她滿臉盡是悠哉笑意,完全不把李泫恩的威脅放在眼裡,道:「泫恩啊,妳知道在這個班上,我教學起來最帶感的學生是哪兩位嗎?」
「答對我就可以回家了?」
單毓喬聞言聳了聳肩,表示同意。
「白苡洛,張玲。」毫不猶豫,李泫恩給予她認為的正確答案。
「回去上課吧。」
李泫恩:「…...」
「怎麼,不願賭服輸?」
單毓喬語畢,她看著帶氣離開現場的李泫恩,微微一笑。
而當單毓喬冥思完起身,拿起桌上講義準備邁開腳步去二年級的教室上課時,陳甯凝此時剛好從校外買了咖啡回來。
「發生什麼事嗎?」經過單毓喬的辦公桌位時,陳甯凝順手將紙袋裡的其中一杯咖啡拿出。在翻吸管時,她問。
「現在老師這個職業啊,真不好做。」
「畢竟時代不同了,現在每個學生可都是家長捧在手心中的小公主、小王子。」
「要更正,是大部分。」
「我口誤了。沒錯,是大部分。」
陳甯凝語畢,她與單毓喬同時相視而笑。
「啊——」
吸了口咖啡,單毓喬突然想起了方才班上學生的『通報』內容,看著準備走回辦公桌的陳甯凝,她突然不知哪根神經外接錯插頭,道:「我聽班上學生說,剛剛苡洛好像莫名其妙的挨了泫恩一巴掌。」
停下已抬起的步伐,陳甯凝聞言後不可思議的回頭看著單毓喬。
「打架?」
「聽說是,不過我還沒全盤了解狀況。」
「妳不約談她們?」陳甯凝說話的語調微微上揚,她不知道此時她是對單毓喬這樣的慢動作處理方式感到不妥,還是在想著,那個挨了巴掌的孩子的自尊心是否有受到傷害。畢竟,白苡洛是那麼的高傲。
單毓喬聞言舉起手中的講義,她表示她還有課在身。
用講義敲了敲肩膀,單毓喬道:「晚點約談,絕對好過上教官室。泫恩的畢業問題,可不是再去教官室喝喝茶、寫寫報告書就可以解決的;而苡洛的部分,她本人一定也不希望把事情擴大到家長那。」
「還是妳有經驗。」緩了緩面部表情,陳甯凝輕嘆。
「我只是盡我的本份,盡量把事化小。」
單毓喬別過陳甯凝,在前往二年教室的路上,她刻意繞了一大圈,選擇會經過她導師班的路線走。
經過班上走廊時,單毓喬的目光穿過玻璃窗,預料之內的,她有看到已經在座位上坐好,滿臉不悅地上著課的李泫恩,以及——
——這是怎麼回事。
單毓喬眼神微瞇,她目光掃過最後一排的三個空位上。
白苡洛,任子涵,張玲——
這三個人竟然都不在教室裡?
突然,一道震動從講義上傳來。單毓喬心裡有個底的瞥了下手機螢幕上的顯示訊息:「三個人都在保健室,別擔心,妳的任子涵沒事。」
單毓喬的目光沒在看向教室,她朝講台上的老師點了下頭,便繼續往準備授課的二年級班級走去。
「...單...毓喬。」
收起手機,嚴夢潔將方才走在廊上的女人的名字輕喃了一次。明明知道單導對任子涵沒有那個意思,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在班上的學生裡,任子涵很受到單導的青睞,儘管完全沒有任何實質事件上的佐證,但這種女人天生生來的第六感直覺,讓她的心裡對於任子涵的存在,感到很不踏實。
——不必愛上她嚴夢潔這個人,但,她亦不希望單毓喬看上任何人。
就算真的看上了誰,也請不要在她的面前表現出來。
「...會痛。」嚴夢潔垂下眼簾,此時她的睫毛正隨著她的細語輕顫。
心會痛的,毓喬...

kang25388898 發表於 2016-6-13 18:48:12

拉鋸(十三)—— 友




有多久了,那段會讓我的人格產生嚴重分裂的過去。然而,治療又是多少年了,關於我對那個房間,那個發生在十二年前的夢魘。


——綑綁,鞭打,飢寒。


彎曲著上半身,白苡洛垂首,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她那頭墨色如瀑的長髮,將她此刻憔悴至極的顏給完全遮蔽了起來。白苡洛緊咬下唇,她無法讓顫抖不已的雙手停歇下來,她也無法阻止腦海內湧現,那不斷反覆、歷歷在目的嘔心記憶。


「⋯冷⋯」


抓緊制服,室外是將近三十度的高溫,但白苡洛此時卻像是一個被封關在冰窖裡的囚犯,她口中有一段、沒一段的喃著冷,好似下一秒,她即將因失溫而暈死過去。


雙手緊圈在胸前,白苡洛上半身的白色襯衫早已被汗水溽濕,而緊貼在其背上的透明,也將她的心理狀況給徹底的曝露無疑。


任誰來看,毫無疑問的,白苡洛此時的身心狀況,需要的是專業醫生,而不只是校護。


「⋯好冷⋯⋯」


記憶裡的片段不停閃過,身體被扔進冰塊堆中的凍死感,還有那種彷彿四肢都已不是自己的分離感——那一幕一幕的受虐畫面,開始陸陸續續地在白苡洛的腦海裡甦醒過來。


白苡洛用力的閉上眼,她顫抖的微張口,開始進行深呼吸動作。醫生告訴過她,只有她自己可以拯救自己,儘管過往有多麼不堪。


若只會沉浸在悲怨裡,那麼就算身邊的愛有多豐沛、溫暖、包容,也是無法看見、體會到的。


「⋯哈⋯」汗水劃過臉頰,深吐了口氣。白苡洛很清楚,她不可能有脫離「它們」的一天,「它們」其實一直存在於她身體的記憶裡,或許直到死,她才能從這個惡夢中解脫。


「這就是妳的原因,對嗎。」


輕音入耳,白苡洛愣愣地睜開眼,她突然被眼前人的擁抱被給迫抬起頭。不同於身上被冷汗溽濕而迅速降低的體溫,擁抱著自己的任子涵,她的胸口,她的臂彎,全是溫暖過頭的炙熱。


「對不起,苡洛。我總是做出讓妳不喜歡,感到痛苦的行為。」


「⋯妳⋯妳沒有錯⋯。這是我⋯我自己的問題⋯」腦袋尚未清明,白苡洛此刻僅是憑著自己的反射神經回話。


「對不起。」


任子涵的表情凝重、憂傷,她語氣上此刻加深的歉意,與動作上越來越巨的施力,正傳達著她對白苡洛的深層內疚,以及後悔。


任子涵將臉埋進白苡洛的側髮內,她雙手緊擁眼前人略顯纖瘦的背部,彷彿要將對方的血肉給融進自己的身體內似的。


她個性穩如帥,智慧捷如師的友人,此時竟無助的像個孩子似的在她懷中顫抖。


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能讓一個好好的少女,表情在一瞬間竟煞得如修羅般不明事理,也在事後懼得連話都講得如此吃力、不完全。


這宛若是一個人,在經歷過大劫,而後又好不容易重生的極端反應。


「⋯張玲,她——」


「她沒事,手給校護冰敷一下就沒事了。」


鬆開緊圈白苡洛的雙臂,任子涵伸手,把對方的頭給輕托起。


看著臉色異常蒼白的白苡洛,任子涵的胸口突然狠狠的悶了一下。她將撫在對方髮上的手,輕往下挪,貼在對方因挨了巴掌而紅腫的左頰上。


「冰敷嗎?」


「子涵⋯」看著因配合自己坐姿,而儘量蹲低長身的任子涵,白苡洛心底滑過一絲感激的暖意,儘管她現在連一個簡單的微笑都無法給予。確實,她現在需要一個能讓她倚靠、保持精神鎮定的人。


而,那個人正是任子涵。這個與她真正相識不到一個月的人。


「嗯?」


面對任子涵誠摯、關切的眼神,此時白苡洛垂放在大腿上的雙手,彷彿是在緩解心裡壓力般的向前握了下,而後放手。


任子涵看向白苡洛的目光非常專注,前前後後,對於白苡洛手上的這個握放動作,她已瞧見了數十次。穩住氣氛,任子涵在等白苡洛開口,她知道對方此時哪怕只是一句話,都是在心裡經過無數次思量,以及勇氣所構築而成的。


「⋯冰塊。」乾啞聲澀開,白苡洛的瞳孔隨著話語出口,開始轉移注意力似的飄移著。


「我害怕冰塊⋯碰觸到我的皮膚。」


「⋯我曾經,被浸泡在冰塊滿溢而出的浴缸裡⋯」


「⋯被扔進去,被拉出來。再被扔進去,再被拉出來⋯大概,這樣的模式持續了三天三夜。」


「我時常失眠,因為總是睡不好。所以,不參加早自習的原因,只是為了能讓我多睡一會兒。」


「我——」


任子涵的右手食指探出,她將她的心疼用行動來表示。


目光轉回,白苡洛感受著輕貼在唇上的觸感,視線,迎上任子涵柔如棉花球似的眼神。這一瞧,白苡洛心裡感到些許訝然,對方的臉上竟沒有她習以為常的同情,以及恐懼。


——沒有那些名為「可憐」的施捨。


此時,任子涵將手指挪開,她的表情因專注傾聽而顯得格外真實、寧靜。


室內的緊張感,因著任子涵的高EQ而趨向平緩。有時,安靜的傾聽,比苦口婆心的勸說還管用,是個無聲勝有聲的概念。


「苡洛。」


突然,任子涵起唇,她隨著對方似是應話的歪頭而張開了雙手,問:「抱抱我,好嗎?」


——


保健室內透白的布簾,被午後的熱風給撫得一上一下擺動。


透過簾襬的間隙,張玲此時的眼神很是複雜,她看著又是相擁在一起的任子涵與白苡洛,心裡的感覺很不好受。


「妳的手啊,回教室後也要繼續冰敷喔。」校護將藥膏塗抹在張玲的手腕上,看著已經浮腫一塊的紅圈,校護滿臉受不了:「上一節是體育課來著嗎?不然手怎麼腫得這麼厲害?」


「只是手不小心撞到書桌角啦。」回過神,張玲收回手,她將校護給的冰塊包拿過,起身。


「妳們四班也夠精彩了,每天都有人來報到。」校護口中消遣著,她將傷患表單拿起,開始逐一朗誦這禮拜四班來「報到」的人員名單。


「唉——單毓喬也真是夠嗆的了,早叫她快滾回研究室,當助教去。她窩在這算什麼事啊…」敲著板子,校護看著滿滿『李泫恩』名字的表單,嘆了口氣。


「單導?助教?」聽到關鍵字,張玲聞言挑眉。


「你們啊,好好珍惜那位才華洋溢的老師吧。」


校護語畢,抬手揮了揮,趕人意圖十分明顯。


「謝謝您。」


張玲走後,感謝聲傳來,校護身後的白簾突然被掀起。轉過身,她看了眼全校唯一繫著「領帶」的女學生。


校護見著女學生走向前,拿過桌上的筆,將方才自己放回桌上的傷患表格翻頁,把張玲的名字及受傷部位給填了上去。


「同學,妳叫什麼名字?」校護抬眸,她看著沒把名牌別在左胸前的女學生,輕聲問道。


「我是任子涵。」


聞言,校護似是緬懷,也似是讚賞的點了點頭,她起唇笑語:「任同學,我好久沒看到象徵『白金』的領帶了呢。」


「校長也這麼說過。」


「那是自然,距離老頭上次頒發這個獎項時,已經是十年前的事。」


「...十年前?」


「妳覺得妳們家的單導如何?」


語畢,不等任子涵反應,校護曖昧一笑,她再次對學生揮了揮手,「我這話,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走出保健室,任子涵低頭,她瞥了眼嵌著三條白金色線條的領帶。


沉思一會兒,任子涵將手伸向頸後,她把衣領翻上,解下一直替自己感到驕傲的象徵。


「子涵,我們回教室吧——」


抬頭,看著猛朝自己揮手的張玲,以及站在她身邊,臉上血色已是比方才好上許多的白苡洛。任子涵朝她們點了點頭,她將領帶收進口袋後,便抬起步伐走向她們。


「咦?子涵妳怎麼把領帶拿下來了?」三人並肩行走後,張玲看著制服上頭竟沒有任何裝飾物的任子涵,她突然心感怪異,印象中,子涵好像很珍惜那條領帶。畢竟,那算是她拼命努力後,有了想要的回報的證明。


「熱。」


「原來如此啊,其實我也覺得領花很熱。現在想想,突然覺得苡洛的領繩好多了啊,一條線而已,還可以看她娘娘心情好壞繫咧。」張玲拉了拉領口,對於繫在衣領前的領花,她雖然覺得很光榮,也讓制服好看了不少,但,夏天繫這個可是會熱死人的啊…


「領繩不重要,每個班級都有,但領花可不一樣,一個學年有一個就不錯了。何況是領帶,那更別提了。」說話間,白苡洛看著張玲綁著繃帶的左手腕,眼裡滿是愧疚。


「唉呀,隨便啦,反正這只是學校讓我們做做樣子給其他學生看的而已。」張玲將左手掛在白苡洛的左肩上,她轉頭面向白苡洛,強迫對方看向自己的臉,而不是一直專注於那該死的繃帶手,「未來的成就,可不是用『這些』就能來定義,懂?」


「說得真好,不愧是我們班的King.」


聞聲,三人同時轉過頭。再見著單導緩緩從保健室的方向走來後,張玲突然有點腦痛的遠望了下天。


——可不是嗎,誰快來替她瞧瞧單導那充滿燦爛的笑顏啊!!!


「——啊啊啊…」張玲轉身,拔腿就想跑!她從來沒有那麼一刻是如此懷念上課的時光!現在她多麽想奔回教室去聽國文老師那宛如念經似的「之乎者也」啊啊啊!!!


「小玲子,想不想跟老師喝杯咖啡呢?」


「不要!誰要跟妳喝咖啡聊是非啊!!!」


「這學期我都還沒做教學參訪呢,不然,從『班長』的家長開始好了,嗯?」


張玲聞言,她看著單導絕美的臉蛋上,此刻竟是掛著那牲畜無害的惡魔笑顏。眼神避開單導的「關愛」,張玲可憐兮兮的吸了吸鼻子,她垂下肩認了,她打死都不想再與單導這個變態爭論下去,那是不聰明的人才會選擇的修羅路...


想想她那莫名其妙就有了「領花」的心路歷程,張玲光是回憶而已,就覺得渾身泛冷,想立馬飛奔到爐子前生火取暖去!


「那麼,小玲子待會放學後就跟班導我去喝咖啡吧。」單毓喬拍了拍張玲的小腦袋,語畢後,她轉眼看向白苡洛,問話時,她眼神放柔:「苡洛,沒事了嗎?」


「嗯。」


單毓喬聞言後點了下頭,見著三人間的氣氛還算和平,她拍了下手,開口催促著:「既然沒事了,妳們三個就趕快回教室上課吧。別仗著已是繁星資格,就怠惰了學業。」


單毓喬才說完話,任子涵便馬上接話,冷聲回擊:「單導呢,不用上課嗎。」


走在單毓喬與任子涵前面的張玲,她感覺到任子涵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聞聲,她趕緊回過頭,叫喊了句:「子——」


「走吧。」白苡洛在張玲即將往回走的時候將對方拉住。沒有理會已是滿頭問號的張玲,白苡洛搖頭輕笑,「不愧是King.」


「啊?妳跟單導說的那是啥?什麼King?苡洛,那是啥啊?」


一句啊,又一句啥的。眼見注意力已經被拉過來的張玲,白苡洛看著張玲,她決定放棄理解對方的腦袋,扔下一句故弄玄虛:「沒什麼,誇妳呢。」


「啥啊?」


就算神經粗了點,但她張玲絕不是頂級的白痴,至少,還卡在中等那附近。


清了清喉嚨,張玲眼神瞇起,道:「話給我好好說來喔,苡洛。我怎麼老是有種被妳跟子涵排擠在外的感覺啊。」


「妳的錯覺。」


「不管,反正我們三個人以後念同一所大學的機率是百分之兩百,所以,妳們休想給我搞小團體!聽到沒!」


「…好吵。」


灰色的心情,漸漸被身邊友人的搗亂給漂白。


King是王,是不屬於任何人的傲者。王,掌握著一個國度的興滅,她不能有過多的七情六慾,否則,她的一步誤棋,將導致全盤皆輸。


她的友人,張玲,是位有能耐手操全局的能者。


想著想著,白苡洛心裡輕嘆,她的友人,的確是有著能將一切負面消極給狠狠擊退的能耐。只是,她想要的幸福——


恐怕不會如她所願。


——


「放心,我給學生出了道小考題目。」


這一頭,單毓喬看著面色十分清冷的任子涵,聳了聳肩,她完全不曉得為什麼這孩子對自己總是有著「些許」不屑與敵意。


沒有聽到回覆,單毓喬決定再次開口趕人了,「好了,回教室吧。」


任子涵聞言,她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單毓喬,便逕自往教學樓方向走去。


而任子涵才往前走了兩步,單毓喬的聲音又再次傳遞了過來:「領帶,繫好再走吧。」


「要不要繫,由我自己決定。」


「那可不行。」


彷彿將任子涵的話當耳邊風,單毓喬走向任子涵,待她站定在對方眼前時,她順手抽過任子涵隨意放在口袋裡的領帶。


撫摸著久違的「白金」,單毓喬伸手將任子涵的衣領翻上,「只剩下十個月而已——」


一氣呵成的打領動作,單毓喬面對著只矮她六公分的班上學生,語道驕傲:「能教到這麼優秀的學生,我的高中教學生涯也沒有遺憾了。」


翻下任子涵的衣領,單毓喬將手中的領帶往上繫。


動作完畢後,單毓喬往後退了一步,看著眼前的『傑作』,她也是餘有榮焉了:「子涵,恭喜妳投稿的醫學論文被N大的教授看上,他老人家正預備找妳做內文修改、發表呢。」


彷彿聽見了什麼彗星將要爆炸地球的天方夜譚,對於單毓喬的發言,任子涵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眸。


「抬頭挺胸的帶著它畢業吧,這可是老師我對妳的期望之一呦。」


「之一?」


「我很高興妳終於願意跟我面對面說話了,可是,現在還是上課時間——」


單毓喬看著已經扭頭走人的任子涵,她心裡唉呀呀的笑想,果然,只有這種性格死硬,不好溝通與協調的學生,教起來最讓她有感了。


「乾脆,一起畢業吧?」將話語輕送出口,單毓喬伸了個大懶腰,她該回教室了。


不曉得她那些二年級的學生,有沒有「聰明」的互相交流答案。


畢竟,她單毓喬的考題,從來是隨當下的「心情」增減難易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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